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桂周
一
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合山市突然使小晴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好感,包括那里的人们也好像一下子都变成了她的亲人。
这种整天缠绕在小晴心尖上的情绪,当然源自于她心爱的蒙连。
小晴是蒙连未过门的女人,蒙连来合山挖煤已快半年了。合山是广西最大的“煤都”,他和工友们每天穿行于几百米深的地下巷道里,像一群黑色的老鼠穿行于天堂和地狱之间。
那天蒙连刚收工升井到地面就收到了小晴的手机短信,说她决定到合山来看他,现在已经起程了。
小晴要来了,蒙连缄默了很久的歌喉竟不知不觉地哼出一些五音不全的歌儿来,工友们心照不宣地笑了,有的说:“这小子要得开荤了,看把他乐得。”天一抹黑,蒙连就迫不及待地发短信给小晴,问她到哪里了。过了好久,小晴才回复说到哪里也不知道,反正窗外黑漆漆地一片,车在不停地走,不停地走,好像离家越来越远了,她好想哭……
凌晨四点,小晴在合山汽车站刚一下车,呼啦啦地一下,不知从哪儿冒出了许多搭客的摩托车手,“美女,去哪里?坐我的车。”他们争先恐后地向小晴招呼,有的还要帮她拿东西。小晴看到了这座城市的热情,但她拒绝了他们,此时她看见蒙连骑着那辆老掉牙的自行车向她驶来了。“三点我就到车站等你了。”“是吗?难为你啦。”“怎么带这么多东西啊?”“也没带什么,都是衣服,还有你喜欢吃的腊肠和腊肉。”那辆自行车的后架不知什么时候掉到哪里了,蒙连只好两个肩膀各扛着一袋东西。小晴推着车和他平排走着。此时,合山这座城市还在睡梦中。街上炫丽的霓虹灯映射出他们长长短短的身影。小晴突然激情四射地喊了一声:“蒙连,我爱你!”这句赞美诗般的喊声尖锐地钻过清晨的薄雾,然后被四周拥挤的楼群反弹开来,久久回荡在这座城市的上空。蒙连吓了一跳,怕惊动警察,慌忙拉着小晴拐进一个胡同逃之夭夭。
工地离车站不远,他们没费多少脚力就到了。蒙連把小晴领进一个黑咕隆咚的石棉瓦盖的房子。小晴抬头四下瞧了瞧这牲口棚子似的房子,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蒙连拉了灯,四周一下亮堂了起来,棚里乱七八糟惨不忍睹。
“这是人住的地方吗?”小晴抱怨道。“没办法啊,工地生活嘛。”蒙连边放东西边说。
小晴幽幽地叹了一声,然后搂住了蒙连的腰,眼里溢出了泪水。蒙连回抱着她,不一会儿,就腾出一只手来解小晴的衣扣。“不急嘛。”小晴用手挡了一下,呼吸却急促了起来。
“能不急吗?看你这身子已滚烫得要冒火了,我是怕你的衣服被烧着。”说着俩人就滚到了由几块木板装钉成的床上,紧接着那石棉瓦盖的大棚也摇晃了起来。“轻点……咱们轻点……隔壁睡着工友呢,别让他们误以为地震来了。”
二
蒙连带着小晴走出工棚,正巧龙矿长和众民工在外面说笑,见到他二人都把目光“刷”地射到了小晴的身上。
蒙连脸色一沉:“嗬,没见过女人啊!”说着拉着小晴又溜进了工棚。
“你出去太扎眼了,你给老子好好在这待着,我要下井上工去了。”“蒙连,你小子金屋藏娇啊!”龙矿长声音还在外面,人却已经迈进工棚里来了。
“龙矿长,你也太没文化了,这狗窝工棚也配叫‘金屋啊?”蒙连满脸堆笑,接着指着龙矿长向小晴介绍:“小晴,这是这儿的头——龙矿长。”“龙矿长好。”小晴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你小子真有福气啊,搞到这么耐看的婆娘,你们山村的小米真养人啊。”龙矿长一进屋,眼睛就一直黏在小晴的身上。接着他又和悦地问低头躲避他那火辣辣目光的小晴,家乡有什么土特产,那里春节包不包粽子,娘家有几口人等。
小晴讨厌龙矿长那鲜红如桃的酒糟鼻子,更讨厌他那种像“特务”刨根问底似的问话方式。
