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种博收”与“一门深入”并行的美国爱荷华大学本科艺术教育体制现状研究①

满芊何 (北京理工大学 设计与艺术学院，北京 100081)

图1 首饰工作室

2016年8月，笔者有幸来到美国爱荷华大学美术学院首饰和金属工作室（图1），进行为期一年的访学。在此期间，逐步深入调研并亲自参与了课程设置、学分安排、学生评价机制、工作室的使用及各项展览等一系列教学活动,了解爱荷华大学美术教育的现状和特色，并对其进行了梳理和研究。

爱荷华大学美术学院的本科教育采用了“广种博收”与“一门深入”并行的教育模式，即“通才”与“专才”并重的培养模式。这样的教学特点以大学生分类为基础和前提，以学分制为核心，以明晰的奖惩体制为辅助条件，使学生自主自愿地完成本科学业。

一、学生分类是“广种博收”与“一门深入”并行的本科教学体制的基础

图2 学生作品展

（一）本科生分为BA和BFA

美国爱荷华大学的艺术类本科生分为两类：一类是文学学士，简称BA（Bachelor of Art）,这类学生不是就某一个艺术领域深入研究，而是多方面的学习和尝试不同专业的课程，可谓“广种博收”培养模式，即通才教育;另一类是艺术专业本科生，简称BFA（Bachelor of Fine Art），他们有自己相对感兴趣的专业方向，会就某个方向深入的进行学习和研究，可谓“一门深入”培养模式，即专才教育。

（二）BA和BFA的区别与联系

两者除了在学分选择方面有不同的要求之外，BFA在毕业季，需要做一个个人作品展（图2）或走秀活动，以展示自己的专业成果。同时BA学生也可以有一个主修方向和一个辅修方向，而BFA则不可以。荣誉学生称号是BA学生的殊荣。BA学生如果能够在教授的指导下，独立完成一个实验项目，即可申请成为荣誉毕业生。这样他们既可以广泛地了解不同专业，又有一个深入实践的项目。这是“广种博收”人才在“一门深入”领域的一种尝试。也是学校鼓励学生深入研究的一个机制。

值得一提的是学生在入学的时候不必急于界定自己是哪种学习身份，他们可以在整个本科的学习过程中逐步完善学习计划。无论是BA还是BFA都可以申请研究生学位。BA可以在大学期间向学校和教授提出申请，专攻某一个专业领域，经批准后即可转为BFA。即便在最后一年提出申请，只要前期课程满足学校的课时要求，也可以转为BFA。通常BA转为BFA除了学分达到要求之外，还要提前一个学期安排毕业展览。每个学院有专门的负责人，帮助学生完成转专业或深入学习的申请。整个美术学院有两名这样的老师。申请后1-2个工作日就可以批准。灵活的教学体制使得学生可以在“广种博收”与“一门深入”两种培养模式中任意转化而无后顾之忧。

二、学分制教学是“广种博收”与“一门深入”并行的本科教学体制的核心

众所周知，美国大学教育采用学分制。学分的英文是“credit”，也有信用之意。这充分体现了美国大学生是基于对个人负责任、讲诚信、守信用的态度来完成自己的学业。爱荷华大学也不例外，所有的本科生至少要修满120学分才可以毕业。但是这里的学分制与国内的差别很大。差别主要表现在学生的自主选择度上。从入学的基础课到专业的进阶课程，从史论课程到实践课程，全部由学生自主选择。学校制定一系列条例，来确保学生各项课程之间比例关系。

下面以首饰和金属专业的学生为例，说明爱荷华大学艺术学院本科生的“广种博收”与“一门深入”并行的学分制。教学内容分为三部分：专业课程、基础课程、主修与辅修。

（一）专业课程（Art Course）

此部分课程针对学生的艺术教育。对于BA学生的要求是专业课程不多于39学分，基础课不少于81学分。而BFA学生此部分学分不多于62学分，基础课不少于58学分。如果学生有兴趣，所修学分多于62学分，学分不计入档案，课程经费自负，成绩会计入GPA（学生评价体系，在后文中详细说明）。从专业课学分情况我们可以看到，BA学生的专业课程最多占总学时数的32.5%，而基础课不少于67.5%；BFA学生的专业课程最多占总学时数的51.6%，基础课程不少于48.4%。这组数据清楚地表明了BA和BFA学生的培养侧重点各有不同，BA学生重在“广”度的培养，BFA学生重在“深”度的培养。

