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沟:被山风吹动的形状

2018-04-24 07:03张文捷
诗选刊 2018年4期
关键词:麦地大地

张文捷

在樱桃沟

在樱桃沟

我看见三月被山风吹动的形状

阳光解开衣襟上树叶的纽扣

柔软的山腰弱不禁风

春天把唢呐藏在幽深的洞口

鼓起腮帮吹出云朵的棉花糖

我错过了樱花的白

也等不到樱桃的红

——季节遮掩粉色的面容

也许我一转身

她的小嘴就会开口说话

而雨丝的巫婆腕袖绵里藏针

会在四月的指尖扎出点点血珠

香客

下午五点,小和尚打开功德箱

翻拣游人灵魂的碎片

这每日撞钟的功课

医好他的嗜睡症

有香客从长廊躬身而入

庙堂并不明亮,诸神影子模糊

他双手合一,长跪不起

沉溺更深的自我……

此刻,麦地的绿色在凹陷

有草籽在湿地上长出青草

拱起他拖地的衣袖

他的胡须触地,像宿命里的麻绳散开

混浊的双眼泪水盈眶

穿堂风掀动衣襟的尘沙

窥视腰间空空荡荡的水壶

天幕随庙宇的轮廓拈动

蝙蝠躲进瓦檐,像夜晚收缩起舌尖

大雄宝殿的沉寂

契合了一个人的缄默

家乡的麦地

魔鬼狂欢,麦地凹陷

扑天盖地的露珠无处悬挂

土地没有睫毛,谁承接我们涌动的泪水

雷霆隐遁泥层

打开的闪光灯

映照废墟里的村庄

风的软毛梳,在和尚的秃丘摩挲

干涩的风,吹得呐喊的咽喉发痒

风筝从云间摔下来,飘逝的梦很疼

再没有柔软的床垫

承接我们的跳跃

上帝的刮胡刀

迅速在空气中划过

——严霜无情拷打无辜的旷野

溪水的訴说

请原谅我忘记自己的名字

我有血液的粘,泪水的咸

我与它们一样被称为液体

我曾经有清澈透明的心

以流浪或回家的步履,一路笑语

打磨着鹅卵石和旧时光

水草从脚趾缝里长出

小蝌蚪染黑我飘逸的发丝

而现在的我,宛如一条蠕动的长虫

缓缓流逝,却不再欢唱

我内心的柔软

已沤得石头般坚硬、发黑

水面已无法映照天空的脸

我的容颜已沉入身体的废墟

作为插入湖泊的一根吸管

我吸吮大地精华

在被罐装时说谎

曾经丝绸般光洁的躯体粗糙灰暗

我变浅变窄,害怕阳光蒸发

我与夜黑有着

同样的万丈深渊

三十八年重返夹河

跨过这道时间的沟壑

炊烟升不高,蓝色的旧围巾飘逝……

一封寄自童年的信笺,比昏迷的雪更洁白

光阴的邮差,醒来的雨水姗姗来迟

记忆里的那棵柿树

青涩的柿子已从生硬到柔软

曾经的夜晚是一张散发米香的圆饼

一口咬出一个月亮哥

过早陷落塑料垃圾场的暗影

——仅凭童年的姿态是无法打捞的

撂荒的田亩使大地的皮肤更粗糙

身影单薄的溪水日夜流淌

墓碑固守着土地,已不知发呆多少年了

祖母去世那晚的乌鸦仍在嚎叫

它黑色的声音,仍在夜晚回荡

祖母不放心的身后事

均已发生

……旧时光搬运残余的村落

晚风一如既往从容渡过

吹在墙壁上的回响

仿佛母亲喊我回家吃饭

我是否要逗留,等湖边再现

雨后天晴不变的旷野落日

油菜花

把春天召集起来

要累积多少敲破的铜锣碎片

风翻动碎花的裙摆

红尘的姐妹匆匆上路

依旧穿镶金边的小夹袄

……延续烧荒的野火

升不高的黄色火焰

紧贴大地铺陈

小蜜蜂背着针式加油器

放飞更远的天空

——烈焰被浇得更旺

这指尖上开的花

有我亲人年年忧伤里的繁华

今年的花朵将谢得更早

冬眠的黄蜂率先醒来

触针刺痛大地的神经

毒蛇出洞,蝗虫拱破蛹壳

有一种声音绕过花朵

给耳聋的人报幕

热恋的人告诉我,细浪吻着细浪

只是小溪的一种倾诉

“今年的花朵将谢得更早”寡妇感叹

她每天早起,又赶走一只叫春的猫

一个错失怀春季节的人

像精神病人返回平静的树林

流浪者意欲对折春天,在雨季之前流浪

失眠的夜晚总是连接苍白的清晨

没有一夜风雨,桃花照样落红满地

大地是温暖的。面对遍地爆青的草芽

我不得不动用一场铺天盖地

露珠的吻

太阳不出,影子深陷肉身

花影掠过,小草深埋在

最后的纯真之中……

(选自《诗乡顾村》2017年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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