龙矿长见小晴有点不悦,又把目光移回到蒙连的脸上,表情很严肃地说:“蒙连,你小子让这么个美人儿跟你住这种狗窝,这不是太糟蹋人了吗?明儿我在外面租个房子,你们两个搬出去住。”说着就催蒙连快下井开工。
龙矿长见到蒙连和民工们都下到矿井去了,又折身进了工棚。“龙,龙矿长……”正在整理东西的小晴猛然看到龙矿长进来,着实吃了一惊。
龙矿长一摆手:“别叫我什么龙矿长,叫龙大哥多亲近。”然后就自个儿找个位置坐下。
他摸摸口袋,从里面取出几张百元票子递给小晴,叫她收下,说这是矿山的规矩。
小晴死也不要,互相撕扯着,龙矿长抓住了小晴的手腕子。小晴挣扎着,一脸地通红。
这种拉拉扯扯的推让很名正言顺,龙矿长触摸到她任何部位,她都不会说他下流。
小晴觉得龙矿长已把她贴个满怀了,她急着说:“龙矿长别这样,这不行,真的不行啊!”
“怎么就不行呢?”龙矿长把她压到了床上,那几张票子掉到了地上。
此时,正往井下去的蒙连突然觉得哪儿不对劲儿,于是下到半井又返回来了。
蒙连推门进来说忘记东西了,回来拿。
龙矿长仍然紧抓着小晴的手不放:“你看你看,蒙连,这不是撕我这张老脸皮吗?我给她红包她硬是不要,这是我们矿山的规矩,你叫她收下!”龙矿长死皮赖脸。
蒙连把地上的钱一张一张地捡起来,塞进衣兜里说:“龙矿长,不好意思,收下了,收下了!”说着向小晴使了个眼色,目光里有些哀求。
小晴非常尴尬,爬起来拢了拢头发,觉得她的手腕竟给龙矿长攥得发烫发麻。
接着龙矿长和蒙连都相继出去了,小晴烧火做饭等蒙连下工回来吃,心里想着龙矿长的事。她觉得龙矿长那一双看她的眼睛像一对钩子,勾得她心乱如麻。
晚上,小晴对蒙连说:“你别在这儿干了,这龙矿长很可怕,像条狼。”
“不行,我还有四个月的工资押在这矿上,干不满全年他是不会放我回去的。等我挣够了盖房子的钱,咱们就回乡下结婚。如果怕这龙矿长,过几天你就回乡下去。”
“不,我不要和你分开,你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往后他再行不轨我就告他,只要我们把篱笆拴牢,野狼就进不来。”
三
在距离地面一千多米深的煤井里,巷道四通八达,像纵横交错的老鼠洞。蒙连和工友们在矿灯的指引下挥舞铁镐刨煤,他们光着膀子,只穿着一件短裤衩,全身都被煤尘涂黑了,只看到一双眼睛和一口白牙。龙矿长看着一车一车的煤源源不断地拉上地面,似乎听到了钞票哗啦啦的翻动声。蒙连推着满满的一车煤往通风巷平台运,他用钢丝绳套住了煤车的锁环,然后就摁了三声电铃,三声代表从井底往上拉煤车,两声代表从地面往井下放空车。铃声刚停,钢丝绳就剧烈地抖动了几下,接着煤车就通过轨道呼啸着往上面驶去。
蒙连返回工作面时,在半路上碰到了龙矿长,龙矿长拦住了他,对他说:“你一定要做她的思想工作,事成之后我给你当副矿长。”蒙连一直缄口不语,脸上有一种煤块一样冰冷的黑。
“再让我想想。”蒙连心里的石头动了动,这个副矿长的职位太诱惑人了,它代表着权力,代表着白花花的钞票。
“别让我等太久。”龙矿长说完,淫笑着钻进了另一条巷道。
蒙连傻傻地原地站着,头顶不时有滚雷炸响的声音,那是因为疯狂的采煤把这地下都掏空了,地壳在断裂、下沉。
晚上,蒙连从哈着阴气的井口爬上来,澡也没洗就倒在了床上。小晴心疼地打来热水,拉着他起来给他擦身子。
“今天咋的了?”她一边在他身体上抹沐浴乳,一边问。他依然沉默不语,可以看出他有纷飞的心事。他知道他的未婚妻小晴是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大美人,而且她还有一颗易碎的玻璃一样的心。她是今生上天赐给他最好的礼物,他不忍心伤着她,更舍不得她。
小晴给他洗澡的同时有意无意地用手撩拨着他的性欲,可是蒙连的感觉怎么也提不起来,像手机搜索不到信号一样。
“出什么事了?”小晴停止了全部动作。
蒙连终于开口了,他说龙矿长叫他转让小晴给他做小老婆,代价是蒙连当这煤矿的副矿长。
小晴听完差点气炸了:“你们把我当一件商品啊,说转让就转让?这些臭男人!”
