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弗敦群岛：北极圈里的挪威红

刘炯

我一直猜想着我未曾谋面的房东Bj·rn的样子，因为在这座红房子里打发掉的时光，我将终生难忘。

难忘的理由，一来因为在罗弗敦群岛注停留的这些天，都是以这里为圆心，去世界尽头看日出，去黑白沙滩徒步暴走，去无限险峰鸟瞰世界，每次疲惫不堪又收获满满地回到这座红房子，暖暖的房间干净宽敞，Bj·rn一定又悄悄打扫过，令这孤独的旅程有了家的温暖。另一方面因为这座红屋子位置绝佳，如居画中，我甚至航拍了红屋子、我的座驾和周边的环境，这照片我会洗出来放在自己家乡的汽车前挡风玻璃上，当雾霾降临之际，可以拿出来回味这一方清境。

我捧着热气升腾的黑咖啡，在观海阳台上一屁股坐进原木扶手椅里，立刻就像插上充电线的手机一样开始恢复元气。面前是一万顷深蓝浅蓝的海水，夏季的风虽然温和也透着冷冽，套上一件粗棒针编制的毛衣正好合适，除了暖和，还能让人从头到脚感受到一种北欧的味道——有点儿疏离于世，又保持着内在的温暖。

世外桃源——Reine村

我在挪威暂住的红房子位于Reine村，这个世外桃源一般的村子是吸引我来到罗弗敦（Lofoten）的缘起，当时在与房东Bj·rn邮件沟通时，他就告诉我Reine村的住宿很特别，不要说豪华酒店，连锁酒店都没有一家，但可供选择的民宿却是各具特色，民俗风味浓厚。

罗弗敦地处北极圈内，当地人对环境的细心呵护和维持，使得这一片秘境仍旧保留着原初的味道。这些由渔民沿岸而建的红色木屋，当地人称之为Rorbu，亦是渔民们生生不息的家园，而今成为了秘境探索者們最好的停留港湾。它们不仅让冷冷的北极圈风光有了温暖的视觉焦点，也成为了Reine乃至罗弗敦群岛当仁不让的标志。Bj·rn告诉我现在还不是旺季，等到极光爆发的季节，我所在的位置简直堪比大剧院的头等包厢，要提前许多时日才能预订得到。

我的红屋子面对着一片峡湾，面前有一座优美的金字塔形状的冰蚀高山，足不出户就可以一览面前的山水。临水面是一字排开的三个大房间，这些天都供我一人独享。屋后有一片宽宽敞敞的停车场，扼守着进出Reine小镇的E10公路，它是贯穿罗弗敦群岛的唯一道路，难怪大家都说这里适合自驾，顺着这条天路开，你仿佛可以开到地老天荒。

热爱在大自然中寻找神迹的人，肯定都对挪威的风景心向往之，这里有世界闻名的四大峡湾——吕瑟峡湾、哈当厄尔峡湾、松恩峡湾、盖朗厄尔峡湾，也有举世无双的三块石头——魔鬼石、奇迹石和布道石。殊不知，挪威人自己却并不这样看。纵然拥有无数的壮阔山河与瑰丽峡湾，他们心中的最美之地依然只有一个，那就是罗弗敦群岛，而罗弗敦群岛的精华就在这个叫做Reine的小镇。

《孤独星球》曾评价，罗弗敦之美令人窒息，更盛赞Reine是全世界最美丽的村子。在村子里停留的这几天，让我明白此话并非夸张过誉。在这儿，难以言表的美频频向你袭来，轮番轰炸你的感官。几个世纪以来，这片远离喧嚣、几乎游人罕至的边境地带，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展现地淋漓尽致，让人心神驰往，甚至还未离开就已开始策划下一次的重返。

如果把罗弗敦的群岛比作一群迷人至真至纯、丽质天成的同胞姐妹，那么Reine就是其中最可爱的那一个。它沿着 E10公路而建，有的地方，红屋子是孤零零的一栋；有的地方，红屋子则是深深浅浅的一片。无论是夏季海水的幽蓝，春天野花的烂漫，还是冬日里漫野的白雪，都会把这些木屋衬托地亮眼无比。据说，这些屋子之所以砌成红色，最初并非是基于美观的考量，而是出于经济原因。原来，在过去，红色油漆是最廉价的油漆，只有富人们才舍得用白漆刷房子。久而久之，这种因油漆价格导致的鲜明色彩倒是和晾鱼架一起成了Reine村中最别致，也最具标志性的景观。

挥别漫漫冬季，罗弗敦一日长过一日的日头吸引了众多艺术家光临Reine村，他们在此创作、绘画。在Reine村的观景台上，我静静驻足于一位老画家身后，看着他反复画着面前的风光，一幅又一幅，一次又一次，仿佛想把面前的山水参透一般。

在北极圈里呆上些时日，我慢慢就变得和那位老画家一般，开始慢下来，开始重复着什么，开始审视着什么。也许北极圈这个看不见的圈，不仅拥有带来极昼、极夜及绚烂极光的自然之力，也拥有让人慢下脚步，体会何为地老天荒的魔力。

