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事先张扬”与“凶杀案”的悖论

2018-04-22 01:24张廷鸾
文教资料 2018年36期
关键词:马尔克斯

张廷鸾

摘    要: 在《一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中, “事先张扬”与“凶杀案”这两个元素本应该相违背,但马尔克斯在叙事上通过拨动、调整时间,使两个元素同时存在。本文从叙述顺序、场景叙述以及重复叙述这三个方面,探讨马尔克斯小说中体现出的“事先张扬”与“张扬”,以及凶杀案带给书中人物以及读者的震撼。

关键词: 马尔克斯    《一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    叙事分析

在侦探小说中,“凶杀案”往往是一件暗中进行,在事后才为人知晓的事情。“凶杀案”与“事先张扬”本是两个不相搭配的词语,但在著名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小说《一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中,两者同时存在。在《西方叙事学》一书中,作者申丹提到:“在小说世界里,事件序列通常呈现未顺时序,但是,小说家为了构建情节、揭示题旨等动机,常常在话语层次上“任意”拨动、调整时间。”在《一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中,马尔克斯通过拨动、调整时间,来表达出这桩凶杀案“事先张扬”的效果。本文结合小说的文本内容和叙事分析,来看“事先张扬”与“凶杀案”两个元素的互不相悖,以及这桩凶杀案给人们带来的震撼。

一、叙述顺序倒错下的“事先”

小说根据作者好友事件改编而成,写作完成的时间是在真实故事发生的三十年后。历经作者详细的调查与三十年的酝酿,作者对于小说所呈现的事件每一个细节都能充分把握。在这样的创作背景下,作者可以成功调动小说中的场景安排与叙述顺序,从内容和形式上,同时呈现出“事先”,使主人公命运被书中人物以及读者提前知晓。

小说的开头,有着作者一贯的风格。“圣地亚哥·纳赛尔在被杀的那天,凌晨五点半就起床了,因为主教的到来,他要去迎候。”在文本的开头,作者以预叙的手法,直接指出圣地亚哥·纳赛尔的命运是被他人杀害,并且在后文以纳赛尔的梦境内容来加以辅证。在紧接着的文本中,叙述者“我”以第一人称开始进入了文本。叙述者借助自己的回忆,以及从第一人称角度看待他人(赛尔母亲,厨娘及厨娘女儿)的回忆,用直接引语和间接引语,继续追叙纳赛尔被杀那天种种的反常现象,并且初步地指出了镇上其他人对与纳赛尔被杀的提前知晓。

从内容上来说,作者运用了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从预感和预兆的方面预示主人公圣地亚哥·纳赛尔的死亡。在小说第一部分中,作者描绘主人公在被杀前的梦境。一周前“他梦见自己单身一人乘坐锡纸做的飞机,在扁桃树丛中自由地飞来飞去。”前一天主人公梦见“自己冒着蒙蒙细雨,穿过一片榕树林”。这个梦中的天气与主人公被杀那天的天气吻合;“醒来时,仿佛觉得全身盖满了鸟粪”,仿佛预示着他被杀后满身的血污。在作者描写的事件中的南美洲,人们对于梦充满了迷信。预感和预兆既符合了事件中人物愚昧迷信的心理,又使情节充满了神秘感,同时也让读者被“事先”告知主人公被杀的命运。

一个事件的发生,正确的叙述顺序应该是原因、经过和结果。但在预叙主人公结局后,在文本第二部分中,作者才对事件的原因进行插叙。文本的第二部分叙述纳赛尔被杀的原因,以纳赛尔被杀前六个月为叙述开始的时间点,讲述了小镇轰动人物巴亚多·圣·罗曼与女孩安赫拉·维卡略从相识到结婚,又被退婚的经过。直到文本第二部分快要结束之时,女孩的两个孪生弟弟维卡略兄弟逼问让女孩失去贞操者的名字,主人公纳赛尔的名字出现了。第二部分看似与纳赛尔没有太多关联,确是导致他被杀害命运的起源之点。在封闭落后的小镇,具有着强烈的社会偏见,将名誉看重过一切。而纳赛尔让安赫拉以及维卡略一家失去了名誉,维卡略兄弟将杀害纳赛尔的消息在小镇上传开,除了主人公自己,几乎人尽皆知。文本第二部分的插叙看似毫无意义,却向读者展示了在凶杀案发生前,小镇居民就有纳赛尔会被杀害的意识,却因偏见和漠然,他们不进行阻止,最终导致了一场凶杀案的发生。

