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多元”到“贯通”:跨学科旅游研究之路

2018-05-10 11:31孙九霞王学基王心蕊
旅游研究与实践 2018年2期
关键词:多元跨学科流动

孙九霞,王学基,王心蕊

(中山大学 a.旅游学院,广东 珠海 519082;b.旅游休闲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广东 广州510275)

旅游作为一种重要的社会文化和经济现象受到了业界和学术界的广泛关注。中国旅游研究起步于上世纪80年代,经过 30 余年的发展,研究队伍不断壮大,相关研究成果日益增加,尤其是近年来,旅游研究成果和知识积累呈现出爆发式增长,一些学者开始探讨旅游知识共同体的形成与旅游学科建设等问题[1-2]。由于旅游现象具有复杂性,旅游活动引发的内容与关系会涉及到经济学、地理学、社会学、人类学、心理学等多个学科,这为不同学科介入旅游研究提供了基础。早在上世纪90年代,已有学者发现旅游学具有多学科(multidisciplinary)的性质[3-4],多学科视角下的“多元”研究拓宽了旅游研究的视野,并取得了较为丰硕的研究成果。但多学科介入下的旅游研究仍面临着诸多困境,不同学科之间难以进行有效的对话和交流。跨学科(interdisciplinary)旅游研究能够整合不同学科的理论与方法,以问题为导向,运用不同学科的“整合性知识”回应旅游研究中的问题,这或许能在一定程度上突破当前多学科旅游研究所面临的困境,这种知识生产方式也将有助于旅游学科建设的推进[5]。跨学科旅游研究的探索与实践应当如何开展才能有所突破?可能的研究进路有哪些?进一步地,未来的旅游研究是否会迈向超学科(transdisciplinary),即超越传统的学科框架完成知识整合,实现从“多元”到“贯通”的跨越?因此,我们有必要从多学科、跨学科,甚至是超学科的视角对旅游研究的发展现状进行总结与反思,为当代旅游研究从“多元”到“贯通”提供一个可能的解题思路。

1 现实:旅游现象的复杂性

旅游活动涉及客源地、目的地、旅游者以及一系列旅游利益相关者,由此衍生出的旅游现象十分复杂,这是所有旅游研究者必须面对的基本现实。旅游现象的复杂性可以归结为:旅游要素覆盖范围的多领域性、旅游领域参与主体的多样性、旅游流动的系统性以及旅游影响的多尺度性与多层次性。

首先,旅游活动的基本构成要素众多,其覆盖的范围具有多领域性。申葆嘉指出,旅游是具有众多相互作用要素和面向的复合体,这个复合体是以旅游活动为中心,与国民、休闲、经济、政治、社会、文化、技术等社会中各种要素和方面相互作用的产物[6]。旅游活动涉及多个领域,如旅游目的地、旅游住宿餐饮业、旅游交通、旅游基础服务设施以及旅游客源地等。兰超英和张凌云对我国旅游研究论文的统计整理显示,仅从旅游者和旅游业两方面,提炼出与旅游研究有关的检索词就包括旅游、旅行、游憩、闲暇、休闲、观光、度假、客源、游客、旅游目的地、旅游业、旅行社、酒店、饭店、住宿、旅游宾馆、景区、景观、风景名胜、公园、会展、展览、旅游规划、旅游资源、旅游开发等20多个[7]。

旅游各构成要素内部同样具有多元性,各构成要素中又包含多个层次,比如,对旅游资源的判断,对旅游产品、旅游产业、消费者行为、目的地和中间交通系统的把握等,都体现了旅游多方位、多层面的复杂结构。此外,旅游与多数产业之间存在高度关联性,旅游具有与其他产业融合的特征,随着全域旅游、“旅游+”等概念的提出,旅游的边界正不断拓展,旅游覆盖的范围不断扩大,其多领域性所带来的复杂性也不断加深,这对传统旅游研究提出了新的挑战。

