一例关于情绪控制的学生心理辅导实录与反思

程义兴

摘要：本文一例由于愤怒引发焦虑问题的心理咨询案例实录与反思。来访者是一名小学五年级的在校生，因易发怒且痛苦，担心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会干出一些蠢事。心理咨询师运用焦点解决短期治疗和教练技术，引导他引发例外、拓展例外、增强例外中所含有的成功与优势和以终为始，共建解决之道，促进了来访者的成长。关键词：愤怒；焦点解决短期治疗；教练技术

一、客户基本情况及评估

阳阳，男，11岁，城区小学五年级学生。他的父母均为公务员，来访者是家里的独生子。他的父亲在周二通过电话预约了本周四下午4：00的会谈，反映来访者的主要问题是：易发怒且痛苦，担心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会干出一些蠢事。根据来访者主诉、来访者父亲的陈述以及咨询师在工作会谈过程中的评估，依据判断心理正常与异常三原则，该来访者在主观世界与客观世界统一，心理活动的内在协调一致，人格相对稳定；没有幻觉、妄想等精神病性的症状；对自己的问题有自知力，虽然是在父亲带领下来到会谈室，没有拒绝求医的行为，可以排除精神病性障碍。该来访者内心冲突属常形，与现实处境相符，可以排除神经症性问题。该来访者的焦虑情绪仅局限于和学习相关问题，没有泛化，可排除严重心理问题。根据以上分析，初步评估为一般心理问题。

二、辅导过程

辅导主要运用焦点解决短期治疗和教练技术，前后一共4次咨询，每次50分钟。

首次咨询

3月9日下午4：00

在父亲的陪同下走进咨询室。来访者穿着学校统一制式的校服，干净整齐。头发长度适中，眼神里有一丝忧郁，面庞微红显得有一些羞涩，双手钳型紧握有些紧张。

咨询师：我怎么称呼你，你觉得好一些？

来访者：您就叫我“阳阳”吧。

咨询师：你感觉是单独跟我聊一聊，还是你的父親陪着你？

来访者：他可以在场。

咨询师：好的。在我们开始讨论你所关心的事情之前，请让我跟你说说我会如何进行会谈，你也看看这样你是否觉得合适。我今天要做的，首先是和你讨论30～40分钟的时间，然后暂停10分钟，让我整理一下你告诉我的信息。在暂停的时间里，如果你乐意的话可以到外边散散步，或者也可以在这里坐一会。10分钟后我会回到这里，然后给你一些反馈和一两个建议。不知道这样可以吗？

来访者：好的。

咨询师：你来到我这，是想获得什么帮助？

来访者：近来，我莫名其妙地突然就生气，我就忍着，不让怒火爆发，但是很痛苦。我担心我控制不住自己，会干出一些蠢事。

咨询师：多长时间一次？

来访者：我不知道。

咨询师：一个月几次？一周几次？还是一天几次？

来访者：差不多一周一两次吧。

咨询师：多长时间了？

来访者：差不多一个学期了。

咨询师：最近的一次发生在什么时候？

来访者：上周四上午第三节音乐课上，我们在练习唱歌，没多久突然就生气了。我就忍着，胸闷喘不过气来，几分钟都缓不过来，下课了才好一点。

咨询师：你当时的想法是什么？

来访者：就想摔东西。

咨询师：我很好奇，你是怎样做到在音乐课上没有摔东西？

来访者：当时，老师、同学们在上课，影响他们上课不好。我就攥着拳头忍着，后来又开始撕纸，到快下课时好了一些。

咨询师：后来呢？

来访者：下课后，我就冲进厕所，把门关上，用拳头捶墙，然后就没事了。

咨询师：你没受伤吧？

来访者：没有。我是用拳头的底部捶的。（他攥起右拳，用左手指着拳头底部）这肉厚，不疼，也受不了伤。

咨询师：你很厉害。你不怕惊动其他同学吗？

来访者：没事，我捶的是贴瓷砖的硬墙，没有捶隔板。一点声音都没有。（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咨询师：捶墙。不错的方法。在家发生过类似的情况吗？

来访者：也有过。

咨询师：你是怎么应对的呢？

来访者：捶床。床是席梦思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咨询师：你是否尝试过其它的方法？

来访者：没有。

咨询师：你是否愿意尝试不同的方法来化解自己的愤怒？那会是什么？

来访者：（右手托着下巴，沉思）……。也许，在生气时，去做一些开心的事。我可能做不到。

咨询师：下面需要暂停10分钟，让我整理一下你告诉我的信息。在暂停的时间里，如果你乐意的话可以到外边散散步，或者也可以在这里坐一会。10分钟后我会回到这里，然后给你一些反馈和一两个建议。不知道这样可以吗？