二、场景叙述中的“张扬”

小说文本前两部分的预叙,插叙的运用,为接下来的叙述进行了铺垫。读者对于“事先”与“凶杀案”两个主题元素,已经有了心理暗示。从文本的第三部分开始,作者进入对于凶杀案发生前情景的叙述。热奈特将小说的叙述时间与故事时间之间的长度之比测量两者之间的关系分为:“概述”“场景”“省略”和“停顿”。在对于事件的叙述中,作者通过镇上人物的直接引语,或者叙述者“我”的转述与记录,将行凶者维卡略兄弟和被害者纳赛尔一个上午之内的行踪用场景叙述串联起来。

在第一个场景中,屠夫桑托斯讲述了行凶者维卡略兄弟在屠宰场准备凶器的过程。第二个场景中,在牛奶店的场地,老板娘阿尔门塔的讲述了行凶者等待纳赛尔,行凶者将意图告诉大家的场景。有22个人声称听到了行凶者的宣言,知晓凶杀案的人物数量之多,声势浩大。在后面一连串的场景中,前往牛奶店的众多人物将纳赛尔即将被杀的消息几乎传遍了整个小镇,从屠夫到警察,从牛奶店老板娘到上校,甚至是纳赛尔的亲朋好友,叙述涉及事先知晓凶杀案的人物范围广泛。作者在叙述事件的过程中,并未进行概述、省略或者停顿进行详细描写。通过一个又一个串连的场景,作者让叙述连贯地持续下去,通过不同场景中的不同人物之口,作者展现“事先”,从叙述中涉及的人物数量、范围,读者也可以从文本中感受到“张扬”。

三、重复叙述中的“凶杀案”

作者在文本前三部分中,叙述了事件的前因后果。在紧凑的场景叙述中,在凶杀案之前,从众多人物之口反复提及纳赛尔即将被杀,以造成“事先张扬”的效果。而文本中对于“凶杀案”这一主题的叙述,围绕着这三个字反复出现。

热奈特将叙述频率区分为“单一叙述”和“重复叙述”。在重复叙述中,关于事件的叙述可能一次或多次出现在文本中,表达特殊的意义。在第一部分末尾,以迎面跑来的人对叙事者母亲表示同情,告诉她维卡略兄弟意欲把纳赛尔杀死的这一场景叙述提及“凶杀案”,结束第一部分预感和预示的描写,这一场景敘述与纳赛尔命运结局的预叙在第一部分首尾呼应。而在第三部分末尾,作者同样以叙述者的妹妹“一边急急忙忙穿着法衣,一边闯进卧室,发疯般地把叙述者弟弟唤醒:‘他们把圣地亚哥纳赛尔杀死了”的场景叙述,结束了这一部分人们事先张扬的系列场景。简略的重复叙述,在文本中未描写凶杀案情景的部分反复强调纳赛尔的命运结局——被杀。重复叙述仿佛一把石锤,每一次重复的内容都敲击在读者的心中,引起读者对于人物悲惨命运的同情。

在文本的前四部分中,作者一直未对凶杀案中最重要的部分——被害者与行凶者的冲突场景,进行叙述,在文本的第五部分中,作者对于纳赛尔从广场到被杀前进行了重复叙述,并在详细描写了主人公纳赛尔与行凶者维卡略兄弟冲突中被杀的场景。“尖刀扎穿了圣地亚哥纳赛尔的后手,接着又从右肋深深地扎了进去。”“维卡略兄弟对着大门继续你一刀我一刀地、毫不费力地砍了起来,他们顾不上害怕,那令人眼花缭乱的刀光使他们完全沉浸在欢愉之中。”作者描述行凶者维卡略兄弟从胆怯到不顾一切地杀人到甚至产生了欢愉感,人物的心理发展与血腥悲惨的场面形成对照,形象的描写让读者在心中也产生了对行凶场景的恐惧,对纳赛尔的伤心与同情。