“他给一座金山我也不要!今生今世只要你!”蒙连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
四
合山市早晨的阳光有点慵懒,街道的早餐店飘来的食物味道让人难以拒绝。蒙连请假一天,陪小晴逛街。他们各自点了一份早餐,蒙连点油条加豆奶,小晴点馒头加酸奶。
蒙连半开玩笑地说:“你这个人是不是从北方投胎过来哎,这么爱吃馒头。”
“喜欢吃馒头有错吗?”小晴撕下一片馒头强行塞进了他的嘴里。
昨夜这里刚遇到一场春雨的造访,街道干净得令人心旷神怡。这似乎是为小晴量身定做的一个城市,她对这里充满了热情,正因为这座城市弥漫着他们相爱的气息。
小晴:“今晚我想吃鸡肉,最好是乡下的土鸡。”
蒙连:“这哪里有啊,鸡肉不能吃多,会变成狐狸精的。”小晴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
他们走过一栋漂亮的楼房时,突然一盆水横空泼下来,把蒙连浇了个落汤鸡。
“妈的,今天又不是泼水节,哪个这么缺德!”蒙连用手抹了一把脸,抬头往楼上直叫骂,猛然看到楼台上站着龙矿长,两个人都愣在那里。而龙矿长却没有理会蒙连,眼睛贼贼地罩在了小晴的身上。
“龙矿长你住这里啊。”蒙连心里有点不爽,但还是最先打破僵局。
“是啊,刚才在浇花,不小心把水弄到你身上了,对不住哦。来来来,进屋来擦擦身子,然后咱们聊聊天。”龙矿长嘴里说着,眼睛却没有离开过小晴。
龙矿长的屋内装修得富丽堂皇,有一对母女在大厅的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嗑瓜子,对蒙连和小晴的到来视若无睹。
“别计较,她们就是这种德性,欠管教。”龙矿长边让座边数落自己的妻女。这句话似乎击中了她们,首先起反应的是龙矿长的女儿,她把手里的瓜子往盘子里一撒,起身走进自己的房间,“嘭”地一甩门,震得山响。这女孩长得细细的,走路像一缕风,而头发却搞得极度夸张,像一盆黑色的方便面。
接著是龙矿长妻子的反应,她愤怒地关掉电视,站起来扭着斗大的屁股,像是身上抬着几百斤肥肉一样,慢慢地“游”进自己的房间,也是把门甩得山响。她患有严重的肥胖症,可又抗拒不了那些诱人的大鱼大肉,嘴里吃着就能感觉身上正滋滋地长肉。
“家门不幸啊!”龙矿长摇着头,首先给小晴倒茶。
“我不喝茶。”小晴说着,眼睛却看着别处。
“还好,还好,至少你还有钱啊。”蒙连一边接茶一边接过话茬儿。
“你不能一生只抱着钱说话睡觉啊。”龙矿长说完,有意地用眼神“烫”了一下小晴。
小晴觉得龙矿长这人又可怕,又变态,又可恨,又可怜。
接着龙矿长邀请他们吃早饭,说自家藏有一坛百年老汤,味道鲜美绝伦。
小晴说不敢喝,那汤肯定残留着很多清朝的口水,恶心!