（二）基础课程（General Education）

基础课程包括10个领域，4个方面。学生选课内容必须涉及每一个领域。4个方面分别为：1、文学，包括修辞（4学分）、翻译文学（3学分）、世界语言等。课程主要培养文学修养，类似于我们的大学语文课。其中世界语言是针对美国本土学生的课程。2、自然和社会科学，包括自然科学（不少于7学分）、计算与逻辑学（不少于3学分）、人文科学（3学分）等。其中自然科学课程为必须包含一次带有实验室的课程。充分体现了爱荷华大学对学生动手实践能力的重视。3、社会、文化与艺术，包括历史（不少于3学分）、国际关系（不少于3学分）艺术史或艺术鉴赏（不少于3学分）、社会价值观的多样性（不少于3学分）等。这部分内容非常宽泛，课程内容涉及德国二战史、世界美术史、爵士乐等等。4、基础选修课程。基础选修课可以跨学科、跨专业，在校内甚至是校外机构选择课程。这部分课程学生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和兴趣来选择，是教育体制给学生留出的一片空白区，学生的个性化需求可以借助此区域来实现。

基础课程属于“广种博收”的教育范畴，它为学生提供夯实的基础知识，使学生在体验不同学科的过程中寻找自己的兴趣点，从而确立继续探索的内容乃至专业方向。同时，笔者还关注到基础选修课程的学分比例非常大，尤其对BA学生而言，占据了整个课时量的38.3%。这部分课时对于美术专业学生而言非常重要。他们可以选择多种艺术相关基础课程来丰富自己的艺术修养。在课程的“广”度上得到了充分的体验。例如，很多绘画专业学生会选择美术史、工艺美术史、音乐赏析课、电影赏析等等。在爱荷华大学，面向全校的公共艺术教育课程可选范围很大。因此，艺术教育普及程度更高。

美国爱荷华大学美术专业本科课程设置和学分分布情况表

（三）主修与辅修

BA学生可以选择一个主修和一个辅修专业。无论艺术类学生还是非艺术类学生，主修要完成120学分，辅修艺术专业需另外修18学分艺术专业课程。其中15学分必须在本校艺术学院完成，3学分可以在学校认证的外校和外机构完成，也可以在本校完成。18学分包括：两门先修课程绘画基础（3学分）和设计基础（3学分）、二维基础课1门（3学分）和三维基础课1门（3学分）、二维和三维基础课或者在此基础之上的高级课程2门，各3学分。18学分的GPA要达到2.0以上。选择辅修艺术专业的文理科学生非常普遍。陶瓷、金属、雕塑都是辅修的热门专业。这些课程既可以陶冶情操，又可以体验动手实践，还能在课程最终满载而归大量的艺术作品。因此，主修与辅修课程在校内受到同样的重视。学生的艺术修养在辅修课程中得到了滋养和灌溉。

三、以首饰和金属专业课程为例说明是“广种博收”与“一门深入”并行的本科教学体制

首饰和金属专业的课程主要分为三部分：先修课程、专业课程和史论课程。前两者之间有先后关系，是逐步递进，“一门深入”的关系；而史论课程与前两者并行，是扩大教育范围，“广种博收”的过程。

（一）先修课程

所有美术专业学生必须先修两门规定课程：绘画基础（3学分）和设计基础（3学分）。这是前提，能够保障后期课程质量。相比国内一些艺术学院的必修课程学时而言，爱荷华大学的先修课程要少得多。

（二）专业课程

首饰和金属专业课程分为初级课程和进阶课程两部分。初级课程又分为二维和三维课程。二维课程有6门，每门3学分，任选其二。课程包括：初级动画、素描或人体素描、平面设计、摄影、油画或者丙烯画、初级版画。三维课程有5门，每门3学分，任选其二。课程包括：陶瓷造型Ⅰ、媒体艺术初级课程、首饰和金属艺术专业基础课程、雕塑Ⅰ、三维设计。其中首饰和金属艺术初级课程根据工艺来分类教学，包括：锯、焊接、锻造、金属表面上色处理、喷砂处理、铝的氧化处理、腐蚀、转印等。只有完成基础课程后才能选修进阶课程，这样教学有很强的针对性，更加有的放矢。

