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欣
德国军事理论家冯·克劳塞维茨说过,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战争类型、自己的限制条件以及自己的独特观点。
今天的美国军事家们正在思索一种新的战争方式——“混合战争”,俄罗斯军事理论界在此方面也很超前。
一般认为,“混合战争”概念的最早提出者是美国军事学者弗兰克·霍夫曼。他在2005年撰文提出,未来将出现一种新的战争形式,混合了各种常规军事力量和非常规力量,既包括高强度的正面军事冲突,也穿插着非常规作战、非对称作战的方式,如游击战、恐怖袭击、网络攻击、舆论宣传、封锁制裁甚至打入敌方内部的犯罪行为等。这些手段混杂在一起,催生出一种多样化、复杂化的“混合战争”。
“混合战争”成为当下颇受青睐的军事理论“新宠”,有多重原因。其一,现代战争的形态发生了改变,从传统的陆海空拓展到陆海空天电磁等多维领域,从有形的军事地理空间延伸到看不见、摸不着的无形思维以及网络虚拟空间。其二,战争参与者的身份更加复杂,既包括正规部队,也有民兵、武装分子、代理人、黑客等。其三,对战争手段的运用更加“脑洞大开”,军事强国固然有“高大上”的网络战、电磁战、信息战、特种战战法,弱势一方也能用自制或改制武器实施精准杀伤,如哈马斯廉价的火箭弹、武装分子花样百出的路边炸弹、商业无人飞行器投掷的爆炸物等。其四,技术的进步和扩散打破了对传统手段的垄断,极端分子能够建立自己的网络体系,针对特定群体传播极端思想,蛊惑更多人卷入冲突,而一贯享有传媒和技术霸权的西方国家也难以对其进行渗透颠覆。
这些新现象倒逼着基于常规作战方式组建的军队做出改变。美国2015年版《国家军事战略》把“混合战争”作为重点防范的威胁之一,同时美军也在研究如何打好“混合战争”。美军的这种重视来源于与俄罗斯战略博弈的紧迫现实需求。俄在乌克兰、克里米亚的“混合战争实践”引起西方震动。俄军虽难以支撑全面战争,但却通过军事威慑、信息对抗、特种作战、政治渗透等方式,对北约东扩构成有效的体系性阻击,帮助俄罗斯在局部的地缘冲突中占到先机。
美军的思考也来自于维护自身全球军事和政治优势的战略需求。美国过去十多年的海外用兵无一例外能够取得“本体战争”的胜利,但战后问题却给美国制造了比战争本身更让人头疼的困难,消耗着美国的人力、财力和国际声望,使其不得不思考是否应重新理解和界定战争。
随着美朝关系紧张,美军正在探索将“混合战争”思维注入对朝作战构想。因为一旦对朝动武,不仅要求常规军事行动迅速取胜,还必须用其它手法在扰乱朝鲜的社会秩序、政治信仰、战斗意志等方面加以辅助,以防美军掉入新的战争陷阱。值得注意的是,当年与霍夫曼联合署名发表“混合战争”文章的另一位作者,正是现任美国国防部长詹姆斯·马蒂斯。
“混合战争”理论的潜在邪恶性和破坏性不可小视。一方面,混合的结果是军民界限、传统战争法则等更趋模糊,不仅作战国家能够采取非常规技术手段实施作战,非国家行为体也能无所不用其极地挑战强者。当冲突延伸到更多事关民生和安全的领域,比如瘫痪的电网、危险的街道、真假莫辨的信息,其所引发的混乱不可低估。另一方面,“混合战争”也是柄“双刃剑”,它绝非是军事强国的“独家尊享版”,也能有各具特色的“中低配版”。技术和战术的扩散是廉价的,冲突方很容易有样学样。君不见,美军战后在阿富汗、伊拉克遭遇的来自非國家行为体的非对称袭击,已成为“混合战法”的活教材,而复制美军作战方式的以色列在同哈马斯的冲突中也不得不承受对方混合攻击的报复。
“明者因时而变,知者随事而制”。军方关注的往往只是战争本身的问题,而战争从来都是与政治联系在一起的,仅凭铁血军事手段并不能确保和平与安全的结果。21世纪的安全观已有新的综合内涵,既要重视外部安全、也要重视内部安全,既要重视国土安全、也要重视国民安全,既要重视传统安全、也要重视非传统安全。绝对军事优势的确可以保证快速的军事胜利,但离开了对人类社会安全本质的深刻理解,把军事胜利转化为政治成果将变得越来越难,炫酷的“混合战争”理论不大可能成为终结混乱的成功方程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