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剑

陈杞芳

天正院与万魔堂是武林中实力最强的两大门派。

自雨飞仙开山立派以来，天正院已有四百年的历史。

遥想四百年前，武林中诞生了一位经年不遇的奇才——孤天狼。孤天狼骨骼清奇，悟性极高，从魔罗遗留下来的《万魔洗天录》里悟出了无上神功，创立万魔堂，屠戮武林，妄图雄霸天下。

孤天狼自认为天下无敌，在神峰山山顶的天之阁设下擂台，挑战武林群雄。群雄惊骇，没有一人敢去。“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雨飞仙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雨飞仙与孤天狼旗鼓相当，两人大战了五天五夜，仍然未分胜负。最终，两人协定：十年之后，天之阁再战。

十年间，雨飞仙建立天正院，遏制万魔堂，武林风平浪静。

在接下来的几个十年里，雨飞仙与孤天狼在天之阁上又斗了六次，仍旧胜负难分。两大高手在临终之前约定：天正院与万魔堂仍旧每隔十年在天之阁进行一场比武。为了避免胜负难分的局面，双方不再由掌门出面缠斗，而是各派出一名二代子弟进行较量。若是天正院胜，万魔堂就蛰伏武林，绝不为祸；若是万魔堂胜，天正院就退隐武林，不问江湖。

三百多年里，三十多次比武，天正院从未败过，武林一片太平。

十年之期又要到了。这一天，天正院掌门白云飞走到练武场上。天正院的二代弟子中有几个武艺高强，不分伯仲，白云飞正愁不知该选哪一个？

“今天，你们就在这儿比试比试。”白云飞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弟子们精神抖擞起来。他们知道，白云飞要物色出最佳人选去参加天之阁的比武。

首先出场的是羽上飘。他轻功了得，仗剑飞行时如林中鸟儿一样。

与他对擂的是风飞扬。他挥剑无影，被称为“闪电手”。

只听见“呲”的一声，两把宝剑同时出鞘。接着，丁丁当当的撞击声不绝于耳，两人就像两道光影一样在练武场上快速穿梭。金属撞击的声音越来越急，最后变成了绵延不断的刺耳噪音。突然，“砰”的一响，羽上飘从闪烁的光圈里飞了出来，跌倒在地，输了。

接着出场的是一位个子奇高的少年，手中的剑也是奇长无比。他叫修鸣，外号“通臂猿猴”。

修鸣舞动长剑，顿时狂风骤起，无数剑光包裹着他，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光罩。

白云飞微微一笑，暗道：“这光罩竟然没有丝毫破绽。”

风飞扬眼见无处下手，索性站立不动。

突然，光罩飞起，如流星一样朝着风飞扬迎面撞去。

“啊”的一声，风飞扬虎口一震，宝剑落地，输了。

在一场又一场精彩绝伦的比武后，留在场上的是“千手童子”雁淡玉。

这雁淡玉确实为二代弟子中武功最好的一个，他的千手神功不仅速度奇快，而且每一招里都包含着万种变招，敌人再厉害也未必能在刹那之间破解他的所有招式！

就在白云飞要宣布比武结果的时候，角落里跳出一个少年来，他大声喊道：“我来比武！”

这个少年叫做雁雏儿，平时松懈懒散，在二代弟子里面，武功只能排在末流。

练武场上顿时响起了一阵嘘声，雁淡玉也忍不住“噗嗤”一笑。

“哼！”雁雏儿拔出宝剑，“嗖嗖嗖”连刺三剑，这三剑速度奇快，雁淡玉吓了一跳，连忙挺剑防护，身子连连退了三步。

雁雏儿继续挥剑进攻，雁淡玉竟然没有出手的余地，只能狼狈招架。一千招过后，雁淡玉手腕一抖，宝剑落地。他连一招也没出，就输了。

练武场上顿时寂静无声，所有人都惊呆了，想不到平时毫不起眼的雁雏儿武功竟这样了得。

白云飞也深感疑惑，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雁雏儿：“难道是我埋没了人才？”

