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君
我在站牌下等车。旁边站着个女孩,穿一件紫色皮草。唇和指甲跟石榴花一样红。光着腿,隐约看见皮草里面的白色短裤。小山一样的髻耸在脑后,头饰熠熠烁烁。
我往旁边挪移两步,好離女孩远些,我一向对这样装扮的女孩抱有成见,觉得她们的眼睛生来就是看钱的。还好,这位女孩儿看上去端庄淑雅,一定是富贵而有教养的人家的孩子。
我下意识瞅一眼自己的衣饰,雨水泅湿了大半个身子,鞋和裤腿粘满泥糊糊,如果再背个蛇皮袋,活脱脱一个民工。
我是来这个城市办事的。原本打算当天返回去的,事出意外,一拖就是半个多月,身上始终是来时的那身运动服,我厌腻得都快吐了。好在今天事情终于办妥,偏偏去车站的路上下起雨来,便弄成这副狼狈相。
过来一个背蛇皮袋的民工,站在我和穿皮草的女孩中间。女孩往旁边挪动几步,显然,为的是让自己和民工拉开一段距离。我真想对她说,内心高贵才是真正的高贵!
99路车驶过来,我全神贯注。车门不偏不倚,停在女孩正前方,她却安然不动。我想,她一定是担心被民工的蛇皮袋子碰到。我和民工站进车里后,女孩跟着上来。
我掏出钱包准备投币,钱包里只有几张大票。我想找民工换开,他正歪愣着身子,一只手窸窸窣窣地在身上来回摸索,背上的蛇皮袋子在我脸边噌来噌去,我不由得烦燥起来,朝他喊,慢点儿。
穿皮草的女孩走到投币机前,随着哗啦一声,她望着民工说,我替你投了,找个地儿坐下吧。民工一声不响地往后面走,没说“谢谢”,没有感激的笑容。女孩也找个位子坐下了,剩我自己在门口杵着。
司机突然回过头来,凝望着我的脸说,赶快投币,一车人都等着呢。我脸上顿时火辣辣的,身上也开始冒火。我说,师傅,我没零钱,您能不能……
没零钱就下车。
可是我有急事要办,得赶点儿,但是我没说。
见我赖着不下车,司机提高了嗓门说,你是不是想让我替你垫上呀,要都像你这样,我这车还开个什么劲,赶快下车!
我心一横,从钱包里捏出一张红票子送向投币机,这时,突然有个女声说,等等。回头,穿皮草的女孩走过来,将两枚硬币投了进去。望着我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女孩笑着说,没事儿,我也常常忘了带零钱。
下一站,穿皮草的女孩就下车了。
透过玻璃窗,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跟着穿皮草的女孩。女孩终于消失在街的拐角。然而,那件紫色皮草却一直在我眼前晃呀晃,仿佛天际的那朵云,美丽,生动,高贵。
穿皮草的女孩的城市也变成一朵美丽的云。
选自《微型小说月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