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_续来来 摄影_狄久锋
“那你可以带我上山吗?我可以支付向导费。也不打算逃票。”
“那你为什么要徒步上去呢?他们都只在想要逃票的时候才会想着找我带他们上山。何况,你就一个女的,算了吧。”
民宿的年轻老板在电话里拒绝了我的请求。我终于在下午四点的残阳中到达了三清山山脚下。在这之前,因为没有租车自驾我经历了六次倒车,一次动车站门口黑车司机的集体调戏,考虑安全第一,我没有拨打110,只在离他们15米以外的地方大声呵斥了他们就慌不择路地跳上了城乡的小巴车;一次班车下车错误,在我五次与售票员确定我的下车地点请麻烦提醒后,最后果不其然、不负众望地还是被一口气载到了终点站。当他们意识到把我送错后并没有因为耽误我的行程表现地太过内疚,只是告诉我:“没事,没事,一会半个小时后有一班车回去。你去坐那个车。”那样轻描淡写的歉意,反倒让我不便发作,被误解成好似自己时间就比别人宝贵似的。此时此刻的三清山让我选择沉默。我又折返一段,回程的班车售票员要求我同样支付车费。我于是选择步行去往目的地。当人无法有申辩和举手投票的选择,便只有劳累自己的双腿。也许这也是我一直偏爱在旅行中尽量有段落式步行的缘故。
对于旅行而言,这实在不是什么好的开始。好在,我早已认为所有旅行的经历都是旅行的部分。意外与教训都是人生,旅行同样如此。我的心情仍旧好得不行,除了动车站的那个意外让我有吞了苍蝇一样的不适外,我同时为我自己能够安全平安迅速逃离罪恶区感到明智。
等我收拾好早已错过今日上山的时辰。索性背包去村庄闲逛。天气不佳,游客就像那还没有落下来的雨水,地上的花都开好了,迎着云端里远远的夕阳,满足地舒展着。很快它们便要迎来游人的高峰期,一年中最喧嚣的一季正在等一辆辆满载游客的大巴。而此刻的村庄那件商业的外衣脱下了,挂在门口的竹竿上。人们过回了原本的生活。已到了晚饭时间,家家户户不是淘米就是洗菜,狗们在门口打闹,奶奶外婆几条街去寻孙子回家吃饭。街角处的那户人家,在马路边支起了炉子,今日想必是有喜事,两间临街的大屋人头攒动。金字塔在长凳上一字排开,那是乡宴才能见到的盆菜。天边突然滚来了惊雷,在寂静的春日黄昏里,新雨连成一片宁静,在炉边升起。躲雨,和一条不知谁家的狗,在小卖部的门前。我称了几个苹果,原打算跟老板买一个柚子,发现并不新鲜。老板于是决议帮我开了,发现的确已经发苦决定不卖给我。自己掰了里面好的地方捡着吃。
这是三清山与它的山民最真实的样子。花不为游人开放,不为短暂的路过生火,狗和你确认一个眼神决定伴你走一段。日常的所有,往往并不因为多么伟大而让你感动,仅仅炉边升起的烟,仅仅坏柚子里那善好的部分,真实可触的生活里的平实友善就足矣。这些和三清山是否有什么关联?只有等到明日天亮我才能进山一探究竟。
TIPS
三清山自然风貌特色鲜明,是花岗岩微地貌的集合体。是世界上已知花岗岩地貌中分布最密集、形态最多样的峰林。其代表是“东方女神”和“巨蟒出山”,被称为“峰林奇观”“西太平洋边缘最美丽的花岗岩”。前往三清山需要先搭乘缆车至山腰再行探山。如果天气尚好,也可在山上留宿,有极好的夕阳和日出可以馈赠与你。
春日时晴时雨,等到天亮索性彻底进入了连绵的雨季。从山脚望山上已是水雾缭绕,能看到什么只能倚靠上天。全副武装迎着早春的风雨前行。山间静地都是自然在独角戏舞台唱念着对白的表演。当我走进这山谷的深处,一个转弯,无需多大的怀抱,便可拥抱一个丰富的山景造型。丰富的花岗岩造型石柱、山峰与多种植被,远近变化的风光与震撼人心的气候奇观,只是这所有的元素都不是人为。我像一束不见得光游走在这山的沟壑、棱角与刀锋,走在这山峰间,我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不属于现代人,甚至不属于山脚下的居民。这是人类之前的世界。这里有沉寂,有风,有雨,有雪,有光亮,有生老病死,甚至曾经有过汪洋,也有过火焰。我看见山石间松树的根,华东黄衫的果,我看见光滑的树叶如利刃一般,我明白了,这个我找寻的在人间的隐地写于山谷深处的信息是不可能传递给我,只能掠我而过。看山仍旧是山,那美轮美奂的画面是短暂的,它跟随着我的疾步晚一步离开。但它仍旧在那,如同真理,概念,恒存的,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