蒙连也说要赶时间上市场购物。
龙矿长说那我用车送送你们,这儿离市场还有很长的一段路程。
龙矿长的这部新车是“本田”牌子,五十多万。蒙连批评龙矿长不爱国,花中国人的钱供养小日本。
“这车好啊,省油耐用!”龙矿长一边开车,一边拍打方向盘,吹嘘他如何通过竞标花三十万搞到这个“4748”的车牌号。
小晴趁机挖苦他:“这车牌号不吉利,4748,死妻死爸。”
“那肥母猪妻子我天天盼她快点死掉,净糟蹋粮食。”龙矿长咬牙切齿地说。
车子在市场边停下,龙矿长交代蒙连快买好东西,下午下井,说井下的下山巷采煤区出现塌方,要蒙连组织工人进行排险维护。“派别人去不行吗?”小晴有点生气。
“不行,井下排险维护蒙连经验最丰富。”龙矿长的话不冷不热,但却让小晴觉得那话里暗藏杀机。
五
“你这肉皮厚厚的,是母猪肉吧?”小晴问。
“我们这里母猪宝贝着呢,一年产几窝崽,老了死了,农民还要给它开追悼会。你想买母猪肉比买龙肉还难。”卖肉老板边切肉边说。
小晴拿着一块肉翻来覆去地看,蒙连在旁帮着提东西。
“别乱摸我的猪肉,人家挑选老公也没有你挑选肉这么仔细。”老板有点不悦。
蒙连催促小晴快点买,别磨蹭了。
他们提着大包小包从街上回来,一走进工棚,蒙连就从里面把门锁了。小晴手里还拿着东西就被蒙连压在了那张木板床上。不一会儿,她就含糊不清地呻吟起来,和着木板床的吱呀声,像一首美妙的乐曲。
下井前,小晴帮蒙连把矿灯充足了电,还亲自把自救器系在他的腰带上。
蒙连拿起菜刀在碗底磨了几下,又用手指头试试刀锋后递给小晴说:“晚上睡觉时放枕边,哪只疯狗撞进来就往死里砍。”
天还没有完全黑,小晴就早早地锁了门,反复检查还觉得不放心,又用铁线在门的插销上加固。一切停当,她把菜刀藏在床头枕下就和衣躺下。她没有关灯,打算让灯整夜地亮着。
外面好像起风了,有风吹过树梢的声音,不时有夜猫子小孩一样地啼哭。她一点儿也不害怕,因为她有蒙连的爱和那把刀在,她盼望黑夜快点被黎明驱走,等待她的爱人下班归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她的爱人蒙连下班回来了,看到她和衣睡觉就一件一件地帮她脱掉衣服,然后一寸一寸地抚摸着她的全身。她快乐地迎合着,像一朵花一样一瓣一瓣地绽放。突然她闻到了另外一个男人的气味,她惊醒了,借着灯光一看:是龙矿长。
小晴连忙从枕头下抽出那把菜刀,不是砍向龙矿长而是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滚出去,快点滚出去!不然我死给你看!”小晴红着眼睛吼着。
“好,好,好,我滚我滚。”龙矿长慌忙提着裤子出了门,消失在夜色里。
她嘤嘤地哭,可是又有谁听得见,工地上的人都被龙矿长安排到井下去了。她的委屈只有这风听得见,这夜看得见。
第二天天一擦亮,井下的矿工就陆陆续续上来了,却不见蒙连的身影。小晴着急了,拉住他们一个一个地问,那些人都没说一句话,他们的嘴比把守城门还要严。
小晴发疯似的跑到那个正哈着阴气的煤矿井口,龙矿长和几个管理人员站在那里指手画脚。只听龙矿长说:“这次事故一定要对外界和媒体封锁消息,同时要做好遇难人员家属的安抚工作。”
龙矿长的这段话虽然说得小心翼翼,但是听在小晴的耳里却如五雷轰顶,她晕了过去。
醒来时小晴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里,龙矿长坐在床边看着她,是龙矿长看到她晕倒后开车送她去的医院。
“蒙连是不是出事了?”小晴此时一点力气都没有,但内心出奇地镇定。
“井下发生塌方事故,蒙连和两个矿工被埋了。”
“还有没有生命的迹象?”