其次,旅游领域的参与主体具有多样性。旅游现象是在旅居地短时间旅居的人与当地人之间各种关系的总和,因此,旅游现象的背后涉及各个主体。旅游领域的参与主体通常包括政府、旅游目的地/景区、当地社区、旅游企业、旅游者、非政府组织、学者、旅游规划专家、社会公众等[8]。这些主体之间的利益关系错综复杂,因而会对旅游现象的产生原因、运行手段、性质以及发展演变产生非常重要的影响。旅游参与主体的内部同样多元。以社区为例,社区内部的参与主体又可以进一步划分为社区精英、社区居民、本地旅游从业者、外来经营者等,这些主体在旅游发展过程中的参与方式和利益诉求都存在很大差异。旅游参与主体的多样性以及参与主体内部的多元化,是旅游现象复杂性的一个重要体现。

再次,旅游流动的系统性。在旅游活动中,旅游者与要素不断流动,并构成了复杂的系统。雷珀将旅游视为一个包含了很多方面的开放系统(游客、客源地、通道、目的地、旅游产业),其系统内部各方面之间是相互连接的,对外则与更广的社会、政治、文化环境互动[9]。在现代性的背景下,旅游系统中的各个要素又处于不断流动的过程中。旅游流动的系统性是指各种要素的流动,包括人的流动、物的流动、观念的流动、资本的流动等,在要素流动过程中又交织着地理流动、时间流动与社会流动等多重流动,并涉及空间位移、历史演化及个体社会结构变迁等内容。旅游的流动性打破了地方的边界,跨地域主体的身份认同、流动空间的意义重构、外来事物与本土文化的冲突,都是流动性范式下旅游研究需要关注的重要议题。

最后,旅游影响具有多尺度性与多层次性。旅游活动以及旅游产业发展会产生诸多影响,这种影响具有多尺度性与多层次性。多尺度性是指旅游影响可以发生在企业、社区、乡镇、城市、国家,甚至全球等各个尺度上。在不同空间尺度下,旅游的影响以及关注的问题会存在很大差异,这要求研究者既要能把握微观层面的个案,也要有宏观层面的视野。多层次性体现在旅游对经济、环境、心理、文化等方方面面的影响。早期的旅游研究多关注旅游对地方经济的贡献,强调旅游的经济效益。随着大众旅游的兴起,人们对旅游的认识和了解逐渐加深,对旅游影响的研究逐渐扩展到环境、心理、文化等方面。旅游对环境的影响包括旅游目的地的承载能力、生态旅游、旅游可持续发展等领域的研究;旅游对心理的影响包括旅游与身份认同、旅游体验、居民对旅游的感知等领域的研究;旅游对文化的影响包括非物质文化遗产旅游、旅游发展与少数民族族群认同、文化变迁等领域的研究。

2 困境:多学科旅游研究的问题

旅游现象具有十分复杂的特性,但学者对旅游现象的关注却相对较晚,旅游学科尚未形成统一的研究范式。近年来,国内外旅游研究成果大幅增加,并取得了一定的知识积累,但是关于“旅游”等基础概念的界定、旅游研究的核心议题,乃至学科建设的基础问题却仍未达成学科共识,旅游学科的发展尚未成熟[10]。尤其是在中国,随着社会经济的快速发展,居民的旅游休闲与消费需求日益旺盛,但旅游仍然属于新兴领域与新兴产业,这就出现了“旅游研究滞后于旅游产业、旅游产业滞后于旅游需求”的现实情况,并造成了单一旅游研究难以解释复杂旅游现象的困境。

于是,旅游学科发展与旅游研究的第一个阶段形成了当前多学科介入的现状。学者多从经济学、管理学、社会学、地理学、人类学、心理学等各自学科视角出发对旅游现象进行探讨,形成诸如“旅游经济学”“旅游地理学”“旅游社会学”“旅游人类学”等并存的研究体系。著名旅游学者贾法瑞(Jafari)和里奇(Ritchi)将这种现象归纳为“甜麦圈”式旅游研究,提出了Jafari-Ritchi模型 (即JR模型),识别并筛选了 16个可用于旅游研究或旅游教育的相关学科组成了一个环状图形[12]。毫无疑问,这种多学科介入下形成的“甜麦圈”式的旅游研究是旅游学科在发展过程中所形成的特有现象,为解释错综复杂的旅游现象提供了不同的方法和思路,丰富了旅游研究的内容与层次。这一阶段的旅游研究也极大地推动了旅游学科的发展。与此同时,我们需要注意到,多学科介入下的旅游研究同样存在问题与困境,学者雷珀(Leiper)将这种多学科介入下的旅游研究形容为:“一个甜麦圈,其边缘(多学科)很丰富,但是中间(旅游研究)却是空的。”[11]主要体现在:

