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教育从热爱骷髅开始

顾菁

在我国，一提到骷髅，人们往往联想到死亡、害怕和悲伤。但是在美国加州的10月底到11月初，许多博物馆、美术馆、社区图书馆和活动中心都会出现一群兴高采烈的“骷髅”。这些“骷髅”不但没有给人可怕的感觉，反而个个诙谐可爱。

原来，这几天是墨西哥的亡灵节。说到亡灵节，就要追溯到居住在中美洲的古印第安人对生死的理解和传统。古印第安人哲学让中美洲人在对待人生死亡的问题上有着与其他国家民族不一样的看法。他们认为，死亡既是生命的归宿，又是新生命的开始。久而久之，中美洲的墨西哥人继承了祖先对待死亡的乐观态度。如今，他们更是在每年的这几天里，一起载歌载舞，通宵达旦地用欢乐来怀念已不在身边的朋友和家人。而美国加州和墨西哥正好接壤，在历史上与墨西也有着理不清、道不明的渊源，如今在美国加州的不少地方，说一口西班牙语的墨西哥人和来自不同民族的各国移民组成了丰富多彩的多元文化社区。所以，在美国加州，人们也能处处感受到墨西哥的文化和民族传统。

一次，我带着女儿小婷来到圣何塞美术馆参加墨西哥的亡灵节儿童美术活动。这个亡灵节和西方的万圣节有什么区别？会给孩子准备什么美术活动？

我带着好奇心和小婷走进了美术馆的大厅，只見大厅里迎接参观者的是几位盛装打扮的女性骷髅形象的妇女，只要你愿意，就可以和这些漂亮妩媚的“女骷髅”合影留念。然后，在几个墨西哥民族服饰打扮的墨西哥大妈的带领下，我们又参观了墨西哥的手工艺品展。墨西哥的手工艺品，如陶像、纸人偶、装饰瓷砖等都特别精致，这可是在世界上出了名的。亲眼所见，果然名不虚传，特别是墨西哥剪纸让我和孩子大开眼界，猛一看，我还以为是中国的民间剪纸，但是中国剪纸通常是红色的，而墨西哥剪纸却是什么颜色都有；中国剪纸的题材通常是花好月圆等系列，而这里的剪纸除了各种骷髅图案外，还有太阳、玉米、花、鸟、蛇等。听墨西哥大妈介绍，原来墨西哥剪纸不是用剪刀剪的，而是用锤子和几十把大小不一的凿子凿成的，所以一次可以凿多层纸，效率极高。想起之前全球放映的《寻梦环球记》，电影一开始就是亡灵节上的装饰品，花花绿绿的墨西哥剪纸，很有喜庆色彩，没有一点儿阴森恐怖的感觉。

接着，我和孩子来到了儿童美术工作室，只见室内全是大大小小、用不同材料创作的骷髅作品。原来当天的活动主题是亡灵节做“骷髅”。

一种做法是给白色的塑料骷髅装饰打扮，先用丙烯颜料或糖霜给塑料骷髅涂上色彩，再粘上或撒上珠片、纽扣、闪粉等。小朋友们做得无比投入，把一个个小白骷髅打扮得花花绿绿，甚至珠光宝气——有的将骷髅打扮成墨西哥的贵妇人，还有的将骷髅扮成墨西哥著名女画家弗里达·卡洛。原来，亡灵节除了有画骷髅、游行、吃糖果等活动外，还有个习俗，就是将弗里达·卡洛和她的丈夫、同是著名画家的里维拉的照片供奉在祭坛上，周围簇拥着万寿菊，漂亮又庄严。

第二种做法是用针线把绒布裁剪、缝制成布艺骷髅。色彩艳丽的绒布毛茸茸的，给孩子温馨柔软的感觉，难怪小婷嚷着要做这种布艺骷髅。小婷选了一块草绿色的绒布，然后按照骷髅图案的模板剪下两片大小一样的绒布，再用针线小心缝制。老师走过来，建议小婷用大针角缝制，因为这样做起来又快又容易缝得整齐。当两片绒布缝得快重合、还剩一个小口时，开始往里面填塞棉花，慢慢地一个“骷髅”就出来了。接着开始装饰，小婷找来了不同色彩的绒布，剪成大小不一的花朵，缝在骷髅的额骨部位，最后再用胶水给骷髅粘上黑色的眼睛和嘴巴。一个可爱甜美的骷髅娃娃诞生了。