进阶课程分中级课程和高级课程。首饰专业的学生，在前期已经修过的初级课程之上，选择相应的进阶课程，进行深入的了解和学习。例如，在初级课程的学习过程中对锻造工艺感兴趣，那么他可以在进阶课程里选择锻造课程Ⅱ、锻造课程Ⅲ、毕业设计也可以与此相关。首饰和金属艺术中级进阶课程包括：小型作品浇铸、珐琅、锻造等。高级进阶课程包括金属浇铸、电子成型、翻模等。首饰专业学生需要选择三门首饰进阶课程和两门其他专业进阶课程，如绘画Ⅱ、陶艺造型Ⅲ或者雕塑Ⅱ等。所有进阶课程可以在同一学期内选择课程，无先后顺序。

首饰和金属专业课程和学分分布情况表

（三）史论课程

艺术史课程同样分为基础课和进阶课程。基础课有5门，每门3学分，任选其二，课程包括：非洲艺术、从岩洞绘画到教堂艺术：西方艺术调研Ⅰ、从蒙娜丽莎到现代艺术：西方艺术调研Ⅱ、亚洲艺术和文化、美洲印第安艺术。艺术史进阶课程任选两门，每门3学分，共6学分。包括：东方艺术导论、艺术与视觉文化、中国艺术史、文艺复兴等。

（四）对外交流

严格来讲，对外交流不属于课程范畴，但它与每日教学息息相关，是首饰和金属专业的教学特色，也是“广种博收”与“一门深入”并行的教育模式非常有利的佐证，故此笔者进行了详细整理并加以说明。

第一，工作室邀请制度为爱荷华大学美术学院提供了流动人才交流教学的可能性。每学期由教授出面邀请一位国内或国际知名首饰和金属艺术家来工作室进行一次交流。交流内容包括举办一次专题讲座，一次实践课程，一次交流晚餐以及与每位首饰专业研究生单独交流作品的机会，每人30分钟。笔者在校期间邀请了Harlan W Butt（图3）和AMEE。前者是世界著名的珐琅艺术家，他给大家介绍了他的作品灵感来源，展示了传统掐丝珐琅的做法以及几十种珐琅工艺样品，并以试片的形式直观的呈现给大家，非常生动。后者为大家讲述了她的作品理念，为大家现场制作首饰盒，并解说其中的机关和制作细节。

第二，如果说工作室邀请制是短期交流的话，那么访问学者的往来可以说是中长期交流的主要途径。每年会有一至两名访问学者来到首饰和金属工作室，为学校提供新的教学人才。访问学者是来自美国和其他国家的艺术家。一般为期一到两年。Holland houdek（图4）就是一位小有名气的青年首饰艺术家，她在2015年来到工作室做访问学者，2016年留在学校进行首饰和金属专业基础教学。2016年笔者也受邀来到工作室交流。访问学者除了不定期的做一些学术报告之外，还会在日常的作品制作过程中与师生们互动交流。

图4 访问学者Holland houdek为大家做金属表面处理讲解

第三，各种展览为首饰和金属工作室提供了对外交流和展示的平台。除了前文提到的持续一学期的校内毕业展览之外，还有在校外举办的展览。例如，2016.10.22-2017.8.6在锡达拉皮兹艺术博物馆由爱荷华大学首饰和金属工作室主办的“第四届爱荷华与台湾先锋金属展”（Iowa + Taiwan: the fourth Metals Guild Exhibition）。展览邀请了包括笔者在内的全球57位艺术家共同参加展览。工作室还组织学生们集体参观每年一度的SOFA芝加哥工艺美术展（图5）、北美金工协会（SNAG）展览及研讨会等等。

人才的流动为工作室提供了与当代艺术大师充分交流的机会。丰富的展览为同学们开阔了眼界，提供了最当下的艺术形式。这些教育资源不仅为学生提供“一门深入”的研讨和相互学习的机会，也为“广种博收”提供了丰富的营养。

四、严谨的学生评价体系是“广种博收”与“一门深入”并行的本科教学体制的保障

（一）平均分机制，简称GPA。根据学生每门课程的成绩，计算出学生的平均分。它跟随学生的整个大学时光。满分4.0分，如果学生在2.0以下，就会被劝退学。同时，上文提到的荣誉学生和辅修专业也要满足GPA的要求。只有专业课程GPA不低于3.50，基础课程和选修课程不低于3.33的学生才有资格申报荣誉学生。GPA制度使得学生在整个大学的学习中，要始终保持高度的学习热情。

（二）教授负责制。在爱荷华大学，专业学科发展由教授负责。首饰和金属工艺专业教授是Kee-ho Yuen，他负责本科生和研究生的教学。学生作业评判，专业学科调整，毕业、找工作推荐，接收访问学者，邀请知名学者来校交流，校外考察，举办展览等都由教授来负责。教授有相当自由的评判空间，但同时又非常客观严谨。