首先,多学科的分散化介入,缺乏有效沟通与对话。目前,多学科视角下的旅游研究主要还是以分散化的形式介入,即不同学者从各自的母学科视角出发,研究旅游的某一面向或方面,如旅游的经济属性、社会属性、文化属性等,学科之间缺乏有效的对话与沟通。由此导致相关研究成果零散化、片段化,难以整合,也难以形成独立的旅游研究范式。

其次,多学科的拼贴式介入,缺乏旅游交叉领域的关注。学科交叉的领域往往是新思想、新理论的萌芽之处,也是多学科之间对话的桥梁与支点。但目前,旅游领域的多学科研究更多的是拼贴式介入,而不是交互式和融合性地进行多学科研究,学科之间并没有实现有机嵌入。旅游的多学科交叉领域也常被忽略,如地理学、人类学和社会学交叉下的旅游流动等话题,因而多学科拼贴式介入下的旅游研究难以找到不同学科之间的交融点。

最后,多学科的表层性介入,缺乏深层理论探讨。相当一部分的多学科旅游研究,尽管有着经济学、地理学、社会学等学科介入的优势,但大多停留在表层意义上的方法与概念复制,甚至存在概念误用与偏差,缺乏从深层的理论探讨与旅游现象的理论解释,对旅游研究的知识溢出有限。诚如詹宁斯所述,“在旅游研究中引入多学科方法仅仅是引入或借鉴某一单一学科的理论和方法论范式;利用这种研究方法得到的结果是具体的理论而难以实现真正综合,即使进行了综合,也只是一些表面性的综合。”[13]因此,多学科表层性介入下的旅游研究缺乏对深层理论的探讨,难以形成具有影响力的旅游理论体系。

多学科介入是旅游研究发展过程中的一个必然结果,也是旅游研究走向成熟的第一阶段。多学科视角下的“多元”研究拓宽了旅游研究的视野,在旅游学术研究与学科建设等方面都取得了丰富的成果和成效。但不可否认的是,多学科旅游研究也面临着分散化、拼贴式以及表层性介入等困境。单一学科介入旅游研究必然难以窥探旅游现象之全貌,加之,基于某一特定学科的旅游研究往往将旅游作为一个研究领域,旅游对其他学科的知识溢出有限。由此导致的一个现象是:旅游研究中出现了大量的“旅游××学”,却独不见“××旅游学”。因此,既要认识到“多元”视角下的旅游研究的成效,也要反思,旅游学科的发展势必需要建立自己的学科体系和研究范式,而打破学科之间的壁垒,实现跨学科,甚至是超学科视角下的旅游研究可能是突破这一困境的有效路径。

3 突破:旅游研究的跨学科探索

如何克服和破解多学科旅游研究所面临的问题和局限性?从“多学科”走向“跨学科”的旅游研究是否是更优的研究路径,这是我们多年来持续思考的问题,同时也在近年来的研究中不断进行探索和实践。瑞士著名哲学家让·皮亚杰(Jean Piaget)在进行其认识论和科学结构研究时,将学科间的相互作用分为多学科、跨学科和超学科3个层次,并在实证研究中始终秉持跨学科的研究范式。多学科(multidisciplinary)与跨学科(interdisciplinary)研究实际上是区别较大的两种研究范式,多学科的研究是不同学科根据各自的理论、概念和方法等就同一问题提出自己的观点,研究的立足点实际仍是母学科的知识框架,因此在本质上还是单一学科研究。每个学科的研究范式都有其相对固守性,存在某种封闭系统的倾向。而我国经济的快速发展为学术研究带来的众多课题和挑战,现实问题的透彻研究往往需要打破这种固化,比如曾经难以调和的定量与定性研究之间出现了新的改变与融合,即混合研究方法,越来越多的学者认识到其对于解决问题的有效性。