整个活动中，孩子们在色彩艳丽的工作室里轻松愉快地忙碌着，家长们则在一旁看着自己孩子的全程操作，个个笑得合不拢嘴。原来和万圣节孩子装扮成各种卡通小鬼提着篮子唱着“不给糖就捣蛋”的“恐怖”气氛相比，墨西哥亡灵节充满了欢乐的氛围。

写到这里，我又想起了迪斯尼的《寻梦环游记》，虽是一部满是骷髅的电影，却色彩艳丽夺目，故事行云流水，可爱至极！迪斯尼的动画片大都是商业艺术，我一般不主张自己的孩子看太多，但是这次，我是主动带着孩子走进电影院的。为什么呢？因为每个人都会遇到生命与死亡的议题，不管对谁，都是无法回避的现实。然而许多成年人尽量避而不谈，更不用说引导孩子了。他们认为孩子还小，哪能理解这么抽象和深奥的问题，更不想让孩子过早接触这些敏感忌讳的话题，害怕伤害孩子幼小的心灵。

据研究表明，死亡概念的形成会随着儿童的发展阶段和成长经验（环境、种族、信仰、文化背景等）不断影响而改变。幼儿时期，孩子们受到卡通片和故事绘本的影响，认为生命会像神仙那样复活，死亡只是暂时的，和自己没有关系。等再大一点，孩子就会知道死亡是生命的结束，而且所有的生命都会有结束的一天。但孩子也有自己的想象，认为只要有好方法，死亡是可以避免的。台湾高雄师大教授张淑美博士在《儿童生死教育之理念与实施》一文中指出，儿童在4岁左右就会产生死亡的概念，如果无法得到父母或老师的正确引导，容易对死亡产生错误认知，进而产生负面情绪，影响一生。因此，如何看待生命和死亡是孩子生命教育的重要内容。尼采说：“不尊重死亡的人，不懂得敬畏生命。”从小让孩子观察并体验生命现象，认识生命的短暂、脆弱、美好、意义与价值，进而欣赏生命、珍惜生命、学会包容、同情、接纳尊重他人的生命，并由此学会珍爱自己，关爱别人，乃至尊重自然界的一切生命。这很重要，也是必须的。

美国是死亡教育的发源地。如今，已有成千上万所幼儿园、中小学校实施了死亡教育的课程。课外，孩子们通过儿童读物、电视节目、日常生活教育来开展死亡教育，比如养一株小植物、养一个小宠物等，都是一堂充满生命体验的课程，都能让孩子学会爱惜、尊重和照顾生命。当孩子亲身体验、用心照料的时候，他们就能自然而然地感到爱的欢喜和悲伤。

美国有一本绘本叫《一片叶子落下来》，1982年出版以来，发行量超过1800万册，非常适合3～9岁的孩子。故事讲述了一片叶子的一生，由春天的绿到夏天的生机焕然，再到秋天的橙色，最后开始枯萎，脱离树枝，回归大地……文字优美简洁，寓意深刻，很适合用来做生命教育的教材。

在圣何塞美术馆里，孩子们不仅听美术馆的工作人员讲解了墨西哥亡灵节的由来，还利用各种材料做骷髅手工。当孩子们全情投入时，骷髅已不是骷髅，不再恐怖，而是一件件被赋予生命力的艺术品，孩子们自己一边做也一边被自己的作品所感动，愈做愈兴奋，愈做愈开心。

正如《寻梦环游记》所传达的奥义——死亡不是分别，遗忘才是。所以在爱的记忆消失前，让我们留住美好的回忆。我国的传统节日清明节就在4月，爸爸妈妈不妨借着这个节日，给孩子讲讲清明节的由来、风俗，设计一些美术活动，让孩子亲身参与，探索生命与死亡的意义，让孩子永远记住那些他爱过和爱过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