图5 sofa Chicago 工艺展3

（三）毕业展览。爱荷华大学的BFA本科生和研究生需要有个人展览。展览持续整个春季学期。学生以抽签的方式确定展览时间，然后根据展览作品所需要的场地选择学校的展厅。2016年，获得美国联邦绿色建筑委员会金奖（Expected LEED Gold）的美术学院新楼，内部设有5个不同用途的展厅，再加上旁边的老美术学院展厅，可以提供每个学生一周的免费展览空间。学生展览没有具体的分数评判，但学术委员会的检查会决定学生是否能够顺利毕业。因此学生们在春季学期都非常忙碌认真地筹备展览。

（四）为了确保学分制的顺利进行和学生选课的合理性，学校制定了三个双向的课程评价标准。（1）退选（drop），学生选课后在10个工作日内，由于各种原因，可以取消课程。此类课程无费用，不会记入档案。（2）撤销（Withdraw），课程开始几周后，由于个人原因而放弃课程，会产生学费并记入档案。第一周撤销课程扣除10%的课程费用，第二周扣除25%，第三周50%，以此类推，五周后即使撤销课程也不会退还课程费用。撤销的课程会被记录档案，本科期间一般不能超过3门。（3）不及格（Fail），即没有达到课程要求。产生学费，并计入档案。有了这三个标准，学生选课会更加合理，并且有更多修改选修课程的余地。

因此，无论是“广种博收”还是“一门深入”的培养模式，看似宽松的大学生活，通过一系列严谨的评价体系，充分调动学生的积极性，又督促了学生顺利完成学业。

五、“广种博收”与“一门深入”并行的本科教学体制的借鉴作用

第一，就学生而言，BA和BFA的学生分类方式对国内教育具有十分重要的借鉴作用。

一方面，BA学生“广种博收”的教学模式对国内教育具有重要的借鉴作用。BA学生有一般毕业生、荣誉毕业生、双学位毕业生之分。笔者了解到很多BA学生会选择在前三年的大部分时间，广泛地选择与自己兴趣相关或者想要尝试的专业课程，然后决定跟随一位导师做一个具体项目还是另外辅修一个专业。有的美术专业学生会选择音乐作为辅修，有的工科学生会选择美术作为辅修。因此，在爱荷华这样的综合大学里，专业的多样性为学生提供了尝试不同专业领域的机会。学生所学知识的广度得到了充分的保障和尊重。

另一方面，BFA学生的“一门深入”教学模式同样值得参考。目前国内艺术生与BFA学生的教育模式基本一致，都要有一个主攻的专业方向。但不同的是爱荷华大学的艺术生“一门深入”的选择更多。在工作室学习的二维和三维课程一共有44学分之多，学生经常会把这些学分集中在一两门课程上。例如有的学生喜欢金属铸造课程，他可以用一两年的时间把三维制模、翻模、银、黄铜、青铜、紫铜等不同材料的铸造都一一体验。这样学生会有选择地放弃一些不感兴趣的工艺课程，而成为某种工艺的专家，从而实现对专业知识更加深入的探索。

第二，就师资而言，灵活的人才引进机制对国内教育具有重要的借鉴作用。不论是工作室邀请的国内外、现当代艺术名家，还是访问学者，不论是亲自与艺术家面对面交流，还是通过作品与作者间接沟通，爱荷华大学美术学院都为学生提供了学院派与实践派并行的教育轨道。正因学生们开阔了眼界，了解到专业前沿发展状态，博览了优秀的艺术作品，才使得他们有了更明确的目标，并寻找到了“一门深入”的入口。这种立体式灵活的人才流动为教学带来了新鲜的血液。

第三，就学校制度而言，高度自我管理的奖惩机制对国内教育具有重要的借鉴作用。看似宽松的美国大学教育有着非常严密的奖惩机制。学生从入学开始就自己管理和设计课程及个人生活。不论是专业方向、预期大学教育的时间、还是选择哪种学位都自主决定。前提是要遵守学校的课程规定。如果要争取奖学金或者荣誉学生就要将课程平均分达到相应的标准，如果不能按时完成学业就要延期毕业，这意味着需要付出更多的时间和经济成本。所以，学生会努力学习对自己的学业负责。

总而言之，爱荷华大学美术学院“广种博收”与“一门深入”的教学方法为学生提供了更多自主选择的机会，更加符合因人施教的教育原则。同时良好的奖惩机制在整个大学教育中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这些非常值得我们现阶段国内的艺术教育进行深入思考和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