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萍
有一个小孩就不喜欢那下雨天,
虽然他能用鞋子踩得水花四溅。
墙壁皱着眉头就像生气的老妈,
周围的人全部湿答答、湿答答。
没有见过稻田见过热气白米饭,
听见窗上的小雨正在唰唰地响。
没见过在风里飞驰的小小蝗虫,
闭上眼睛也知道漫威里的英雄。
不是每一只小鸟都逗留在林间,
不是每个小孩都喜欢抛头露面。
你们有你们那时的骄傲与狂喜,
我们有我们此刻的欢欣和犹豫。
该来的一切总有一天会自动来,
即使本该发芽的种子还在发呆……
好吧,请让我追溯一下一模的岁月,也让我寻着春天的味道,特别纪念一下那个落雪的2017年岁末的冬天。
我知道,雨落下的这个春天,在我身边的是另外的同伴和相同的种子。
喂喂,你们能不能听懂我说的话?
“一模考前我们就像被鬼火兽追逐的人——只剩下拼命狂奔……”
别以为我会把这句话写到本子上。
虽然,我也觉得这句式很有名人名言的气质,又形象又酷。虽然,我也有那么点儿得意:起码我的文采还没有被完全废掉。
当然喽,听懂这句话是需要点常识的。比方说你已经经历或者正在经历一模,或者你已经看过或者正在阅读《移动迷宫》的一些章节,那么你一定知道什么是“鬼火兽”——那种半机器半动物的奇特凶残生物。
顺便说一下,“鬼火兽”这翻译简直绝了,GRIEVER,辞典里是没有的,因为根本就没有这个词。可是辞典里却有GRIEF,你知道它的意思吗?它居然是悲伤的意思——这种外表凶残可怖、到处蛰人,令人“CHANGING(痛变)”令人发狂的生物,是悲伤本身还是悲伤的来源呢?
谁说我们不是在天天“痛变”呢?
一模一模一模……
我的一模鬼火兽。我们的一模鬼火兽试卷集。
一模比中考都要重要。他们都这样说。
而更准确的是,一模是分水岭。
但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这么快就坐在PDP(Pre-International Baccalaureate Diploma Programme,预备国际文凭组织大学预科项目)的课堂上,快到没有人怀疑这是不是太快了。因为一模的热气都还在周围萦绕,要订正的卷子还在大书包里,我的脑袋和心还留在原来4班的座位上——
我的同桌Z,她可爱地小声地每天在边上说:“别吵!别吵!”
我的斜对面是风之少年C,他和我总是站着聊天说话,我们有过小隔阂,我还因此哭过,可是我们还是在一起又一次说起数学和物理。
喜欢Z的F,喜欢笑,围棋一级棒,我们很快成为了好朋友,还好他还会暂时和我待在一个PDP的班级。
还有学霸J,J走过来的时候是朝着C的,谁不知道呢,J和C的友谊嘉年华,他们看起来是在扭打,其实是以另外的方式说话、告别。我看见C往后退的姿态,我看见J走过来又走过去,我看见他们谁在说“要学会放下……”
我只知道同桌的好朋友C去了隔壁2班,斜对面风之少年C也在那里。而慢慢走近的S,还在原来的班级。他们和才女Z、L都要为四大名校做最后的冲刺……
那天,我和Z一起走出校门,我很后悔没有什么礼物送她。而她给我的信就在我的书包里,啪啪拍着我的背。我们边走边聊,天上居然飘雪了,上海很多很多年没有下雪,学校边的人行道都是雪白的,这样的雪飘了我满身满头,而我浑然不觉。
我们就这样各奔东西,匆匆忙忙。我站在路口,哈出的气可以把那些六角形的雪花融化。
……
时间再往前推一个礼拜,我特地去了定制礼物的小店,想选自己最喜欢的礼物送给三位我最喜欢的老师。
胖胖的店员给我推荐茶杯。
我摇摇头。我又不是工会主席,我心里说。
他又拿出会转的八音盒。
我摇摇头。太假了,那个跳芭蕾舞的完美娃娃。
……我的眼睛盯住海星星,透明的、起雾的羽毛和粉末一样的心情和未知的变幻,多么奇妙。这难道不是我想要的吗?
STORM GLASS(天气预报瓶),又称风暴瓶,起源于十九世纪欧洲的天气预测器——风暴玻璃瓶。在密封的玻璃瓶中注入蒸馏水、酒精、硝酸钾、氯化铵和樟脑等混合液,再借由观测瓶中液体结晶状况来预测天气,人们曾将其用于航海时的天气预测。
就是它了。我用力点点头。
我要了一个蓝色,一个绿色,一个紫色。蓝色代表宁静,绿色代表活力,紫色代表温柔。
最棒的是底座可以刻字。我已经为每位老师想好了一段特别的话。可是,店员小哥面无表情:“一段话?NO,就十个字。”
“删掉一切废话!”他又补充说。
我说:“什么?怎么是废话呢?不可以再多刻一点话上去吗?就几句。我是送我们老师的……”
“不可以。”他斩钉截铁。
我垂下眼睛盯住他的下巴,只好说好吧,我默默地一字一字删改,最后留下的,真的只有十个字了哦——
我爱郑大大。如果时光可以回流,我还想回到六年级的达人舞台,一起合唱,四班无敌。李沐阳敬上
永远的GRACE。此刻我多么希望我的新概念3可以倒背如流,可以在您的办公室盖好多好多的章。李沐阳敬上。
亲爱的傅胖,感恩《安的种子》。很抱歉我的种子迟迟没有发芽,谢谢您一直耐心等我,我会长大。李沐阳敬上。
初中一模是中考前的练兵,也是提前录取的重要标准。沐阳被国际部预录取了,完成了他的心愿。只是我们都没想到分班居然提前,原来班级大部分同学要去冲刺四大名校,而另外一部分如沐阳这样的则去了未来的國际部。
这是原来就定好的目标,我们和儿子都没有动摇过,不过,到了真的分班时,还是有些恍惚和惆怅。而我后来才知道,为了给老师们准备礼物,沐阳跑了很多地方。他说得轻描淡写,而我心里则被一个少年的真挚打动。
沐阳吃晚饭的时候突然问我:“我不知道现在对数学是真的喜欢,还是为了喜欢而喜欢,而且我不知道到底为了什么而学。”
看到他认真的样子,我觉得心疼,同时又觉得高兴。我摸了一下他的头,告诉他这种苦恼恰恰是进步的表现,过去可以说是单纯地喜欢演算,而现在能带着问题思索。这是多么大的进步啊!
“可是,为什么犹豫比坚定更显得进步?”他停了一下,又问。
我没有说话。虽然我很想说“道路是曲折”的这样的废话……一个成年人的眼界是多么有限,当沐阳的女同学们只对少年说了一个词“PUBERTY(青春期)”,他好像就释然了。当她们告诉他,早在六年级她们也经历过这个时期,沐阳同学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哦,没有什么。”她们说,“别去想,就去做,坚持去做,慢慢地,你会走出来的,这就是PUBERTY。”
沐阳描述这些的时候神情依然是半懵懂状态的,他长得比别人慢,可是他一直在长,这就够了,不是吗?我望着他,仿佛自己的千山万水也重新浮现——在这个春天的晚上,为儿子美好的青春友谊而深深触动和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