雁雏儿胜过了雁淡玉！多么不可思议，可这就是事实！

雁雏儿和雁淡玉是双胞胎兄弟，一个虚心好学，天资卓绝，是天正院的绝顶高手，深得同门师兄弟的喜爱；另一个邋遢散漫，资质愚钝，偏又生得桀骜不驯，惹人嫌厌。

雁雏儿嫉妒雁淡玉，他无时无刻不想超过雁淡玉，可无论在哪一方面都无法超过雁淡玉。雁雏儿对雁淡玉的嫉妒郁积久了就变成了恨，他恨雁淡玉，恨白云飞，恨天正院里所有的师兄弟。

上午，大家都在练武场上练功，雁雏儿又偷偷跑出去玩。他用一根枯枝在地上画了一幅画。画里的他身形巨大，正一脸傲慢地抬起一只脚往只有一只兔子那么大的天正院踩去。他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画作，觉得不过瘾，又在“他”的拳头心里画了两个小人，一个是白云飞，一个是雁淡玉，他们被拽在“他”的手掌心里，只露出一个表情痛苦的脑袋，似在挣扎，又似在求饶。这一回，他似乎很满意，仰起头，哼起歌来。抬头的瞬间，他瞥见身旁的大树上筑着一个鸟窝。

“掏鸟蛋！”雁雏儿一个纵身爬上了树。

就在这时，树丛里突然跃出一只猛虎。猛虎蹲踞在树下，瞪着铜铃般的眼睛，朝他发出凶狠的吼叫。雁雏儿吓得浑身哆嗦，险些从树上跌下来。

“怎么办？怎么办？……”雁雏儿的额头上冒出冷汗。突然，一阵旋风刮来，他睁不开眼，紧紧地抱着树干。旋风过后，他睁开眼睛，看到树干上挂着一把宝剑。

“准是风刮来的！”雁雏儿心想，“正好，吓唬吓唬那只老虎！”

他取过剑，双脚各踩在两条粗壮的侧枝上，背靠着主干，双手猛地抽出那把剑，骂骂咧咧地冲着树下的老虎挥舞。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剑光到处，老虎竟被斩成了数段。

“这是怎么回事？我有这么厉害吗？”雁雏儿从树上跳下来，朝着一棵千年老树劈去，那棵树立马裂成了两半，“这……这是一把神剑！”

雁雏儿挥舞神剑在野外肆意劈砍，他从未这样高兴过。他认为這是老天爷在补偿他！老天爷把所有的优点都给了雁淡玉，现在，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不公，给雁雏儿送来了一把绝世宝剑！

雁雏儿回到天正院的练武场，想要好好地炫耀炫耀，正巧碰上掌门白云飞让弟子们比武。他早就想上场了，硬是压着一颗蠢蠢欲动的心，他在等，等雁淡玉。天正院里的每个人都是那样抬举雁淡玉，又是那样轻贱他，他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打败雁淡玉！这就好比扇了他们一巴掌。雁雏儿在心里思量着，一颗心激动地跳跃着。

当所有人都露出一脸讶异的时候，雁雏儿的心里产生了一种复仇后的痛快。他想仰天狂笑，他想在地上翻滚，他想冲每个人做鬼脸。可他没有，他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

“天之阁比武的日期越来越近了，我们天正院这次派出的代表是雁……雁雏儿。”白云飞脸上略带疑虑，毕竟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比武，它关系到整个武林的安危。

雁淡玉走到雁雏儿的面前，死死盯着雁雏儿的眼睛，他绝不相信雁雏儿能打败他，这里头肯定有问题，他想问个清楚：“哥哥，你怎么……”

“哼，废话少说，不服气可以再来打！”雁雏儿斜着脑袋，语气里充满了挑衅。

雁雏儿的心曾是骄傲的，可现实却让他不得不自卑。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雁淡玉轻易就能学会绝世武功，可他连本门的基本功都学不会。他的脑海里可以清晰地忆起学过的招式，可他的肢体却怎么也无法将招式正确地演练出来。所有人都嘲笑他，笑他资质差，差得离谱……

