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组章)

2018-04-25 10:51棠棣
当代教育 2018年1期
关键词:黄土地故园院落

棠棣

在路上……

留给明月的是一抹背影。故园的冷暖消黯于透窗的灯光。

我们知道路在脚下,一步步走去,生命的高低起伏终将冷寂于一抔黄土。

征途近,归程远。一个院落,一个童年的村庄,一转身的年深月久,让行走的步履沉重。在路上,我们用身心冷暖掮起爱与痛的目光。

我们把灯盏亮在心上,不论雾霾还是暗夜,身向远途,心念故园,那里有父母和童年,有河流与田地,更有资深的阳光与长眠黄土的亲人。

我们把自己交给陌生的远方,家园就是一棵刺槐,摇醒梦中的忆念。

离开。回还。光阴磨钝的是触角。

我们把手上的老茧摊给陌路的微笑,抹一把汗水,在心底喊一声母亲,向着家园的方向深深一揖。

岗上的红柳花开出晚春的迷离。

季节轮回,在身影的孤孑中,温润思念的是一场漉尽烟尘的雨,让红砖蓝瓦的院落轻轻把童年抱起。

家园,生命的悖论

谁都能够在黑暗中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昨日,但是,谁又能够在黑暗中从镜子里看见昨日的自己?

星斗陨落。旷野岑寂。我们把路断开,回到冷兵器的冷,以一刃雪色,映出满脸的胡茬。

家园背后,麦地、河流、坟茔都高高在上,等待虔诚的膜拜。我们选择离开,走上一条背离的征途,不是叛逆,而是为了更好的继承。

玉质的情愫,在暗夜,仅存石的冰冷。我们在路上,怀瑾握瑜,放逐自己。三十年的荣辱交给背后的村庄与麦田。

清越的柳笛声已随河水走远,如路上的我们。记忆中的柳树此时应该又一度青绿,可是,即便光着脚丫也已经爬不上柳笛声声的岁月。年复一年,在阳光镀色的过程中,强壮了筋骨却也僵直了韧带。

飞过头顶的野鸟,必是失群的孤者,如我们,自愿或者被迫,放弃已经拥有的欢乐与疼痛,为自己选择一个没有终点的旅程。

在家园的对岸,我们挑起征讨的大纛,只为在回归之前找到自己曾经的栖所。在远距离的回望中,时光隔开的家园已小到难以目视,我们只能借记忆的火把照亮隔岸的岁月。

远方,偶尔有闪烁的光,是萤、磷或者星火,如这个时节把我们弃置河边的渡船,熄灭所有的幻想与期待。比远方更远的是家园,掩映于草木葱茏,在守望的时光里遗忘。

回望家园

在中途转身,烟尘背后的家园,依稀还有乡韵流转。

三十年光景,童年时那些慈祥的面孔都已在光阴的流转中消散。

村子里原有的土墙、荒园、石臼、碾盘、磙子都已不知去向。老叔家门前那半桶字迹模糊的残碑也已作为墙基埋进岁月深处。

回不去的童年在记忆里醒着,站成岁月烟尘中守望的老树。那是祖辈的村庄,父辈的村庄,也是我童年的村庄。

在梦中,我迎风飘落,成一片归向童年的叶子。

童年在左,时光向右。我落在水中,在水的漩涡里浮沉。

村庄就在岸上,田地也在岸上。熟悉的院落,在炊烟的下方;熟悉的麦田,在暮霭的怀里。而我在水的怀抱中,水的名字叫文岩渠。

泅渡时光的流水,让彼岸成为故园的专列。

故园,把胎记种下,如一轮月亮,在时光的海中,冉冉升起。

故园有宅,宅中有黄历,是老父母用时光煲的蜜汁莲子,后味透着苦苦的思念。

故园有田,田中有麦子,是厚重的黄土地孕育的生命情怀,把根永远留下。

故园有河,河中可以没水,只要桥在,梦走到村口就能认出堤下的院落。

麦子黄了

麦子黄了。白花花的阳光下,麦子站在黄土地上,挺直干净的黄,微笑着等待。

生与寂,经历无数次风雨后的透脱,和风雨的来去再无任何瓜葛。黄梢的麦子,以自身的高度,呈现出黄土地的力与美。

霜雪雨露,秋冬春夏,完整的季节更替。虽没有轮回,却都在生命的历程中相遇,中原大地的麦子,该是作物中最幸福的了。

一株麦子,生根,发芽,分蘖,拔节,抽穗,扬花,灌浆,成熟,生命的过往多彩而丰富,如一个人在尘世间走过。

六月,生命音符的尾声里保持着直立的姿态。变与不变相互衍系的左右,是生命完美的起承转合,如一首绝句,含蘊无尽。

麦子黄了,在风中,铺展开生命的纯粹。六月的岸上,流水渺远的足音带着大地的沉默,和阳光一起,向麦子致敬。

麦黄时节

麦黄时节,我已失去了自己的土地,失去了耕耘者的身份和资格。

麦穗黄了,在麦穗的丰盈与饱满中,我揣一颗空落落的心在别人的麦田间穿行。

收获的季节,收获的是空与痛。虽然,我熟悉的技术已被遗弃于时代的背影中,但一个失去了土地的人,在麦黄时节,更渴望收获属于自己的麦子,哪怕用镰刀就着汗水在火辣辣的阳光下劳作。

麦子秸秆香醇的气味依然令人陶醉。而此刻,我只能远远地看着,看收割机轰隆隆驶过,看秸秆飘落满地,看麦粒向着袋子哗哗倾落……

一个从土地中走出而又被土地遗弃的人,对土地的深情和痛是无以言说的,如同一个游子,在节日的氛围里却找不到自己熟悉的院落。

黄梢的麦子不是我的,脚下的土地更不是我的。在无根的漂泊中,我自己也像一株黄梢的麦子,等待着有人来欣然收割。

在尘世,我是一株麦子

在尘世,我是一株麦子,一株在收获季节却回不了家的麦子。

听一声布谷,脚下的土地就润泽了。

布谷声里的芒种在六月推开黄土的门户,白发的爹娘又开始播撒谷种了。而我仍在风里流浪。

我是黄土地的弃子,带着野心、执念和镰刀划破的伤口在某个风雨之夜悄然离去。

放逐或者背弃,流浪或者叛逃,走在夜的路口,我依然是黄土地的儿子,头顶神圣的金色锋芒。

作为黄土地的儿子,我永远属于黄土地。

在歌声与灯影里,我选择沉默,带刺的沉默。走出黄土地,走出夜的茫然,我是自己的王。

一株流浪的麦子,大地上四处讨伐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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