在前四部分的叙述中,上校对于事先知道的消息不放在心上,牛奶店老板娘以及屠夫对于行凶者的不阻止,隐约透露着人们的封闭与漠然。但作者通过重复叙述,一次次地强调纳赛尔地死亡,让读者引起重视。读者心境与文本中人物心境的相反对比,也启发读者对于文本中人物心境的思考。整个小说的结尾作者将纳赛尔被杀的情景放在文末叙述,以纳赛尔倒在自己家的厨房中作结,戛然而止。读者通过前文获取的关于凶杀案的后续信息,填补了结尾突然断开的空白。后续悲惨的情节反复在读者头脑中呈现、加强,更增加了凶杀案悲剧结尾的震撼。

四、结语

“事先张扬”与“凶杀案”这两个主题元素,本不应该同时存在。一桩凶杀案在“事先张扬”的情况下,实实在在发生了,令人生疑。

在文本第五部分的开头,作者提及命运“晨鸡的啼鸣把我们惊醒,使我们想到去梳理造成那桩荒唐的凶杀案的数不清的巧合事件。显然,我们这样做并不是为了澄清秘密,而是因为如果我们每个人不能确切地知道命运把我们安排在何处和给了我们怎样的使命,就无法继续生活下去”文本的背景设置在当时仍然相信命运,相信预言的南美洲,正如作者在第一部分的预叙中,以及预感和梦境。但作者在文本的最后一部分明确提出“巧合”与“命运”,并非意愿将凶杀案发生的原因完全归结于命运。

巧合和异常的产生,往往有在于人物的成分。作者在场景叙述中,将各个人物对于凶杀案的反应详尽地记录下来。维卡略兄弟认为“名誉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破坏名誉之人应当被杀死。但实际上,在法庭的审理中,安赫拉对纳赛尔的控告没有证据,结合纳赛尔被杀当天的表现,他是无罪的。神父却认为“这样杀人在上帝面前是无罪的”,而镇长天真又失职,认为维卡略兄弟“只是说大话吓唬人”没收了他们的屠刀,叫他们回去睡觉。镇长轻率的处理,肯本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而正是小镇居民对于所谓名誉的偏见,糊涂与麻木不仁,造成了巧合,让人尽皆知,盲目从事的凶杀案发生了。

揭示巧合与异常背后的根本原因,叙述者“我”也通过对纳赛尔凶杀案的重复叙述,梳理了前面文本中被忽略的细节以及纳赛尔被杀时的完整经过,强调了事件的核心。作者借叙述者之口,说出了“周围的人们是虚伪的”“维卡略兄弟头脑简单,经不住嘲弄”。在几乎全镇居民都知晓纳赛尔即将被杀的消息后,大家抱着轻率与漠然的心理,居民的不作为造成了一个无辜者的死亡。

作者运用了多种叙述时序,场景叙述与重复叙述,使扑簌迷离的案情一点一点被揭开。通过这些处理叙述时间的手法,作者对于事件的叙述时间进行了安排,以达到所想表达的效果。在《一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中,这些手法既让读者在内容与叙事方面,同时感受到了“事先张扬”;又巧妙地安排,突出了“凶杀案”的震撼,以引起读者对于这桩事件的梳理与反思。封闭落后的社会环境,愚昧落后的社会偏见,迫使无辜的人遇害,读者在阅读过程中一点一点梳理清楚案情的同时,也感受到这个社会的危险与可怕。凶杀案发生的原因并非完全归结于命运,还有命运认知混淆下的漠然人性与落后的社会。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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