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正恩时代，朝鲜人拥有什么样的文化艺术（上）

蔡美花

这些年，受种种因素影响，中国与朝鲜之间的交往并不通畅，中国人民对朝鲜人民的了解也不是很丰富了。但朝鲜毕竟是中国重要的邻国之一，我们终归是需要了解那里发生的事情的。本文仅选取文化艺术这个角度，向读者做些介绍。

在金正恩时代，朝鲜官方宣称的文化政策，是“创造和普及新世纪先军文化”，而平壤则是要建设成“先军文化的中心”的。在2016年，金正恩领导的体制誓言要使文化藝术成为朝鲜“建设强盛国家的革命号角、倡导先军文化的重要手段”。于是，朝鲜文化艺术虽然歌颂领袖的主题不变，但形式却丰富起来，诗歌、散文、小说、歌曲、美术、电影等都有了新发展，书法、绘画、曲艺、舞会、时装表演等过去不那么受重视的群众活动也被调动起来。

“先军文化”的指导方针

早在2015年的新年贺辞中，刚执政不久的金正恩就指出：“文学艺术是强盛大国建设中的革命进军号，强劲的推动力”，因此“在文学艺术领域中要创作与我们革命的前进速度和火热现实相吻合的、具有高度思想艺术性、能够感动人们心灵的时代名作”。在2016年的新年贺辞中，金正恩进一步指出，为了千方百计地增强共和国的政治军事威力，牢牢巩固社会主义的政治思想阵地，不仅要使“全体军人和人民成为用白头山的革命精神、白头山的傲雪精神全副武装的思想上的强者”，还要“开展政治工作、宣传鼓动工作，以使整个国家都沉浸在昂扬的政治气氛中”。

2016年初，朝鲜迎接劳动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提出了彰显“白头山大国之气象”的口号，在进行核试验的同时，高举建设“青年强国”之旗号，提出“以先军时代白头山青年突击队精神为核心的万里马时代精神和万里马速度”，再次强调“开创万里马时代的白头山革命精神、白头山的傲雪精神——迎着艰难险阻顽强拼搏的攻击精神、摔倒了再爬起来继续战斗到底的拼命精神”。

自此，朝鲜的文学开始以这种“白头山精神为核心的先军文化”为先导，按照金正恩的指示，想方设法利用最有效的方式“贯彻到大众中去”。朝鲜文学家们接受的信条教育是，只有文学艺术领域活跃发展，才能使整个国家充满革命的气魄和战斗的浪漫；只有划时代的里程碑式名作喷发出来，才能使伟大的斗争和变革的时代更加辉煌灿烂。所以，朝鲜的文学艺术要高举朝鲜劳动党提出的口号，在奉行党的先军事业中尽到自己的光荣使命和本分，以向全体人民传播党的思想及构想，动员大众以推动主体革命事业为根本使命。

2016年6月，朝鲜作家同盟机关刊物《朝鲜文学》杂志以《为了贯彻党的第七次代表大会的决定，唤起千百万大众，创作更多的万里马时代之名作》为题发表社论，全面阐述了朝鲜劳动党对文学艺术创作的具体要求，要求作家们以继承创作名作来拥护领袖、保卫革命，牢牢抓住主体文学艺术建设的基本原则。社论要求首先要将文学艺术发展成为领袖的文学艺术、党的政策的文学艺术、人民的文学艺术、战斗的文学艺术，指出作家和艺术家的首要任务是要集中歌颂领袖的形象，特别是要集中力量努力创作“歌颂敬爱的金正恩同志的伟人风貌和不朽的领导业绩的里程碑式的名作”，“特别是要为创造深刻描绘新的朝鲜速度和让白头山大国的尊严和威容在最高境界上大放光彩的伟大领袖的思想、政治、风貌的作品而努力”。社论还要求作家们“肩负金正恩时代所赋予的高贵的称号”，努力创作描写用科学技术成果建设强盛大国的科学家、技术工作者的时代名作，在创造先军时代的时代典型中深刻体现“自强力第一主义精神”。

为了“再创辉煌”，作家同盟要求作家们像当年的抗日游击队那样，背起背包投入到现实生活中去，占领阵地，深刻体会时代的脉搏、人民的意愿，抓住名作的素材、种子以及形象世界，开展“速度战”，用最短的时间创作出最优秀的作品来。

