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巧中的温情:浅析《穆斯林的葬礼》的叙事特色

2018-04-22 01:24胡笑源
文教资料 2018年36期
关键词:穆斯林的葬礼复调

胡笑源

摘    要: 《穆斯林的葬礼》是回族女作家霍达的代表作品。其中关于时代、宗教、民族对爱情的冲击的思考新颖而深刻,创造的爱情悲剧感人至深,对韩子奇、梁冰玉、韩新月、楚雁潮等人物形象的塑造生动具体。而本书另一大亮点,则是其对现代小说理论即结构主义叙事学的熟练应用。

关键词: 《穆斯林的葬礼》    结构主义叙事学    限知视角    时间错乱    复调

《穆斯林的葬礼》是中国回族女作家霍达的代表作品。其中对时代、宗教、民族对爱情的冲击的思考新颖而深刻,创造的爱情悲剧感人至深,对韩子奇、梁冰玉、韩新月、楚雁潮等人物形象的塑造生动具体,是一部极具温情的作品。但同时其精彩的叙事技巧的应用也为这种温情增添了不少色彩。本文试从限知视角的叙事角度、被刻意扭曲的叙事时间和两线平行的双声部结构三个方面,分析《穆斯林的葬礼》中运用的结构主义叙事学创作手法。

一、限知视角的温情

法国理论家热耐特从叙事者如何观察人物出发,将叙事角度分为零聚焦、内聚焦和外聚焦。[1]其中零聚焦即故事的讲述者站在全知的角度,全面的把控着故事人物的命运,热耐特用“叙事者>人物”这一公式来表述。在《穆斯林的葬礼》中,叙事者虽然已经提前预知了人物命运,但却是以一种有限的全知特权,即从限知视角来进行故事的展示。在限知视角的讲述中,讲述者不再高高在上,而是以一种更为谦逊的态度,假定自己是故事生活中一个知晓人物命运的特殊旁观者进行讲述。

这种限知视角使故事叙述者与读者之间拉开了一个合理的距离,一方面,叙事者作为已经掌控全局的人,把故事娓娓道來,让文本更加亲切和真实,使得文章更具温情;另一方面,也使故事的悲剧感控制在了一个合理的、读者可接受的范围之内,是作者对于小说情感表达的有意控制。例如《序曲·月梦》中的一段:

走在这里,她仿佛从一个长长的梦中醒来。

……

她从梦中醒来,面对着这个苦苦寻找的世界,是那么熟悉仿佛岁月倒流了,那不堪回首的一切都不曾发生。不,岁月永远不会倒流,当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之时,她老了,这里也已经变得陌生。当然,岁月也一定把别人都拖老了。她不知道该报偿的是否已经得到了报偿?该惩罚的是否已经受到了惩罚?不,她不需要知道。她从来也没有打算对过去的恩怨进行什么报偿或是惩罚,只想把该记住的都记住,该忘却的都忘却!

……

她终于来了。她从树下走过,站在那座门楼前。

她夜夜都梦见这座门楼、这所院,梦见院里的天空,梦见天上的月亮,梦见那一双永远也不能忘记的眼睛,梦见那一声声牵心动腑的呼唤……

她夜夜沉醉在梦。梦把空间缩短了,梦把时间凝固了,梦把世界净化了。梦没有污秽,没有嘈杂,没有邪恶;梦没有分离,没有创伤,没有痛苦;梦只有柔和的月色,只有温馨的爱;梦使她永远年轻,使她不愿醒来。

她还是醒来了……

一道门,隔着两个世界。

隔绝得太久了,大门里贮藏着她所知道的和不知道的一切……[1]

这段文字是对女主人公韩新月的母亲梁冰玉与家人分开多年后第一次回家寻亲时的一段描写。作为全书的开篇,作者显然在有意的透露着她对整个故事及人物命运的全知,但这并没有给人虚假或是高高在上的距离感。笔者认为,一方面是因为作者在讲述时,是以一种感性的、抒情的语气,而非冷淡的、客观的语气。作者对人物的命运是抱以同情与理解的,注入了自己真挚的情感,作者本身与人物的距离感由此缩小。另一方面,作者仿佛在有意的探求人物的心理状态。如果将选文中的“她”换为“我”,这段描写就成为了一段生动的心理描写。而这样亲切、有代入感的表达也是读者更容易走进人物,从而相信故事的真实性。限知视角本来就有的为文本增加的真实感和亲切感的功能,更因霍达这样细腻真挚的表达而放大了。

这样的限知视角不仅应用于对梁冰玉的人物呈现上,在书中其他人物的呈现中也有大量运用。这样,就使得整部作品的叙事都带有这样的特点。而《穆斯林的葬礼》是一部展示由于宗教和时代而造成的爱情、亲情的悲剧,这样的限知视角一方面使得读者不能明确地知晓最终的悲剧结尾,从而在阅读到最后时产生悲剧的震撼效果。另一方面,作者由于站在全知角度而在书中合理地透露出的线索也能使读者有心理准备,使结局的悲剧效果不至于显得过犹不及。

这是限知视角在叙事中的特长,一方面对全知权利有所限制,使故事更加亲切真实,另一方面又能以先知的优越性游刃有余地控制情感表达。

二、刻意扭曲的时间

《穆斯林的葬礼》在叙事上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其对时间的刻意扭曲,倒叙与插叙并存,回忆与现实交织。这样的扭曲给读者设置了悬念,增加阅读趣味,同时,对于一个时间跨度长、故事人物多、情感线索交织的长篇的故事来说,刻意扭曲和富于变化的时间也使得叙述免于单调乏味。