跨学科研究已经成为一个趋势。它将不同学科进行融合,通过交流、互动、沟通、协调,提出一套新的,与各学科单一研究不同的理论和概念,其特征是打破学科之间的壁垒,实现理论的整合[14-15]。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将跨学科研究定义为:“由团队或个人整合来自两个或多个学科或专业知识体系的信息、数据、技术、工具、观点、概念和/或理论的一种研究模式,以促进基本理解或解决超出单一学科或研究领域范围的问题。”[16]克莱恩(Klein)和纽厄尔 (Newell)也将跨学科研究视作是“利用各学科的视角,并通过构建一个更加综合的视角来整合各学科视角下的深刻见解”[17]。因此,有效的“跨”学科研究不仅需要借用各学科的相关理论、概念,更加需要在各个子学科之间建立内在的逻辑关系。如何才能实现有效的跨学科研究?近年来,国内旅游学者已经开始基于不同的研究取向或者针对某个研究领域展开跨学科研究的尝试,本文则以本团队近年来的相关研究和持续关注的领域为例,总结出跨学科研究3种不同类型的研究进路,以呈现对“问题导向,学科整合”旅游研究的诸多尝试和探索,以此推进学界对于跨学科旅游研究的认识,以期建构共识。

进路1:跨学科理论命题在旅游研究中的实践——旅游与社会空间。

尽管笔者早期的研究也是集中在从人类学视角出发研究旅游中的社区参与、族群关系等议题,但更为系统的跨学科研究则是始于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社区旅游发展过程中的社会空间再生产:跨学科视野下的多案例实证研究”的相关研究。跨学科视野似乎能够更加容易地捕捉到一些新的理论临界点,在社会学的空间转向、人类学的实践转向和地理学的文化转向背景下,多学科的聚焦产生了社会空间这样一个特殊的具有跨学科性质的理论命题,社会空间生产研究因此为旅游跨学科实践提供了良好的切入口。

在此项研究中,以空间生产为“经”,以社区旅游作“纬”,通过研究旅游发展特殊情境下社区的社会空间再生产,拓展空间再生产理论的多学科整合性和实际应用性,为地理学的空间生产及旅游研究提供了来自人类学和社会学的独特视角,即可在地理学、社会学、人类学等学科内部找到贯通研究的依据和理由,使得“跨学科”这一主题得到较好的表达,为跨学科的研究提供有益的经验。

研究实践也证明了社会空间理论为旅游研究提供了新的研究框架,为以旅游为平台的跨学科研究提供了理论支撑。比如,《日常生活视野中的旅游社区空间再生产研究——基于列斐伏尔与德塞图的理论视角》[18]一文,正是基于人类学、社会学与地理学关于空间的研究,从列斐伏尔的“空间三元论”与德塞图的“日常生活实践”理论出发,探讨由旅游发展所推动的旅游社区空间再生产的特征与过程。将空间生产理论引入旅游社区研究中,跳出过去空间研究中的二元结构思维,否定单一霸权及二元对立思想对社会空间整体的割裂,关注空间中复杂多变的张力,提出空间多元主体的互动共生对空间的生产创造。同时,着重对空间内部丰富片段进行还原,以全面了解操纵与反抗共同塑造的旅游社区特有空间秩序,这进一步丰富补充了德赛图的日常生活与反抗理论,推动了该理论的本土化实证研究,丰富了旅游影响的相关研究。

