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冬萍
日落黄昏。最后一道夕光
拉长了时空的罅隙
一群暮归的林鸟
轻举羽翅,为这镀满金光的裂痕
投入一些鸟鸣,一些植物的种子
或是一些灿烂而宁静的浩瀚
群山是悲悯的
它们容留了太多的微小生物
小到一只野山蜂,甚至一只黑蚂蚁
付出坚硬,也交出柔软
允许乔木向上生长,也允许灌木四处攀爬
纵容木槿的热烈,也疼惜一株野荞麦花的孤独
流水,似乎比较无情
它带走夕光。带走群山好看的阴影
甚至,带走最后的桨声
留下的,是两岸写满肃穆的寂静
这一刻,大地拒绝悲恸,星空也不言轻欢
任长风与林木交媾
诞下一张巨大的网
网住尘世间所有繁花似锦或是萧索离愁的
秋天
哦,这一刻,恰好用来放歌
打开体内蓄积半生的词语
检索出一个关键词,借以
点燃这个群山肃穆,流水寂静的仲秋夜
天空打开秋天这本册页
梧桐叶落如雨
我把我种在了秋水边
等待渔火、帆影及歌声
将万物收割
等待夕阳、归鸟及群山
将暗语贮存
等待迎来一场洁白的雪
将我盛殓
也等待一场春风
开出十万朵桃花
我将从诗人们的长短句中复活
挑最美的一朵桃花
安放自己的一生
雨夜,我写到芭蕉
写到可能会淋湿羽毛的燕子
写到独坐在八仙桌旁自斟自饮的老父亲
风,轻叩门窗
恍如隔世的低语,唤醒
满屋岑寂的夜色
空了三天的鸟笼
左右摇摆
报时的挂钟,“布谷、布谷”地响了十一声
春天,仍然在远方
我搁下笔,起身关窗的时候
梧桐夹着细雨,与我撞了个满怀
那个离开尘世已许久的人
送我的海棠,死而复活
提醒着我,最爱的三哥
早已远离红尘
(以上选自《燕都诗人》2017創刊号)
她为群山喊来暮雪
寒鸦就背负起巉岩的冷峻与沧桑
她为流水喊来明月
乌篷船就承载了千古的忧伤与相思
她为村庄喊来云朵
流浪就成为远方的注脚
她为自己喊来清风
命运的缆绳就系上了漂泊
“你穿过世事朝我走来 迈出的每一步都留下了一座空城”
月亮照进来的时候
几案上的安息香刚刚燃起
书堪堪翻在第九十九页上
“这时,一支从来世射出的毒箭命定了我 唯一的退路”
一生的词语刹那化为素笺上
一个小小的句点,撞痛了往事的肋骨
茶香氤氲,香烟缭绕
明灭的灯火里,她用一滴看不见的泪水
为这个冬天写下无疾而终的布道词
(选自《广州诗词》2017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