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艰难的能源自主之路

段九州

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2月19日宣布，就天然气出口与埃及达成“历史性协议”，由以色列塔马尔、利维亚森两大气田向埃及杜尔菲努斯控股公司出口天然气，订单总额大约150亿美元。根据两份协议，以方将在今后十年内向埃方提供大约640亿立方米天然气，由塔马尔气田、利维亚森气田分别承担一半，出口收益也由两大气田均分。这两大气田的持股方为以色列德雷克钻井公司和美国诺贝尔能源公司。以色列基础设施、能源和水资源部长尤瓦尔·施泰尼茨说，这是自上世纪与埃及、约旦签署和平协议以来，“以色列与阿拉伯世界首次达成举足轻重的出口协议”，标志着“一个重要的里程碑”。

2015年1月19日，开罗市民从天然气供应站领取天然气。

埃及总统塞西表示这次交易是一次“胜利”，埃及有望从中获益，实现成为“地区能源枢纽”的梦想。鉴于此前埃及举国上下对依靠东地中海佐赫尔气田实现埃及天然气自给自足充满期待，加上以色列与阿拉伯世界的紧张关系，埃及民众对此交易表示不满。对此，塞西表示埃及政府对于协议“没有什么可以隐瞒”，该协议由私营企业签署，政府并没有直接参与天然气进口协议。当然，更令埃及民众郁闷的是，埃及曾经是天然气出口国，曾长期向以色列和约旦等国出口天然气，如今却是以色列向埃及出口天然气。

从净出口国到净进口国

埃及是中东地区大国，但在盛产石油的中东地区是一个石油小国。然而从全球范围来看，埃及是一个重要的油气蕴藏国。关于埃及已探明的石油储量，埃及政府估计为45亿桶，美国能源情报署估计为37亿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埃及一直是油气净出口国。国际高油价也一度让埃及受益良多，尤其是在1973年和1979年两次石油危机之后。在过去40年里，埃及的国际经济地位也高度依赖于石油和天然气，油气产业是埃及主要的外汇来源。

然而，埃及的已开发油田从1990年代中期开始萎缩，同时经济发展和人口迅速增加导致本土能源消费剧增，埃及的原油出口迅速减少，并在2007年前后成为原油净进口国，后来加上“阿拉伯之春”爆发后油气领域投资锐减等因素，2012年前后埃及在历史上第一次成为石油和天然气净进口国。

说到底，这一局面与埃及政府几十年来不成功的经济多元化政策不无关系。虽然埃及政府一直强调要将非能源产品出口作为外汇收益的替代来源，然而事实上，在2004年到2010年间，埃及扩大了能源密集型产业如钢铁、水泥、化肥和石油化工产业等，等于隐性增加了国内经济对传统能源的依赖。得益于政府对这些产业的补贴，埃及的确成功增加了出口和外国投资。2004年到2010年，埃及经济保持了6%左右的年增长率。但是，真正从经济发展中受益的是资本和能源密集型产业，这些产业并未创造大量就业。因此，即使当时埃及经济增长率较高，但失业率也同时上升，大部分劳动力只能从事非正式或低收入工作。根据国际劳工组织的报告，2012年埃及91.1%的年轻人（15岁至29岁）从事非正式工作。这无疑加剧了本就紧张的社会矛盾，成为“阿拉伯之春”爆发的导火索之一。

漫漫能源多元化之路

近年来，埃及多次爆发能源危机。埃及大部分发电依靠天然气，近几年因为天然气供应短缺，多次造成电力供应中断，民众对此怨声載道。由于缺电问题影响居民正常生活以及社会稳定，历届埃及政府都采取了对居民提供供电补贴、大力推进新能源发电、改善电网等措施。塞西政府决定实施的能源多元化政策，则包括采用和提升新能源技术、增加传统能源产量、与俄罗斯共建核电站以及改革能源补贴政策等。

长远来说，可再生能源将在未来埃及能源生产中占据显著地位。虽然目前可再生能源在埃及能源产量中占比很少，但其已经成为埃及能源独立计划的关键一环。去年5月，埃及政府宣布，到2022年可再生能源在能源结构中的占比将达到20%，到2035年时增加至35%。比如，正在进行的阿斯旺本班太阳能项目预计将建成30个太阳能发电厂，有望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太阳能园区。该项目吸引了来自世界银行国际金融公司、欧洲重建与发展银行等多家国际机构的20亿美元投资，获得了路透社颁发的“2017年度最佳多边融资奖”。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和中国企业特变电工公司也是该项目的投资方和承包商之一。

在核电方面，埃及政府一直雄心勃勃。埃及最早提出核电发展计划是在1983年，后因切尔诺贝利核电站事故推迟。2010年埃及重新考虑核电站建设，并将场址选定在位于开罗西北部的马特鲁省的塔巴。去年12月，在经历漫长的谈判后，埃及政府与俄罗斯国家原子能公司签署了关于建设塔巴核电站的协议。塔巴核电站是埃及首个核电项目，计划建设八个反应堆，分八期建成。俄方承担的项目一期将包括四个核反应堆建设，每个反应堆可发电1200兆瓦，建设期为五至七年。前两个核反应堆将在动工六年后进入全面运行阶段。塔巴核电站建设期间将为埃及提供2万个工作岗位，进入运营期后将提供4000个固定工作岗位，总计创造8万个直接和间接就业机会。为了实现核能发电的目标，埃及预计在2018年成立国家核电业管理机构。

在能源政策方面，埃及政府始终一味加大对能源的补贴，将石油产品的价格人为地维持在极低水平，给政府财政带来沉重的负担。2011年至2014年，能源补贴占据了埃及政府20%的财政支出。而补贴政策最大的问题是目标群体不明，主要受益者是高收入群体而非普通埃及人。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督促下，埃及政府于2014年开始削减能源补贴。根据埃及电力和可再生能源部的公告，到2020年埃及能源补贴将削减50%，预计2025年完全取消。

总体而言，便利的地理位置和成熟的技术是埃及发展能源产业的核心优势之一。比如，地中海开采的天然气需要经过液化方能出口，而埃及是该区域内少数拥有相应处理设施和运输渠道的国家之一，且比周边国家更早建成天然气液化厂。埃及政府的长远计划可能正如塞西近期在一场投资会议上所说的那样，“我们应该充分利用这一先发优势，从塞浦路斯、黎巴嫩和以色列等国进口天然气进行液化处理，最终出口海外或为本国工业服务。埃及将实现成为地区能源枢纽的梦想。”去年12月，位于东地中海、距离埃及海岸240千米的佐赫尔天然气田开始出产天然气。佐赫尔气田是过去20年来发现的储量最大气田之一。有评论认为，随着这一气田投入生产，埃及的能源市场正在发生变化。在未来一两年内，埃及能源应该可以恢复自给自足，甚至可能再次成为能源出口国。总的来看，埃及可以开发的油气资源体量和规模较大，但多数项目要求长期投资，不过埃及近些年局势复杂动荡，不可避免地影响外资进入的信心。因此，埃及要想如愿实现能源自主、甚至成为地区能源枢纽，挑战不小。

（作者为清华大学国际关系学系博士生，目前在开罗美国大学访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