从宏观整体上看,倒叙是其主要手法。[2]全书的序曲《月梦》讲述已经年老的梁冰玉回到面目全非的家,这时书中的女主人公韩新月早已离开人世。而从第一章开始,故事全部倒转回了六十年前的梁亦清身上,即从主人公的祖辈故事开始写起。直到最后的尾声《月魂》,才又接着《月梦》的内容讲述。因此整体上来看,全书先交待了故事的结局,然后再层层铺开,倒回最初的故事开始讲述。

从微观部分上看,倒叙、插叙也出现在整个的倒叙中,形成回忆中有回忆,故事中套故事的结构,这样的叙事手段使得对复杂故事背景的交待不过于突兀。但同时,虽然一层套一层的时间错乱并不使情节混乱不清,而是在不同的时间背景发生的不同人物身上的故事中互相留下线索,成为一种互文的结构。并且,在回忆的过程中,都有一条固定的线索,而避免了随意的交待。

例如在第一章《玉魔》中,先从故事发生的地点博雅宅开始写起。韩子奇高价买下了玉魔老先生生前所住的博雅宅,而对韩子奇身份的交待和其买下博雅宅的原因的讲述使故事自然而然的回到三十年前。这样的安排符合读者的阅读思路和习惯,也因循着因果逻辑,同时又使叙述有层次感,这种时间错乱的结构特点正是现代小说时间意识觉醒的体现。[3]

另外,这样的时间错乱是系统且有规律的。这与下文要讲的《穆斯林的葬礼》复调式的叙事结构有关。在全书以“玉”开头和以“月“开头间错开来的章节中,以“玉”开头的章节是全书六十年时间跨度中的前三十年,而以“月”开头的章节是后三十年。在不同章节的不同时间之中插入的回忆,实际上是对另一段时间情节上的补充交待或是伏笔暗示。因此,在这个文学文本中,具体章节间的时间倒乱不是单一独立的存在,而是与整个故事都有着前后关联,这也是《穆斯林的葬礼》中关于叙事时间上值得注意的一点。

三、“玉月”平行的双声部结构

米兰·昆德拉在《小说面面观》一书中用音乐复调,即两个或多个声部同时展开,完美结合又保留各自独立性来比喻小说的复调结构。[4]这一小说技巧在《穆斯林的葬礼》中尤其明显。而昆德拉认为小说的复调结构的两个必要条件,一是各条“线”的平等性,二是整体的不可分割性。《穆斯林的葬礼》同样严格地遵守了这两点要求。

在章节名称的设计上,作者有着鲜明的叙述意图,富含作者对于本书结构的精妙构思。

全书主体共十五章,加上序曲与尾声一共十七章。每章的标题是都以“玉”或“月”開头的双音节词,并且这些标题有规律的以奇偶划分。以“月”开头的章节有:月梦——月冷——月清——月明——月晦——月情——月恋——月落——月魂:以“玉”开头的章节有:玉魔——玉殇——玉缘——玉王——玉游——玉劫——玉归——玉别。显然,作者创造了两条故事发展的线索,创造了这部小说的复调结构。[5]

首先,这两条线索是平等的,即其在质和量上没有轻重偏颇。以“玉”开头的章节讲述六十年中前三十年的故事,讲述韩子奇和梁冰玉的爱情故事。以“月”开头的章节讲述六十年中后三十年的故事,以韩新月和楚雁潮的爱情为主线。两对主人公跨越不同的时间,相互独立,互不干扰。

其次,这两条线索又有着密切的联系。如果说梁冰玉与韩子奇的爱情悲剧是特定的时代造成的,那么韩新月和楚雁潮的爱情悲剧在很大程度上则是由于上辈人的悲剧所造成的。这两条主线在叙述中同时向前发展,推动情节的完善和人物形象的丰满,最终又汇聚到一起,实现完美的统一。而且,这种统一不仅仅是时间上最后的重合,更是主题的最终统一。即爱情与时代、宗教、命运的矛盾冲突。两代人,处于不同的时间和情境下,结局却都是以爱情的悲剧与毁灭而告终。这使得整部小说的不同人物命运归于同一个主题,这也是除了在故事情节上的互文性之外,主题情感上的互文性体现,两代人的命运和情感追求都以悲剧收尾,这不得不使读者产生反思,增加文章表达情感的厚重感。同时人物之间的密切联系又不使信息过于分散,使得整个结构处于一种平衡之中。

霍达在《穆斯林的葬礼》后记中说:“我在落笔之前设想过各种技巧,写起来却又都忘了。好像我的作品早已经离开我而存在,我的任务只是把它“发掘”出来,而无须再补上一块或是敲掉一块。”虽然如此,但我们仍不能忽略《穆斯林的葬礼》中精彩巧妙的现代小说叙事技巧的运用。

限知视角下作者对其所塑造的人物的温情、错乱的时间结构下表现多个紧密关联、相互呼应的故事进展、以“玉”和“月”为意象的富有象征意义的双线平行结构,都显示出作家在建构一部时间跨度大、人物众多、情节复杂的长篇小说时强烈的叙述话语,这也使得《穆斯林的葬礼》带有鲜明的现代结构主义叙事学特色,这对长篇小说的创作有借鉴意义。

注释:

①霍达.穆斯林的葬礼[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96:1-5.

参考文献:

[1]热奈特.新叙事话语[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

[2]范秀芳.《穆斯林的葬礼》的叙事特点及其美学效果分析[J].安徽文学(下半月),2014(10):63-65.

[3]马大康.拯救时间:叙事时间的出场[J].文艺理论研究,2009(03):128-134.

[4]米兰·昆德拉.小说的艺术[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1.

[5]李纯子.浅析小说《穆斯林的葬礼》的叙事结构[J].安徽文学(下半月),2008(03):63-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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