来访者：可以。

咨询师：（10分钟后）愤怒是很正常的一种情绪，就像快乐一样，人有喜怒哀乐，每个人都有。你发明了在校捶墙、在家捶床、撕纸片的方法来应对，也愿意尝试在生气时，去做一些开心的事，能看出你的聪明、睿智和勇气。在确保不伤害自己和他人的前提下，在学校不给老师和同学添麻烦，自己独立面对、化解自己的愤怒，能看出你的担当、责任和奉献；在家不给父母添麻烦，自己独立面对、化解自己的愤怒，能看出你对父母的孝敬、体谅和爱。在下一周的时间里，注意如果发生了愤怒，尝试接纳自己的愤怒、寻找愤怒的原因以及运用去做开心的事去应对。好吗？

来访者：好的。我尽力吧！

咨询师：好的，下周四同一时间我们再在这里会面。

来访者：好的。老师再见！

第二次咨询

3月16日下午4点

阳阳在父亲的陪同下，准时走进咨询室，脸上带着笑容，也不再那么过于拘谨，脚步轻盈，很礼貌地打了招呼。

咨询师：有什么事情愿意和我们分享吗？

来访者：是的。音乐考试通过了。

咨询师：音乐考试通过了。值得庆贺！那是怎么发生的？

来访者：当时考唱歌，歌名是《小鸟，小鸟》，我很顺利地唱完了，就通过了。

咨询师：你是怎么做到的？

来访者：上次音乐课，老师说考试，考试内容是《小鸟，小鸟》，由于是新学的，我不会唱，就莫名其妙的生气了，一节课下来净顾得生气了，也没学会唱。于是回到家，我在“酷我音乐”里找到《小鸟，小鸟》这首诗，跟唱了几遍，又找出我的电子琴，自弹自唱了几遍，也就学会了。以后，每天自弹自唱几遍，考试通过也就不在话下了。

咨询师：那么对你来说那是新的经验吗？

来访者：是的。

咨询师：是什么？

来访者：只要在考试前做好准备，就没什么可怕的。

咨询师：还有吗？

来访者：我的愤怒可能和害怕考试有关。害怕考试过不了，就紧张起来，一紧张，就胸闷喘不过气来，然后就生自己的气，觉得自己是笨蛋、是废物。

咨询师：还有吗？

来访者：任何事只要做好准备，就没什么可怕的。

咨询师：我很好奇，你说的“任何事只要做好准备”是什么意思呢？

来访者：嗨。就是语文、数学、英语我所学的各个学科，在考试前做好准备，就肯定能考好。

咨询师：噢，那么“做好准备”又指的是什么呢？

来访者：“做好准备”就是指回到家，多复习、多练习和认真完成作业。

咨询师：那么“多复习、多练习和认真完成作业”指的又是什么呢？

来访者：“多复习、多练习”就像我学习、练习《小鸟，小鸟》一样，多练几遍，“认真完成作业”我是指要提高一下我的作业的正确率。

咨询师：请你給自己控制愤怒打一个分，用1至10分来表示，1分指的是你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的愤怒，10分指的是你完全能够控制自己的愤怒。

来访者：我想是5分吧。

咨询师：是5分，为什么不是4分或3分呢？

来访者：我认识到愤怒跟我遇到的人或事有关，不是“无名火”，也不是“莫名其妙的就生气”。只要在自己愤怒时，弄清楚是什么人或什么事让自己愤怒，把事尽力做好就可以了。

咨询师：（挑起大拇指），很有智慧。那么如果从现在的5分，提高1分，你又会做些什么呢？

来访者：我想，就是提高作业的正确率。

咨询师：你提高了作业的正确率，谁将会第一个注意到？

来访者：是妈妈。

咨询师：是妈妈？那是怎么回事呢？

来访者：是的。当她回到家，看到我的作业本上都是对勾，很少的叉子，也就不会愤怒和咆哮了。我也就不用等她离开再去捶床了。（露出狡黠的笑容）

咨询师：下面又到了暂停时间了，让我整理一下你告诉我的信息。在暂停的时间里，同样如果你乐意的话可以到外边散散步，或者也可以在这里坐一会。10分钟后我会回到这里，然后给你一些反馈和一两个建议。不知道这样可以吗？

来访者：可以。

咨询师：（10分钟后）你能够识别出自己愤怒的情绪，弄清了是因为某人、某事引发了自己的愤怒，同时又尝试了用合情、合理、合法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愤怒，也就是尽力做好自己的事情。另外，你愿意尝试提高自己作业的正确率，是个不错的选择。