如今神剑在手，雁雏儿的心再次骄傲起来了。

这一天，白云飞把雁雏儿带进了一间密室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画册，面色凝重地说：“三百多年来，参加天之阁比武的两派高手全在里头呢！”

雁雏儿打开画册，一页一页快速地翻动着，纸上静止的人物立即“活”了起来，那一场场精彩绝伦的比武如皮影戏一样，在他的眼前快速放映。

白云飛沉吟片刻，又说：“这本画册是我们天正院的镇院之宝，也是天正院保持三百年不败的原因所在。”

“师……父！这……”雁雏儿好久不这么叫白云飞了，当他翻看到最近十年的那场比武时，险些笑出了声，这些图画得极其敷衍，人物竟只用一根根粗糙的线条来代替。那场比武雁雏儿是看过的，他一时忘了这是一本极其重要的画册，提起桌上的一支毛笔，对着那些粗糙的线条勾勒起来。顿时，一个个栩栩如生的人物跃然纸上。

白云飞看着看着，渐渐面露愧色：“这些线条是我画的，唉，惭愧呀！”

待雁雏儿画好后，白云飞对照画册，开始给他讲解里面的精妙招式。雁雏儿都听得懂，可就是使不出招。

比武的时间越来越近了，雁雏儿的心里渐渐生出恐惧来：“如果没有那把神剑，我连淡玉的一招也接不住。天之阁的比武不是儿戏，它关系着整个武林的存亡……”

夜晚，他躺在床上，抱紧神剑，却整夜整夜睡不着。

天之阁比武的日子终于到了，天正院、万魔堂，以及武林各大门派都聚集在神峰山的山顶。

各大门派分列四周，中央腾出一块平坦的空地。击鼓三声后，双方代表踏入比武区域。

代表天正院的自然是雁雏儿，代表万魔堂的是“鬼影手”雷暴。一阵雄壮的擂鼓声后，比武正式开始了。正当雁雏儿准备拔剑的时候，手中的神剑突然化作一缕黑烟，飞向万魔堂掌门人黒煞。黒煞用力一嗅，黑烟悉数钻进了他的鼻子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雁雏儿惊慌失措。

黑煞奸笑道：“那把魔剑是我用全部内力化成的。没有魔剑，我看你怎么比武！”

白云飞怒道：“诡计多端！你既然有内力化剑的功夫，直接把魔剑交到你们万魔堂比武弟子的手中，不就稳操胜券了吗？为何还要多此一举，算计我的弟子？”

黑煞哼了一声，不回答。他心里清楚，万魔堂的每个弟子都会吸星神功，他内力化成的魔剑不论落在哪一个天魔堂弟子的手里，都会被化为己用。

“给我一把剑！”雁雏儿对站在身后的雁淡玉说，他看起来竟一点儿也不紧张。

雁雏儿接到剑的一刹那，腾空飞起，朝雷暴一剑刺去。

雷暴知道雁雏儿的底细，并不急着招架。谁知，雁雏儿的身上像是突然长了一千只手一样，剑招变幻无穷，奇快无比。

“这……怎么会这样？”黒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哪里来得及招架，一招之内就败下阵来。

“你仔细看看那个比武的是谁！”白云飞哈哈大笑，“与你比武的‘雁雏儿，其实是雁淡玉！”

“狡诈！”黑煞咬牙切齿地说。

“兵不厌诈，彼此彼此！”白云飞淡然一笑。

原来，雁雏儿虽然好耍小孩子脾气，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可不敢胡来。他把神剑的秘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白云飞。

白云飞知道其中有诈，才想出了这招“将计就计”。

“走！”万魔堂又输了，不过愿赌服输，黑煞携着一众弟子先行离开。

“雏儿，”白云飞附在雁雏儿的耳边悄声说，“刚才比武的剑招都记住了吗？”

雁雏儿自信地点了点头。

“很好，回头你帮我画到那本画册上。”白云飞拍拍雁雏儿的肩膀，又说，“其实啊，你小子也是个天才！”

雁雏儿笑了，这是释怀的笑，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天生我材必有用！”

自此，武林又迎来了十年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