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钱江 贺飞 宓盈婷
蘑菇与野草,本不相干。但有个异想天开的中国人,让它们结合,菌草由此诞生。
那是1986年,林占熺用野草替代木头种蘑菇成功,此草即菌草——可用来培养食用或药用真菌的草本植物。今天,菌草之用已远超字面含义,在脱贫、治沙、畜牧、发电等可持续发展前线,释放出巨大潜力。
2018年11月16日,中国菌草在APEC峰会前的巴布亚新几内亚(下称“巴新”)露面。
当天,在中国和巴新两国领导人见证下,中国援巴新菌草旱稻技术项目协议正式签署。“这里会成为发展中国家可持续发展的典范。”望着当地高达数米的巨菌草,福建农林大学研究员林占熺自信地说。当天是他的生日。
作为国家菌草工程技术研究中心带头人,林占熺在努力推动另一件很多人没听说过的事:用菌草在黄河两岸立起生态安全屏障。
“这是中国人的一个发明”
40年前,福建推广段木养菇,为人们打开致富大门。时为三明真菌研究所技术员的林占熺却忧心忡忡:食用菌生产若靠大砍树木,势必产生“菌林矛盾”,付出巨大生态代价。
林占熺灵机一动,能否用草代替木头栽培食用菌?回到母校福建农学院,林占熺利用业余时间探求答案,在1986年初成功地以芒萁等野草为原料种出食、药用菌,后在日内瓦国际发明展上获得大奖。
1996年,在首届菌草技术国际研讨会上,林占熺正式为菌草确定英文名“Juncao”。有人担心外国人不明此為何物,“看不懂没关系,那他就来学吧。”林占熺说,“我就是想让世界知道,这是中国人的一个发明。”
菌草是“菌”与“草”融合产物,颠覆了已有认知。比如外型像甘蔗但更高的巨菌草,有人一见就说它费水费肥,断难在干旱地区推广,但林占熺实测发现,生产1吨鲜草耗水约19吨,只相当于1吨青贮玉米用水的1/3,而菌草更省水。
林占熺的菌草创新之路越走越宽,已选育45种菌草,菌草技术从“以草代木”种菇扩展到菌草生态治理、菌草饲料肥料、菌草发电、菌草材料等众多领域。
“帮助老百姓摆脱贫困,
才是生命最大的价值”
菌草也越走越远,从福建扩展到宁夏、西藏、贵州等多个省、自治区扶贫治沙,从中国传播到巴新等105个国家。
林占熺是菌草技术发明者,却不热衷商业化,被讥“没有经济头脑”。他坦言:“如果走个人发财的路,亿万富翁也不算什么,我觉得用技术帮助老百姓摆脱贫困,才是生命最大的价值。”
作为女儿和助手的林冬梅说,30多年曲曲折折,正是林老师的固执,才有了菌草、菌草技术和菌草产业,得到那么多发展中国家的青睐。“看起来最难走的路,你坚持下来,可能有一天发现那是真正的捷径。”她说。
福建帮助巴新东高地省发展菌草始于1997年。林占熺第一次到这个南太平洋岛国时吃了一惊:当地建筑很多是茅草房,85%以上的人穿着树叶。“作为科技工作者,我觉得有责任帮助当地人种草养菇脱贫致富。”他说。
刀耕火种的部落社会,菌草技术要进村入户绝非易事。这逼着林占熺团队因陋就简、因地制宜:地里挖条沟,覆上薄膜,就有了种菇所需的保温保湿环境。当年在福建乡下用汽油桶建灭菌灶的土法,也在巴新派上大用场。
“就是要让老百姓一看就懂,一学就会,一做就成。”林占熺说,他们颠覆了工厂式菌业生产方式,让所有人都参与获益。
福建援助东高地省菌草旱稻项目已实施至第三期,当地人深受其益。因中国专家好几位姓林,巴新人就把菌草叫成“林草”。
2017年林占熺生日时,东高地省送他一幅画:高山绿树间,是斑斓的天堂鸟——巴新的象征,下面一行字是“祝天堂鸟教授——今天生日快乐!”
福建农林大学国家菌草工程技术研究中心是发展中国家政要慕名而来之地。“发展菌草业,造福全人类”的碑旁,他们种下一丛丛象征友谊的高大菌草。
2017年,菌草成为中国—联合国和平与发展基金重点关注和推进的重要项目。
“我今年38公岁”
“到第一线才能发现好东西。”在国内外种草扶贫实践中,林占熺的菌草研究不断深入,经验越多,胆子越大,也更具想象力。
近年来,林占熺团队在乌兰布和沙漠及黄河沿岸开展菌草防沙治沙试验,根系发达的菌草数月内就将流动沙地固住,这为黄河生态治理另辟蹊径。
菌草中心会议室的中国地图上,从黄河上游至入海口,十几个生态治理示范点均以红五星标记,那是林占熺的梦想:用菌草帮助黄河变清。
试验表明,沿黄河建宽100米、长1公里的菌草带需50万元,两岸各建1000公里需10亿元,这不仅为黄河筑起千里绿色菌草生态安全屏障,还将为世界江河湖泊治理提供示范。
说到此处,林占熺像个将军,望着“作战地图”,目光炯炯。
林占熺虚岁76,但他却要打对折——“我今年38公岁”,为的是提醒自己像38岁一样干活。“可做的事情太多,生命太短暂了。”林占熺笑言,“我是一个还没过河的卒子——没有退路,只能向前。”(据新华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