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浩
这一天你众多
这一天你众多,切割机
在晚餐的刀光下,
吃掉火柴,吃掉争夺。
众多的你,众多的死亡
静止于瓷器的表面
观望下一个裸体
这一天,众多的你
上下翻滚,好像锯片上的铁屑,
吸收我的意志。
邯北新城
风中飘荡的钢灰、塑料袋、煤屑,和空中的雪片,同时侵入那路边摊上,
来往的行人。和冒着热气的羊汤里。
公交车驶过雾霾中的核电厂和新工地。城乡接合部废弃的农田上:盛行
经济开发区。大街小巷,马路和商场,
疯狂地向男男女女,施展着梦幻中的性具。天空下,匆忙奔走的奇异鸟,
他的后脑勺,以及秃顶,
正在上升着紫火。和钢构魅影。街角的少女,如同子宫里,濒死的光明。
斯坦纳博士,将车停在杜刘固时,化工厂里的
烟囱和阴沟,汇集的黑蛇、枯草、毒气、幽灵,在天地之间,首尾相继。
公交車、金虫病、缺水,不绝于耳。
在辛庄
父亲和堂哥,在起伏的暖冬里:一边打草,
一边搓绳。塘埂,门楼前,排水沟中,
尚未收割的艾蒿,如同稀星,握住自己,
和根菱的湿润。挂在树枝上的绒衣噙住落日,
缓缓饮入一场大梦。我蹲在墙角里,风
翻过墙,吹向铡刀口,于内外吞吐,
剁碎的桔梗和鹊影。我父亲,躬下腰,
将麻包、蛇皮袋,剪成方形布块,
然后,绑住它们的四个角。
他们:一人手拿扁担,一人提麻布兜,
到过年抽千的水塘里挖塘泥,挑泥浆,
与粉碎的麦秸秆,以及麻丝,搀在一起。
他们:挥舞铁锨,和新泥。在墙角睡倦了的黄狗,
爬起来抖抖身体,伸出长舌,摇头摆尾,
依偎在赤脚点烟的主人膝前,如同父子。
宅基地上,他们在放好的线内,光着膀子,
撅起屁股,以刨锄与铁锨:
挖槽、刨土、烧水、放树。
我向喜鹊飞来的方向望去:村庄、树木、溪流,
正在静静收拢田野里闪烁的麋鹿。
他们将北风与大地的苦寂,还有和好的新泥,倒入槽内。
一只又一只,地鸫栖在泡桐树上,
共同期待它们的邻居,从人民公社的墙角,
刨出来的、肥胖的地老虎。人群外,
母鸡追随公鸡,围绕在即将消融的雪里,
拱树根的家猪身边觅食。少女们,
从湿地冒出的岚气中,走出光滑的石头
冬夜
寒光沉沉地压在墙角的
石磨上。我从它破损的
轴心里盛开,雪光中的
滚滚尘世,在“证悟的
旅程中”,已将我带到
极昼的玉门。自由在我
身上,好像移动的星辰。
贯穿我的锁链与刀风中
乱飞的碎石群,将我们的
月空再次惊醒。我翻过身,
抱住爱人,院中的枣树,
松鼠,和屋脊正在结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