咨询师：好的，是下周四，还是下下周四，同一时间我们再在这里会面？

来访者：下下周四。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第三次咨询

3月30日下午4点

阳阳在父亲的陪同下，准时走进咨询室，主动打了招呼。脸上带着笑容，眼睛明亮，流露出自信的眼神。

咨询师：阳阳同学，你好！有什么事情愿意和我们分享的吗？

来访者：是的。作业的正确率提高了。

咨询师：作业的正确率提高了，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来访者：在做作业之前，我把当天学过的内容先复习了一遍，看一看书，读了读笔记，然后开始写作业，写完之后我又检查了一遍，这样几乎就没有错题了。

咨询师：你真的很棒！那么，对你来说那是新的经验吗？

来访者：是的，先复习，再写作业，最后检查。

咨询师：和以前有什么不同吗？

来访者：以前，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家里，拿出作业就做，有些拿不准的地方就瞎蒙，做完了作业就直接放进书包；现在先复习一遍，再写作业，最后检查。（语音拉得很长）效果自然就不一样了！

咨询师：还有吗？

来访者：是的。如果遇到了难题，我会放到一边，先完成其它作业，最后我再啃它。如果花费很长时间还啃不动，在学校我会问一问同学、老师，在家里我会问一问父母。

咨询师：现在你正在做的，认真完成作业，你注意到在你和父母之间有什么不同吗？

来访者：我父母很高兴给我讲题，有时候他们也不会，但是我们会一起共同讨论，我很高兴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做难题，尤其是看到他们俩个紧锁眉头，他们俩个可都是本科生呀，也有不会的时候。（用狡黠的目光看着父亲）

咨询师：阳阳父亲，您怎么看？

阳阳父：确有此事。有些我们还真不会，尤其是数学，现在的数学题太难了，有些我和他妈妈真做不出来；还有英语，很多单词都就着饭吃了。这不应他的申请，报了一个数学辅导班，又报了一个英语辅导班，他非常喜欢数学和英语。

咨询师：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书香门第，学习之家，是为学之道！你是怎么提出报班的呢？

来访者：是呀！我非常喜欢数学和英语，我很感兴趣，因此想多学一点。你知道吗？在上周二数学考试，都是应用题、难题，我们班上90分的就两个，我是其中一个。（很兴奋的样子）

咨询师：真厉害！你得了90分，你注意到在你和老师之间有什么不同的吗？

来访者：考完试的第二天数学课上，老师表扬了我，说我进步很快，聪明，在数学上可能很有前途。同时，让我帮助其他同学，也让同学们有问题多找我。我真的爱上数学了！

咨询师：下面又到了暂停时间了，让我整理一下你告诉我的信息。在暂停的时间里，同样如果你乐意的话可以到外边散散步，或者也可以在这里坐一会。10分钟后我会回到这里，然后给你一些反馈和一两个建议。不知道这样可以吗？

来访者：可以。

咨询师：（10分钟后）阳阳同学，你的聪明、要求上进、肯下功夫和乐于助人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我也发现你对数学感兴趣，很热爱数学，希望你继续努力，在自己进步的同时，能够帮助其他同学进步。好的，今天就到这里，咱们下下周四同一时间再见，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来访者：没有了。老师再见！

结束咨询

4月13日下午4点

阳阳的父亲提前打电话告知：孩子说，“问题已经解决了，不想再会谈了”。我说：“那好，再做一次结束会谈吧，会谈应该有始有终。”阳阳在父亲的陪同下准时走进咨询室，眼睛清澈明亮，面带微笑，简单地问候，随后坐在沙发上，双手自然放在两膝上。

咨询师：阳阳，听你父亲说，你不想再会谈了，能告诉我原因吗？

来访者：我的问题解决了，所以就不想再会谈了。同时，您也很忙，也许其他人也需要您的帮助。

咨询师：谢谢你的关心。你所说的“问题解决了”指的是什么？

来访者：噢，就是我能识别出自己的愤怒情绪，不再害怕“它”，能面对“它”，也能和“它”友好相处。同时也很感谢“它”对我的提醒，可能是自己对别人做的事不满，也可能是自己对自己做的事不满，当然也可能二者都有。

