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二刚
20世纪70年代,我曾为江苏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红小兵》画插图。画好后,便到江苏人民出版社少儿读物编辑部去交稿,当时高马得先生是责任编辑,他笑呵呵地边看边说:“这是画的什么意思啊?”我想:先生一定是觉得没有把意思画出来。于是我记住了“意思”二字。等到我第二次再去送稿时,先生还是笑呵呵地说:“唔,这画得还有点意思。”从此,这“意思”二字可以说一直影响着我此后的创作。
画面的“意思”,也就是将创作的对象通过自己的想法和构思,然后巧妙地用形象的绘画语言表达出来,令人有回味的东西。而不是仅在形式上耍两笔无意识的笔墨,别人看不懂,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这样的画就显得空洞,苍白。有人会美其名曰“逸笔草草”,或曰“率真”“自然”。画画哪有这么简单“意思”拆开来,一是“意”,二是“思”。“意”和“思”的过程体现着画家的修养,阅历和智能。1991年,我在中国画研究院举办国画小品展,华君武先生指着我的一幅《相看两不厌》说:“这题目不妨画两只狗对看。”他这一说,好似给我来了一个脑筋急转弯,我的思维为什么只局限在李白的。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呢?那只能算作插图而已,有什么意思?黄庭坚早就说过:“随人作计终后人。”华君武先生到底是画漫画的,脑子翻新得快。后来我又画过一幅《看算盘图》,题“该糊涂时就糊涂”。一次得便去请教韩羽先生,画旁边还空着,便想请他写两句。你知道他写什么?“该糊涂时就怕不糊涂,韩羽续貂。”也就只多了“怕不”二字,意思就高出了许多。我回来就想,同样的一幅画,这题得不同,马上就给人更多的意思,这功夫当是长期练就的。郑板桥画了无数的竹子,竹子终是竹子,但经过他反复题跋,如“凌云竹”“墙下竹”“风雨竹”“垂钓竹”……意思各不相同,这也是文人画的一大特色。当然笔墨造型与文字的功能毕竟是有差别的,相得益彰,才能令人感同身受。记得那年过春节,我寄过一张贺年片给贺友直先生,贺年片上是我画的《又让主人烂醉归》。一个童子牵着一头毛驴,毛驴上趴着一个醉老头,还有一个空酒壶。贺先生回我一张贺年片,他画了一个头埋在酒坛里的醉老头,并附言:“醉了还能骑毛驴?何如我画的烂醉。”是啊!我喝酒从未醉过,没有那个体验,画古人烂醉归也只是臆想。贺先生画的烂醉也是臆想吧,烂醉了怎么归呢?恐怕就要找人抬回去了,但那样画又不雅观,可见这“意思”怎样用画来表达,还得要找到一个适合的画面。
宋代画院曾倡导过试题创作,什么“深山藏古寺”“踏花归去马蹄香”。野渡无人舟自横”之类的诗意画,虽迂腐了一点,但作為一项测试画家智力的游戏,还是蛮有意思的。“意思”有大有小,“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是大意思;“知否!知否I应是绿肥红瘦”是小意思。意思大也罢,小也罢,贵在真切,有感而发。聊作一联:“笔墨繁简唯有当,意思大小贵恒真”。有意思的作品,我们往往用一“好”字就代替,好在哪里呢?说玄一点,“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写到这里,又想写一篇“意思”寄于笔墨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