赞美领袖的诗歌

事实上，金正恩体制正式启动是在2015年。金正恩利用党创建70周年的一系列活动集中展现其领导地位，大树特树其领袖威望。因此，集中讴歌金正恩的文学创作热潮最早形成于2015年劳动党创建70周年之际。长诗《太阳的天》第一次用叙事诗的形式描写了金正恩形象。作品以2015年罗津遭受水灾为背景，叙说了金正恩两次进行现场指导而使罗津因祸得福，由此大受感动的罗津人民情不自禁地写信给金正恩以表达感谢的情景。朝鲜的评论家们认为《太阳的天》是说“我们的领袖把人民当作了天”，而诗人又把“领袖的伟大形象”作为最高的天，由此将领袖对人民和人民对领袖的情感并行起来，进一步突出了“作为天的中心、中心的太阳——敬爱的金正恩元首的绝对地位和伟大形象”。叙事诗所说的“太阳的天”意味着“没有太阳的天是不可想像的，只能是一片黑暗和虚空”。

另一首抒情持《他与白头山为一体》将金正恩塑造成为与金日成、金正淑、金正日相继的“白头山三大将军”的嫡传形象，这样写道：“席卷白头旷野中的凛冽寒风/他把它当作是自己的脉搏/白头山的威势压制着敌人/金正恩同志使我的祖国大放光辉/啊，他与白头山为一体！”

2016年1月朝鲜第四次核试验和远程导弹发射之后，涌现出很多以“祝贺”为中心主题的作品，开始把金正恩刻画成“有骨气”的“领袖”和“救世主”形象。朝鲜中央广播局播送的诗歌《我们的最高司令官在白头山》《风暴》《献给最高的光荣》等，吟唱了“朝鲜第一枚氢弹的成功”，歌颂金正恩为“世纪的英雄”“伟大的太阳”。《朝鲜文学》2016年8月号发表的诗集《平壤是我们的心脏》极力赞扬“世纪的太阳灿烂升起”，宣誓“此行星的美丽平壤”的“千万颗心脏”“垒起誓死保卫的城墙”“永不变心”。

2016年朝鲜劳动党七大和最高人民会议改编了行政组织，标志着金正恩体制完成了稳健过渡。朝鲜作家同盟要求，2016年朝鲜文学创作的首要任务是构建金正恩作为现时时代的朝鲜领袖的伟大形象，而不仅仅是前一辈领导人的继承者的形象。《朝鲜文学》杂志为此号召，既要忠实于历史事实，又不停留于只是单纯介绍历史事实，进一步播撒深奥哲学思考的种子，在各种细节上创造出有血有肉的“作为人的伟大领袖的风采”。于是，有了描写金正恩是怎样领导“70日战斗”“200日战斗”的抒情长诗《2016的初雪》，诗中写道：“以伟大的太阳洒下的/如同白头山一样的爱的力量/金正恩再次向万邦展示了朝鲜的尊严”。

展现“领袖之爱”的小说

从2016年起，正式出现了以金正恩为主人公的小说。代表作有《朝鲜文学》当年1月号发表的短篇小说《黎明》，叙说着这样的内容：辅佐金正日视察建设工地很晚才回到平壤的金正恩，在路过金日成综合大学时，与偶然遇到的副校长一起，访问了一位长久以来默默无闻致力于科学研究和培养学生的元老科学家的家，畅谈“直到黎明”。小说非常具体地描述了金正恩是怎样对年近七旬的老人家和他的家属以谦恭的礼节和简朴的语言进行交流，缩小了最高领导者与人民间的距离，引发了人民对领袖的无限信任和爱戴，突出强调了金正恩对军事科学的重视。

《朝鲜文学》2016年5月号发表的短篇小说《那天晚上和那个拂晓》，以金正恩为主人公，讴歌了他在水上乐园建设过程中展示出的“英明领导力”和给予建设者的“无限关怀”，这种“关怀”在攻克水上乐园中央厅结构难关时，通过金正恩现场指挥解决问题的过程具体化了。这个作品与其它作品不同，中间还穿插了金正恩通过回忆父亲金正日“英雄往事”获得力量的情节，丰富了小说的细节。《朝鲜文学》2016年11月号刊登的短篇小说《青山绿野》，写的是金正恩现场指导某动物园管理的故事，赞讼了他在指导朝鲜发射人造地球卫星、领导朝鲜抗击美国施加的新制裁的历史关头，仍不忘将人民军部队投入到城市大道和幼儿园、游乐场建设中去的“大胆和细致的战略战术”。