咨询师：还有呢？

来访者：想一想，是自己错了，还是别人错了。是自己错了，向别人认错，道歉；是别人错了，自己多包容、接纳，因为他的本意可能是好的。

咨询师：还有吗？

来访者：没有了。

咨詢师：你觉得和会谈前有什么不同吗？

来访者：我不再害怕自己的“无名火”随时会爆发，也不再担心伤到自己或别人。

咨询师：还有呢？

来访者：我现在很轻松、很快乐，也很投入数学、英语的学习之中，偶尔也会为妈妈、老师、同学做点事。

咨询师：还有呢？

来访者：没有了。

咨询师：请你给自己控制愤怒打一个分，用1至10分来表示，1分指的是你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的愤怒，10分指的是你完全能够控制自己的愤怒。

来访者：我想是8分吧！

咨询师：很好。那么你给自己对于学习、生活的满意程度打一个分，还是1至10分，会是多少？

来访者：9分或者10分。

咨询师：是9分，还是10分？

来访者：9分吧。

咨询师：很好。阳阳父亲，您觉得阳阳和会谈前有什么不同？

阳阳父：我觉得阳阳在认识上比以前更深入了一些，学习上也没有那么大的包袱了，调整了中年级到高年级的状态，表现得更为适应了。

咨询师：会谈就到这里。感谢阳阳和阳阳父亲参与。

来访者：谢谢您！

阳阳父：非常感谢！

三、辅导反思

首先，坚信来访者有解决问题所需的资源与优势。所有人都有提升生活品质的能力，每个人都是解决自己问题的专家，即使是一个11岁的小男孩。“噢，就是我能识别出自己的愤怒情绪，不再害怕“它”，能面对“它”，也能和“它”友好相处。同时也很感谢“它”对我的提醒，可能是自己对别人做的事不满，也可能是自己对自己做的事不满，当然也可能二者都有。”这段话出自来访者之口，大多数人也许不太相信，认为是笔者的杜撰，我听到时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我们应该以来访者为师。

其次，不需要知道问题的原因或功能，也能解决问题。探究问题的原因对于成年人也需要时间、方法、策略和过程，对于中小学生而言更是一个难题。毕竟他们的认知能力、认知经验、认知水平，还处于培养、训练、积累、完善、提升阶段。知其然，知其所以然，知其必然，需要时间和过程。在不知其然阶段，也要面对日常生活事件的挑战，来访者发明了在校捶墙、在家捶床、撕纸片的方法来应对自己的“愤怒”。

然后，由来访者决定目标。世界上不止有一种“正确的”或“合理的”生活方式，人性向善、人性向上，应该由来访者决定自己想要的未来，因此应该由来访者决定咨询目标，不是咨询师，也不是家长或其他“重要他人”。如果来访者“想要的”对他们不利，我们会采用未知的姿态，假定来访者有能力，并且采用“慢一拍”引导的方式，使用他们的语言来回应，邀请他拓展他的知觉，或邀请他从他的“重要他人”知觉的角度，去思考什么是他“想要的”。但是当涉及伤害自己或他人，我们不得不剥夺来访者自决的权利。

最后，开启合作之门，走向对话之路，聚焦建构解决之道。由来访者者的“求助”改变为咨询师对来访者的 “邀请”，咨询师邀请来访者讲述自己的生命故事。在来访者的参考架构内，引导他引发例外、拓展例外、增强例外中所含有的成功与优势和以终为始。保持尊重、好奇与“未知”，大道至简，使用刻度尺问句、应对问句、结果问句、关系问句、例外问句、差异问句、假设问句等，与来访者共同建构解决之道，聚焦于什么事是可能的、可改变的，而非什么是不可能而难以改变的。

参考文献

[1]《焦点解决短期治疗导论》，【美】Peter De Jong Insoo Kim Berg著，沈黎译，华东理工大学出版社，2015年10月第1版

[2]《焦点短期心理治疗的应用》，许维素著，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09年11月第1版，2016年6月第6次印刷

[3]《焦点解决治疗理论、研究与实践》，【英】Alasdair J. Macdonald 著，骆宏译，宁波出版社，2011年11月第1版，2015年10月第2次印刷

[4]《建构解决之道—焦点解决短期治疗》，许维素著，宁波出版社，2013年5月第1版，2016年6月第5次印刷

[5]《焦点解决短期咨询和治疗技术》，保罗.汉图著，骆宏译，重庆大学出版社，2016年10月第1版，2016年10月第1次印刷

[6]《心理治疗的新趋势：解决导向疗法》，比尔.奥汉隆，米歇尔.韦纳-戴维斯著，李淑珺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9月第1版，2009年9月第1次印刷

[7]《高效教练：焦点解决教练精要》，【瑞士】彼得.邵博 【瑞士】丹尼尔.迈耶著，宁波出版社，2014年11月第1版，2015年2月第2次印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