“很难说,也不排除他们还活着。这次塌方引发了井下近千米的连环塌方,营救成本太高,况且在没有水、没有食物的环境下,人的生命最多只能维持一个星期。”
“你救救他们吧,我的身体可以给你。”
“好,好,我就等你这句话。我马上组织营救。”
六
第二天,龙矿长到医院给小晴办理出院手续,他直接用车把她拉到了预订的宾馆。
小晴说我先洗个澡吧。
听着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龙矿长犹如踩在了云里雾里。
浴室的门打开了,小晴披着雪白的浴巾走出来,像一朵出水芙蓉,她美得那么让人震撼,美得那样地毫无道理。龙矿长狠狠地吞了一口口水。
小晴迈着莲步走向龙矿长,一阵香风拂来,她身上雪白的浴巾徐徐落下。啊,太美了,美得找不到词来形容,美得让龙矿长都想哭了。
小晴:“营救进行得怎么样了?”
“这两天已经向前掘进了两百多米,离被困人员的位置大约还有七百多米。”龙矿长喘着粗气说。
小晴流下了眼泪,龙矿长捧着她的脸用嘴吻去了她的泪水……此时美在这个世上是孤零零的,那么地柔弱无力……
七
井下搜救工作进行到了第七天,由于井下大量渗水,掘进人员无法再往前推进,蒙连他们已无生还的可能,他们将与这座千米深的煤井做伴,长眠于此。
小晴把自已深深地锁在房间无声地哭泣,龙矿长高价雇请一位阿姨照顾小晴的生活起居,关键是别让她寻短见。
龙矿长给了遇难者家属一大笔赔偿金,煤井也被查封了。蒙连的亲人从老家带来道公,在出事煤井口旁边摆着酒肉、烧纸唱法,请蒙连的魂儿回家。
龙矿长三天两头来陪小晴,想碰她的身子。
小晴不同意,说要为蒙连带孝三个月。
三个月后,龙矿长把那肥母猪老婆休了,分给了她一笔财产。他要娶小晴。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理,小晴的身体和心态方面都恢复得很好。她同意了龙矿长的求婚。
结婚的前一天,小晴说我们去那煤井边走走。
龙矿长:“去那伤心地干嘛?多晦气!”
小晴:去和蒙连说说话,和他告个别,也算是我对那段感情作个了结,因为明天我要做你的新娘子了。
刚刚封闭了三个月的煤矿基地已长起了齐膝的杂草,值钱的东西已被人搬走,只留下一排破旧的、孤零零的工棚和厂房。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好像都有记忆,全都会说话。小晴走到了她和蒙连以前住的那个工棚前,那里已人去棚空、破败不堪,用木板做的床早已被人拆走了。棚子里满目都是风吹过的痕迹,雨洗过的痕迹,日晒过的痕迹……这一切都刻在了小晴的眼里和心上,一丝丝一缕缕,全是伤感。
小晴说:“我想单独在那煤井口边和蒙连说一些悄悄话。”
龙矿长不同意,怕小晴有什么想不开。他小心翼翼、寸步不离地扶着小晴走向那还在哈着阴气的洞口。
此时煤井的洞口水已經快要淹到了一半,像一张狰狞的巨嘴。龙矿长感到阴气森森,不禁打了个冷颤。
小晴的眼泪止不住地流,突然她猛地把龙矿长推了下去。她恶狠狠地说去死吧你。说完又在井边捡起一块石头砸了下去……龙矿长扑腾着,挣扎了很久才沉了下去,井里的水慢慢变成了红色。
小晴站在风中,她拢了一下头发,面带着微笑对着井口喊:“蒙连,我来陪你啦!”然后纵身一跳。
八
每年的清明节,总有一个人来到这个荒草萋萋的煤井口边给小晴和蒙连烧香,他默默地来,默默地走,像一段神秘的故事。
他是谁呢?他就是龙矿长,也就是我:本文的作者。
每次我来这里烧香祭拜小晴和蒙连时,都要砍掉自己的一根手指头,现在我的双手只剩下最后一根指头了……
(责任编辑 徐参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