不过，金正恩时代的朝鲜小说创作也不全是以金正恩为主人公的。朝鲜作家在“次项形象”创作中被要求把党的思想和意图当作思考的出发点和创造的渊源，关心党关注的问题，“以党之痛为己之痛”，“以党之希望为己之希望”，在一定程度上呼应了金正恩时代促发展、抓民生的特点，意在促读者感悟在贯彻党的思想和意图的斗争中，劳动者和科学家的重要地位和发挥的关键作用。长篇小说《真实的共鸣》《大海的幻想曲》就是代表性作品。《真实的共鸣》讲述了朝鲜的领导干部如何抓住科学技术先导，以新的经营战略、企业战略武装自己，在大众中引起共鸣的故事。《大海的幻想曲》描写了朝鲜的工程建设者们是如何将海水引入首都中心创造出“人间奇迹”的故事。此外还有描写青年男女爱情故事的短篇小说《三十二朵海棠花》，男主人公是位突击队中队长，喜欢上了姑娘中队的中队长，着重回答了“先军时代的青年应该爱的人是一个怎样的人”的问题，意指只有相互把心贴在一起并且与领袖、与祖国同心，才能够形成真正的爱情。

“社会主义文明强国”的电影

金正恩执政后，曾经明确指示“电影艺术部门要尽早从停滞状态中走出来，以新世纪的艺术革命，为开创文学艺术的全盛期发挥先导作用”。遵照这一指示，朝鲜影视界2016年以来掀起了“足以面向世界，为实现党的远大理想”的“有力的创作竞争热潮”，拍出了艺术电影《我所看到的国家》（第二、三部）和《我们家的故事》《服务的足迹》《毕业证》，动画电影《少年将帅》，以及电视连续剧《高朱蒙》等。

《我所看到的国家》讲的是朝鲜研发“光明星-2”人造卫星的历程。《朝鲜艺术》2016年6月号评论说这部电影“真实、形象地”再现了核强国、宇宙强国“矗立在高空中”的“真实场景”，并且把这一场景建立在“高度的思想性和深奥的哲学世界之上”，深刻揭示了“英雄的朝鲜人民与以美国为首的走狗势力”相对峙的“伟大气慨”，终极价值就在于“鲜明地证明了无论是何种制裁和孤立扼杀，都不可能阻挡奉伟大的钢铁将领为领袖的先军朝鲜的无穷威力”。

2016年10月上映的《服务的足迹》是朝鲜4·25艺术电影制片厂拍摄的电影，以部队生活为背景，刻画了人民军某运输大队指挥官的高大全形象。《朝鲜中央通讯》评价这部电影说：“某些军人只想依赖输入的材料，而指挥官却谆谆教导说总用人家的东西就信不着自己的力量，他冒着雨在漆黑的夜晚找来国产材料。大队长的这种形象给人以极大的感动。”很显然，这部电影是朝鲜面对国际制裁强调“自力更生第一主义”方针的宣传品。

近两年，朝鲜电影界在聚焦核强国、卫星强国的主题同时，也如《朝鲜艺术》杂志一篇文章宣称的那样，拍出了“感受青年脉搏的崭新电影，努力创作在主体革命伟业中不断提高青年的地位和作用的名作”。电影《毕业证》是朝鲜艺术电影制片厂“我的故乡”创作团为迎接金日成综合大学成立70周年制作的，以“为了报答领袖的爱和恩而奉献一生的人、永远传颂在祖国和人民心中的人，是最优秀的毕业生”为主题，用80分钟的时间叙述了从金日成抗日革命斗争时期创办的孤榆树三光学校开始的“主体教育”发展史。主人公顺爱是解放前失去父母的孤儿，为了报答将其培养成金日成综合大学毕业生的祖国，奔赴前线英勇献身。

电影《我们家的故事》以“像对自己的亲生骨肉那样呵护失去亲人的孩子们”的一位朝鲜妇女为题材，讴歌了被金正恩称作“姑娘母亲”的“先军時代美风良俗的先驱”的事迹，上映后在朝鲜取得巨大成功。朝鲜国内的电影评论称赞它的创作者有了“新的艺术发现”，捕捉到了孤儿们的痛苦心理，让他们明白在“以敬爱的领袖为父的我们的国家，即使是没有父母的孩子，也可以和有父母的孩子一样实现自己的的梦想”，并且通过电影这一艺术形式作出了细腻的描绘。

（未完待续。作者为延边大学教授，朝鲜半岛研究协同创新中心主任，湖南师范大学潇湘学者特聘教授、东北亚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