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世未央
最近在追《将军在上》,霸气女将军和废柴俏王爷的人物设定,男女主角之间拿错剧本式的剧情,都让人笑得不行,而且,这个剧的热播还带火了一个新词“爹系女友”。我突然意识到,其实早在十几年前,我就引领潮流做了一名“爹系女友”。
那时,我和阿琛还在上中学,他在别人眼里是琛哥,人长得好,成绩也好,而且,他心思单纯,只顾刷题看书,从没把眼光停留在哪个女生身上。唯独对我例外,每天晚自习后,他都会乖乖在车棚里,等我一起回家。我成了所有女生的眼中钉,一个各方面都很普通的女生,怎么就能让琛哥如此死心塌地呢?最后她们就只能归罪于“两小无猜”了。
我和阿琛住在同一个小区,从小一起长大。在别的女生把他当作踩着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时,只有我知道他一脸酷帅的背后到底是什么样子。他不爱说话,是因为他从小就有轻微的口吃,一着急就会暴露真相。他每天等我一起回家,是因为他从小怕黑,我得送他到樓底下,看他上了楼才能离开。至于他一直甘心做我的跟班,是因为,小时候我救过他的命。
那会,阿琛又瘦又小,跟着大孩子们去河边玩,在一个水很急石头很乱的浅滩边,浪头冲过来,一下子水就灌到他胸口了,眼看着他腿一软,就要被冲到河里了,我紧紧抓住了他,踩在河滩的乱石缝里,一步步把他拖到岸边,他这才哇地一声哭出来。从那以后,我就成了他的“大哥”,一直罩着他。
长大了的琛哥,个子长了,思维和行为模式却没变,一直跟在我身后,认我做老大。有天晚上,我照例送阿琛到楼门口,他拉住我有话想说,黑暗中窜过来一只野猫,他尖叫一声,非常自然地躲在我身后。我哈哈大笑着,接受了他没说出口的表白。
学生时代的恋爱,看恐怖片和鬼屋是经典的约会桥段。别的情侣一起看恐怖片,女孩子尖叫一声躲进男朋友怀里,而我,只能靠高能预警和弹幕护体,还得在关键时刻把紧闭着眼的阿琛,揽进我怀里。鬼屋更是不用提,每次还没等我看清楚鬼的模样,就被他拉着一通狂奔,用不了几分钟,就能从入口跑到出口。
那时的感情太纯粹,我只是觉得有个胆子小的男朋友还挺好玩,却根本没考虑到,阿琛对我的依赖早已成了惯性。
高考完报志愿的时候,我和阿琛之间产生了第一次分歧。那会,我听到阿琛的妈妈在小区里跟人聊天,“小琛这孩子有主见,报志愿也不让我们操心,说要自己弄,反正他成绩那么好,学校也好选。”
我听了一后背的冷汗,如果她看到阿琛的志愿表,不知道还能不能笑得出来。阿琛为了和我进同一个学校,根本没管自己的成绩高低,只是按照我的高考志愿重新抄了一遍。我让他重新改,告诉他,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前途比爱情更重要,他却死活不同意。
最后,我们两个都退了一步,一起去了北京,他进了985高校的本硕连读,我进了普通二本院校。别的男生的业余生活,会组队开黑打游戏或聚在操场上打球。阿琛的所有业余时间都是跟我一起度过的,那几年,他陪我看遍了我们影视专业布置的所有作业,分析起影片结构来,那专业术语说得比我都溜,根本不像是一个学理工科的直男。
大四毕业时,我想先回父母身边找份工作,等阿琛硕士毕业了,再决定我们的就业去向。他却跟我表态,“我不想读研了,我想跟你一起回去。”我拧不过他,只得先在北京找个份工作,公司就在他学校旁边,这下他总算安心了。
他本来有机会留在北京,却选择了和我一起回老家,进了一所级别很低的理工学院,没有多少科研课题,但人家承诺给家属解决工作。看在阿琛是为了我的分上,我也就原谅了他的“不求上进”。我们很快就结了婚,并在学院里安了家。我们早上一起出门,在相邻的两栋楼里工作,一起回家吃午饭,每天形影不离,又像回到了小时候。阿琛很喜欢这种状态,我却总感到隐隐的不安。
果然,没两年,我们就看到了自己的局限。在高校里,在想顺利晋职称,课题和博士学历都是必须的。这时候,阿琛的导师也一直催他赶紧读博,他一直很看好阿琛在研究室里的能力。阿琛很纠结,这回我肯定是不能陪他去了,他可不想独自一人跑到北京再读几年博士。
我终于意识,阿琛在精神上对我的依赖,到底有多可怕。
我一直催着他报名考试,他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的,眼看又快把报名时间错过去了。
我再也不能拿“人家布吉丽特还把自己的学生培养成老公,又把老公培养成法国总统呢”来安慰自己了,阿琛这小弟太不成器,老大不想带他玩了,我给他下了最后通牒:“阿琛,作为一个男人,就应该有勇气和责任为自己的事业去奋斗。我只比你大4个月,我也想做个能在男人怀里撒娇耍赖的小女人,我不想总做你的精神指引者。”
阿琛嘟嘟囔囔地不服气,“你爱我,不应该是爱我本来的样子吗?”我狠瞪了他一眼,“再一再二,不能再三,你再敢逃避一次,我们就去办离婚!”