进路2:旅游研究中的跨学科议题——旅游流动性。

近年来,流动性成为西方学界研究的热点,社会科学面临流动转向[19]。在全球化对社会产生深刻影响的当下,流动获得了内涵和外延的立体化与多面性,各种类型的流动正表征并重塑地方、社会结构和价值观念。中国作为一个相对封闭的传统社会的时代已经过去,即使交通不具有绝对的通达性,但通讯也无处不在。如何认识流动、分析流动对理解当前世界多重空间尺度的各类社会文化现象、理解空间及附加其上的意义具有重要影响。流动性是多元的,具有丰富的隐喻和内涵,并产生了深刻的社会影响;流动性已成为地理学、社会学、人类学等学科的共同的研究议题,但学科与学科之间尚未形成一个共识性的理论框架,这将是未来各学科以及跨学科在流动性研究上需要努力的方向[20]。

旅游作为人们众多流动性中的一种,其本身就是流动,又以其时间和空间维度的延展性而包含了人类流动性谱系中的多个方面,其内涵和意义对现代人而言尤为重要,如前所述,旅游流动不仅包括传统旅游地理学研究中提及的旅游者个体的空间流动,更重要的是与之相随的各种流动性资源、关系、权力等所构成的流动性系统,及其引发的社会和文化关系、资本及其经济关系的流动[21]。某种程度上旅游就是“流动社会的直接表征和推动力”,旅游流动既揭示和表征了现代社会的动态性和复杂性,也为旅游研究者认识和理解整个社会提供了绝好的视角[22],因此,流动性与旅游实践相结合具有天然的合理性。

旅游流动比一般流动更加复杂和多变,依赖单一学科难以深度诠释。正如前文提到,旅游流动具有系统性,这也使得旅游流动性成为各个学科流动研究的结合点,旅游流动性(tourism mobility)本身就是一个跨学科性质的议题。换句话说,旅游流动性的跨学科属性实际上为跨学科研究提供了场域,不同学科能够在旅游议题中找到交叉点,进行知识整合,进而从旅游中透视跨学科研究,形成对其他学科的知识溢出。然而,以往旅游流动研究更多关注流动的某一侧面或要素,缺乏对旅游流动的多面向、互动性的系统研究。新的流动范式[23]强调流动的综合性和系统化研究,需要跨学科的视野和学科之间的对话,而旅游流动作为一种跨越空间和时间,同时涉及社会流动的多面向、多要素综合流动现象,与新的流动范式所提倡的系统性流动研究相契合,因而可以为学科之间的全面对话提供实践空间与对话平台,需要进行跨学科视野下的综合性和系统化研究。

进路3:跨学科研究作为一种研究视野和工具——传统村落的保护与利用。

第三种研究进路所要介绍的案例是我们正在进行中的国家社科重大招标课题“中国西南少数民族传统村落的保护与利用研究”。需要说明的是,尽管该课题并非与旅游研究直接相关,但这一重大社会议题及其背后丰富的素材却是旅游研究的重要阵地,而旅游研究在其中也发挥了重要作用,比如旅游适度开发作为传统村落文化复兴的有效路径。这里我们重点强调该课题所提供给我们的跨学科研究可能的进路与方式。

现有传统村落问题研究主要集中在建筑学、地理学、旅游学、人类学和社会学等不同学科中,形成了多学科关注的研究领域。然而,由于各学科的理论基础和学术研究思路各异,导致各学科提出的研究成果受限于自身的学科语言、思维视角和研究方法,学科间研究成果对话不足。此研究则是要突破这种不足,以问题为导向,紧紧围绕西南少数民族传统村落保护与利用这个核心问题,致力于从跨学科的系统性视角,运用人类学、地理学、旅游学、建筑学等多学科的理论与方法,从非物质文化、物质文化(建筑与人居环境)、社区治理与制度建设、可持续发展监测、保护与利用模式等方面来展开研究,交互运用多学科的研究方法,构建多维度、多视角的理论分析框架,针对传统村落保护与利用中的重大实践难题提出有针对性的对策,构建起合理有效的、多类型的保护与利用模式,从而实现西南少数民族传统村落的可持续发展。举例来说,研究中的子课题之一“西南少数民族传统村落社区治理与制度建设对其保护利用的影响研究”,即是关注传统村落社区治理的规则体系和类型差异,社区治理实践的外在条件和内在机制,不同社区治理方式对保护与利用的影响等问题,正规的政府治理制度、非正规的民间治理体系与多元主体的社区治理方式等导致这一命题的复杂性和多元性,研究不仅要关注多类型、多案例的比较,还要借助多方法的融合和跨学科的知识体系。面向传统村落保护与发展这样的重大社会发展命题,跨学科的研究无疑是更为科学的选择。

