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灯泡儿
杜牧生于贞元十九年,是典型的官N代加富N代。
往近说,家住城中心,帝都户口、房产数套;往远说,祖父是三朝宰相,老爹是御用高官。因为在族中排行十三,他也称“杜十三”。
原生家庭给了杜牧最初的滋养。在老一辈的熏陶下,他16岁自注《孙子兵法》十三篇,20岁熟读史书千百卷。
聊起自己的家世:“旧第开朱门,长安城中央。第中无一物,万卷书满堂。”
唐大和二年,洛阳城外。来自各地的考生们,静候着金榜张贴。杜牧深吸一口气,探上前去—那篇《阿房宫赋》,竟征服了太学博士,一举中第!
23岁的他,正式成为国家公务员,赢得头号敲门砖。然而,仕途刚有起色,情场便失了意。
在南昌时,杜牧在沈府做幕僚。府内有位歌妓,名叫张好好。两人瞅着瞅着,竞看对了眼。
只可惜,八字还差一撇。沈传师的弟弟来挖墙脚,想纳张好好为妾。彼时杜牧官位低微,收入不稳。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恋人嫁到了财主家。
数年后,两人在洛阳重逢。她已衰,他未老。
旧日的梦中情人,原来早就被丈夫嫌弃,沦为了卖酒女郎。杜牧心里恨啊,但又没辙。只好题诗赠之,写下五言长篇《张好好诗》。
命运有双翻云覆雨手。它的吊诡在于,给人一点甜头,又旋即剥夺。从此,只道当时已惘然。杜十三伤心,白了少年头。
但杜牧是个情圣,倒是不争的事实。
开元二年,他在湖州出差。有人邀他听歌赏舞,蹭饭蹭酒。杜牧看中了一个萌妹子。
“她才十岁,但没关系,咱先把亲事定下来。我必来娶她。”妹子的父母听罢,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姻缘嘛,允了允了。
故两家约定:先给聘礼,待他日高居刺史,十年后明媒正娶。
怎料阴差阳错的,再来湖州时,已是十四年后。杜牧刚到住处,便打听妹子下落。很快被告知:该女子已嫁人三年,生二子。
又是一年无眠夜。杜牧靠在窗边,熬红了眼,写下《叹花》一诗。
纵使有花兼有月,可堪无酒又无人。
他生性多情,对每位女子都热忱。无奈运气不佳,终不能結为眷侣;他总以为,爱情可以填满人生的遗憾——然而,制造更多遗憾的,偏偏是爱情。
在后人看来,与杜甫齐名,是极高的荣耀。
然而,“小杜”的称呼,未必符合杜牧本意,心里也未必舒坦。
在宣州时,他的差事很清闲,可杜牧听闻幽州作乱,北方烽烟又起,他气不打一处来,哼哧哼哧写下了数篇政论文。
此时的王朝,早已是件千疮百孔的破衣裳。朝廷内乱,宦官专权,党争浊浪……哪怕真有将相之才,也抵不住大唐之舟外渗内漏。
因为无力扭转,杜牧只能潦例江湖,以酒为伴。
他心存着一丝侥幸。或许在某个角落,有人与他共情。然而,整整十年了,辗转江西、宣州、准南。只想做个纯粹诗人,却饱尝挤兑和嫌弃。
“非我薄幸于青楼,乃国家薄幸于我。”
在大唐的暮色里,他耗光了昕有政治热情。一路凶险,一路冷遇,一路失落,终于无路可走。
临死前,杜牧心知大限将至,自撰墓志铭。
那段日子,他闭门不出,,搜罗生前文章,对火焚之,仅留下十之二三。
《遣怀》有云:“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杜牧这一生,正如长苔的小院、日暮的啼鸟,孤独,寥落,怅惘。
世人不知其苦。
只知他走时,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
(沈鱼摘自微信公众号“大樱桃与小灯泡”图/果酱的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