阿琛被迫去读博士期间,每天晚上都要求我开着视频,我在这边做自己的工作,他在实验室里熬到深夜,偶尔抬头能看到我,他才能安心。朋友们都羡慕阿琛对我多年不变的感情,我只能苦笑,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无奈。
我去山里出差,给结对子的希望小学送学习用品,回程时天色很晚了,车子在山路上出了意外,一车人都受了伤,被送进了当地的医院。当天夜里,所有人的伤口都包扎好了,我才忽然想起来,忘了跟阿琛的视频时间,他一定急坏了。
我正要给阿琛打电话,病房门被推开了,进来一个人,擦着眼镜上的水雾,竟是惊魂未定的阿琛。原来,那天晚上阿琛打我手机没通,跟学校里打听到我出差了,又把电话打到那个希望小学,才知道我们的车出了意外。他等不及明天的车,自己连夜开车过来了,这之前,他可从来没敢开过夜路。他见我只是脚受了伤,没什么大事,才回想起来这一路的凶险。我看着他那幅后怕的样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这回总算不怕黑了。”
别人家的媳妇看到自家老公有如天神般降临的场面,不是应该眼冒红心地喊“老公你真棒”吗,为什么我却莫名有一种“儿子终于长大了”的欣慰感?
回家后,我休了几天班,在家养脚伤。
阿琛跟导师请了假,跑前跑后地忙着照顾我,每天买大骨头炖汤,搀着我去楼下晒太阳,其实,有我妈照顾我就行了,他就是想借这个机会想在家多呆些日子,当然,我也挺享受他的鞍前马后。
后来,我完全康复了,催他赶紧回去。他不肯立马就走,可怜巴巴地讨价还价:“就让我再多住一天行不行?”我知道,他的老毛病又犯了,这次,我没有跟他生气,也没用离婚威胁他,为了奖励他之前的勇敢表现,就允许他再偷一天懒。
阿琛读博士的最后那年,学校正好有个去美国交流的名额,这次,我没有给他任何意见。如果搁在以前,他肯定连考虑都不会考虑,但这次,他权衡再三,觉得是个不可错过的好机会,而且,国外的学习经历对他以后的科研也会有很大帮助,他自己做出了决定。
这一年的时间里,我们两个人隔着十几个小时的时差,虽然很辛苦,也很煎熬,我却从未有过的安心。在我眼里的阿琛,已经逐渐变成了别人眼中的琛哥。
我们在生活中面对难题时,总是企图找到一种行之有效的办法,一下子解决所有问题。我们也总是习惯于“从此,他们过上了幸福生活”的思维模式。其实,生活本来就是个不断出现问题,又得不断想出办法去解决的过程,没有一个解决方法可以让我们一劳永逸。
只要彼此有爱,我们的容忍度就不会只是一次两次,相信对方,也正在努力做出改变。所以,不用焦虑,有了再一再二,偶尔再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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