4 贯通:从跨学科到超学科

前文基于分析旅游现象复杂性的本质特征,指出旅游研究长期以来都处在多学科介入的研究阶段,这对旅游学科的初期发展有着诸多裨益,但同时,当前旅游研究也存在多学科分散化、拼贴式、表层性介入的现象与问题,多学科旅游研究仍然是学科导向的,可以在原学科范畴内产生新知识和方法,而学科间实际上是互不联系的。旅游学科未来的发展需要突破这些问题的限制,建立自身更为成熟的学科体系和研究范式。基于此,本文举例说明了跨学科旅游研究探索的有效性和可能的突破,与多学科旅游研究相比较,跨学科旅游研究是以问题为导向,研究的开展能够产生新领域、知识和方法,强调学科间的交叉整合。学科“整合”策略是跨学科研究的根本指向,整合的目的和价值在于拓展对某个问题或领域的认识[5]。也正如瑞普科(Repko)所说的,跨学科“整合”旨在“形成更加综合的理解,或认知上的提升”[24]。由此可见,跨学科旅游研究的优势在于:首先,以问题为导向,“悬搁”学科路径依赖。整合各学科视角,解读具有综合性和复杂性的旅游问题,实现整合性研究。其次,打破学科壁垒,实现理论整合。将不同学科进行融合,沟通、协调并提出一套新的,与各学科单一研究不同的理论和概念,发展中观和宏观理论。最后,丰富研究主题,深化研究层次。跨学科旅游研究是多层次、多种形式并存的研究,可能的成果形式也是多样的。尽管本文中主要以本团队的研究实践和关注领域为例对跨学科旅游研究可能的进路总结分析,但也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学界目前存在的一种研究取向和“风向标”,笔者也希望借此抛砖引玉,启发和引导越来越多具有跨学科知识背景的学者参与跨学科旅游研究中来,推进新时期旅游研究的新范式生成和学科建设。

资料来源:参考Ramadier T,2004绘制。图1 从学科到超学科间的差异

进一步地,本文希望提出一种设想和思考,未来的旅游研究能否实现从“跨学科”到“超学科”(transdisciplinarity)的可能性?跨学科自然有其优势,但仍然要有赖于“母学科”的指导和支撑,这对于研究者个体的知识体系和学科背景的多元性要求较高。而“超学科”这一术语指的是由来自各种互补学科的研究者开展研究工作,即研究人员超越自己学科的界限,并产生新的逻辑框架,新的方法、新的知识和见解所产生的协同作用[25]。拉马迪埃(Thierry Ramadier)在研究中比较了学科、多学科、跨学科和超学科的差异,并以图示呈现其区别(如图1所示)[26],“超学科”研究同样是以问题为导向,相对于跨学科研究强调的交叉性,超学科更加强调共通性,提炼学科间的交叉性以便得到共同的知识和方法。有学者指出,超学科已经成为社会各个领域与知识领域的一项重要任务和一种重要的思想与行动模式[27]。有学者曾对旅游研究的“后学科”研究(post-disciplinarystudies)范式进行总结和讨论,同样也是一种超出学科界限的研究模式,这与本文所说的超学科研究进路相似[28]。爱德华在《论契合: 知识的统合》[29]一书中使用“契合”(consilience)来描述这样一种研究进路,即通过将跨学科的事实和建立在事实基础上的理论联系起来,实现知识的“共舞”(jumping together) ,从而创造出共同的解释基础。旅游研究能否打破学科的疆域,不再遵循学科的规范程式,摆脱学科依赖,在超越学科的视野中建构全新的解读框架和研究范式?旅游学术共同体任重而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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