世界尽头——·镇

从Reine村出发，只要半小时就可以走到“世界尽头”——一个名为·的小镇。·镇位于E10公路的末端，像是一个寂寞的女子，长时间以来，都独自一人面对着茫茫的大西洋，再简单不过的一个字母“·”就是她的名字。在挪威语中，“·”是最后一个音节字符，代表着一切的结束和重启。据说·镇的公路路牌总会被人悄悄拿走，作祟的或许就是那份走到世界尽头后意欲留下纪念的骄傲和自豪吧。

·镇的空地上可以看到不少层层叠叠的木架子，夏天的时候空荡荡的，但是每到冬季，上头就会挂满世界上最好的鳕鱼。捕捞上来的鳕鱼会被吊挂在木架子上晒干，制成鳕鱼干，之后这美味将出口到全世界。罗弗敦的木架子常是三角形的，每当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给架子上的鱼身镀上格外迷人的金色。鳕鱼会被渔夫们切成两半来晾晒，硕大的鱼头张着大口，这番新奇而又别致的场景让人印象深刻。

夏天里虽看不到鳕鱼丰收的景象，但千万记得要犒劳自己一顿海鲜大餐，这里的海鲜又便宜又新鲜，完全无污染。可以奢侈一把，到超市去采购成堆三文鱼和鳕鱼回来自己烹饪，也算是好好地报复一下北欧高昂的物价。

罗弗敦虽然地处北极圈内，但是温度并不低，因为墨西哥湾暖流终年如一日关照着这里，因而这里的气温并不严酷，安静的罗弗敦群岛也变身为渔民及广大捕鱼爱好者的乐园，盛产各种天然冷水鱼类。

在·镇多呆一会，就会看到出海的渔船不断经过，虽然这些造型呆萌的渔船身上早已看不到北欧海盗们的雄风，但罗弗敦群岛其实和维京时代有着深厚的渊源，岛上至今还存有著名的维京博物馆。那些海上骁勇的维京人曾席卷欧洲，甚至改变了历史的进程——道路到·镇为止，而时代却滚滚向前一去不返了。

冷酷仙境——Reinebringen山

所有来罗弗敦群岛的人都会在心里许下一个愿望，那就是成功征服Reinebringen山。这座山就像是一个秘密，口口相传于来访者之间，据说山顶是鸟瞰Reine村全景最好的地方，还说所有历经艰险能抵达山顶的人都会觉得万分值得。但是这座山确实非常难以征服，有的地方坡度达七十度以上，如果是雨天，请千万不要妄图尝试，否则会有生命之忧，据说真有山友因此出过事故。

Reinebringen山的入口就在Reine村口不远处，沿着靠海边的路一直走，大约 10分钟即可见到它的面容。当我带着登山杖、登山靴和手套来到这里时，只发现了一个简陋的入口，指路牌上赫然写着警示。从这里往山上去的道路并不明显，只能在野地里依靠树枝和手杖艰难的攀爬，时不时还会遇到其他慕名而来的旅者。相互鼓劲之后，我们继续攀登，大约一个多小时终于慢慢接近山顶。依靠一点点基础装备和多点点的仔细和小心，在晴天登顶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困难。但站到众山之巅的那一刻，确实超出想象的值得。

太阳当空照透水面，深深浅浅的水面幻化出不同的颜色，从浅绿到墨绿，漂亮非常。脚边的Reine村亦是一览无遗，群山之中的村庄如同盆景一般，颜色鲜艳的红屋子点染其间，渔船穿梭，罡风劲吹，极目远眺甚至可以看到水面上巨大的漩涡。

法国著名科幻小说和冒险小说作家儒勒·凡尔纳，曾在其代表作《海底两万里》中如此描述：“如你所知，海潮回流时，水流被限制在瓦罗和罗弗敦群岛之间，然后用不可抵挡之势强力冲出。巨大的波浪从地平线的各个方向纠缠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被称为‘海洋的肚脐眼，一旦靠近，没有哪艘船能够逃脱覆灭的命运……漩涡的吸力可达10英里之外，它不仅能捕获船只、鲸鱼，连最北端地区的一些北极熊都会被吸进去。”

此刻，登顶的人们都流连忘返于这天堂与尘世的交界点，一对年轻的情侣甚至脫掉了衣衫，赤条条地面对这纯美的风景，将自己美丽的年轻身影永恒地印在蓝天碧海之间。

夏日的白天里去登Reinebringen山只是小小的挑战，最绝美的时刻是在每年冬季极光爆发的时候，若你在这里通宵守候观赏，冷风凌烈，温度极低，可谓是身在地狱，眼在天堂。

从Reinebringen山回到我温暖的红屋子，疲惫而又贪婪的坐在露台上继续看云起云灭，舟楫往来。

即便看过那么多世界的美景，我依然庆幸在这北极圈内还留存着一个被自由行旅行者、风光摄影师们小心宠爱、呵护、守望的圣地，它至今未被雕琢、未被玷污，朴实至美，偏安一隅的罗弗敦就是这样一段“遗失的美好”。

当我离开的时候，我很想遇上房东Bj·rn一面，但是最后和我告别的仍只是一包鳕鱼干和一张祝我顺风的小纸条。这就是北极圈里的欧洲味道吧——有点疏离于世，又保持着内在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