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推动军民科技协同创新的经验

成卓 刘国艳

美国和我国既是GDP超过十万亿美元仅有的两个国家（美国17万亿、我国10.5万亿），也是国防开支超过千亿美元仅有的两个国家（美国5900亿、我国1500亿）。同时，美国有着良好的军民科技融合传统，其商业公司长期参与武器装备研制、军民两用技术转移机制建设成熟、军民融合型创新链和市场机制相对完善。因此，分析美国推动军民科技协同创新的经验，可为我国当前推动军民科技协同创新提供借鉴。

一、美国推动军民科技协同创新的政策措施

冷战结束时，美国1/3的科学家和工程师服务于国防科技，国防研发费用占政府科研经费70%，但只创造了6%的国内生产总值。这使得美国政府迫切认识到军民科技分割不利于技术创新、国民经济发展，并由此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推动军民科技协同创新。

（一）建立军方主导的跨部门科技一体化协调机构

建立跨部门的军民科技发展、军民科技研发协调机构，并设定军事部门为协调机构的牵头单位。成立“国防技术与工业基础委员会”，总体负责军民科技协调工作。协调联邦政府各部门，推进国家科技、产业能力满足国家安全需要，同时确保国防需求提升国家科技、产业能力。该委员会主席由国防部部长担任。成立“国防技术转轨委员会”，负责协调军地资源共同开发两用技术。该委员会成员主要来自国防部高级研究计划局（DARPA）、海军、陆军、空军、商务部、能源部、运输部、航空航天局、科学基金会等单位，主席由国防部高级研究计划局局长担任。

（二）制定实施军民两用技术发展计划

制定两用技术开发和转化计划，统筹军队、政府、高校科研院所、企业科技资源，开发重点科技领域的军民两用技术并促进产业化，以提供经济可承受的军事系統和具有市场竞争力的民用产品。

在两用技术开发方面，制定实施技术再投资计划（TRP）。一是开发军民两用新技术、新产品和新工艺;二是推动军品科研单位和民品企业之间建立联系，使军民两用新技术得到广泛的应用和推广;三是培训高质量制造技术人员。继实施技术再投资计划之后，又制定实施两用科学与技术计划（DUS&T）。重点支持传感器等8个领域两用技术开发。而且在军方协调下，出台关于项目标准的指导文件，设定技术两用性、非联邦投资比例、投资质量、技术军事利益、技术潜在商业价值等要求和判定标准。这使得该计划相比TRP更加紧密围绕军事用途。

推进技术产业化方面，实施国防部制造技术计划。开发和改进制造工艺并产业化，着重控制工艺开发、生产和维修保障等全生命周期，以提高武器装备及其零部件系统性能、降低全寿命期成本。实施国防生产法第三篇计划。推进较为成熟的国防技术产业化，通过购买产品等多种方式，重点支持拥有国防关键技术、具有元部件生产和开发水平、无足够生产能力的项目，以促进先进技术向武器装备生产和插入阶段转移。实施国防部技术转移战略与行动计划。2012年10月出台，用以指导未来5年技术转移工作，重点包括：一是筛选技术转移最佳实践范例;二是优化公众获取国防部实验室资源的环境;三是促进国防科研机构与地方机构建立紧密联系。

（三）鼓励科技中小企业开展武器装备研制

在营造市场进入环境、设立专项资金和创新补贴方式等方面鼓励科技中小企业开展武器装备研制。

营造良好的进入环境。一是提高需求水平，对武器装备发展不断提出新要求、新标准，为军工大企业满足需求带来巨大挑战，也为具有竞争力的科技中小企业进入提供机会。二是建立竞争性采购制度，规定在武器系统技术开发阶段必须要有两个或者更多竞争主体提供竞争样机，以吸引掌握创新技术的中小企业进入。

制定中小企业专项支持计划——国防部小企业创新研究计划（SBIR）。支持小企业在军事领域开展技术创新，并允许其技术成果无偿转为民用。SBIR计划平均每年新吸引250家小企业进入国防部研发市场。

采取实施事后支持或分阶段支持的补贴方式。一是鼓励企业独立进行技术研发，对研发成果符合要求的企业才给予许可和研发补贴，并在生产阶段给予利润丰厚的大额订单。这种激励机制不但鼓励企业大胆研发投资，还推动了企业积极探索军民两用技术发展。二是实施分阶段支持政策，例如对于SBIR的项目，首期先提供6个月10万美元的种子资金，用于验证研究。当首期研究证明成功后，二期提供两年75万美元，用以进一步开发至样机阶段。当二期成功后，才开始三期的资金支持，直到实现产业化。这种资金支持方式有利于放大激励作用，并确保项目质量。

（四）建设军民科技协同创新平台

美国支持建设了一系列不同类型的军民科技协同创新平台，具体包括：

发展新型“军事需求—创新企业”的对接枢纽平台。于2015年4月在硅谷、波士顿、奥斯汀等创新集聚区设立国防创新实验单元（DIUx），与创新密集地区进一步建立密切联系。一是构建DIUx与国防部长直接汇报的沟通机制，提高军事部门对新技术应用的决策效率;二是开设军地合同签约绿色通道，缩短合同签约时间，使得企业从投递标书到最终签订合同的时间缩短至59天。

建立需求信息发布平台。推动国防部、航空航天局、海陆空三军等军民两用技术应用管理部门建立两用技术、技术人才和法律法规信息数据库，并推动建立军事需求信息定期发布平台、两用技术信息发布交流平台。这使尽量多的技术需求者能方便地获取信息，提高了技术开发、转移及转化等整个军民创新链条的效率。

建立转移转化服务平台。整合各联邦部门180多个研发机构的技术文献资源，建立技术信息、技术转移转化成功案例信息的共享和共建机制。推动建立由航空航天局主导、其他联邦部门参与的技术转移转化网络，发展技术检索、评估服务和孵化服务。例如航空航天局拥有高达1亿条文献的数据库，通过孵化器计划、小企业创新研究计划、小企业技术转移计划、科技信息计划等，每年为几千个客户提供了技术转移转化服务。

（五）建立开放灵活的知识产权和人员流动机制

美国建立了开放灵活的知识产权和人员流动机制，为军用技术民用转化创造了极为便利的条件。

建立开放灵活的知识产权所有制度和解密制度。一是建立“谁开发、谁所有”的知识产权所有制度。除部分关系国家重大利益和国防安全的国防知识产权保留国家所有权外，允许政府投资产生的国防知识产权归创新单位和个人所有。二是推动国防知识产权及时解密。规定国防专利保密时间为一年时间，一年后多数国防专利可以转为普通专利。

建立灵活的人才流动机制。一是建立国防创新机构的项目经理负责制度和短期聘任制度。聘请来自高校科研院所、产业界的项目经理，使国防创新不断保持活力。例如，国防部高级研究计划局有1/3的人員来自高校、超过1/3的人员来自军方;同时，建立平均4年左右的轮换流动机制，促进项目经理期满后将国防科技的先进管理理念带入其他科研机构。二是建立军事技术民用转化过程的人才流动机制。允许军事科研单位技术人员阶段性流动至民口单位工作，这加快推动了国防技术适应民用技术标准、民用材料供应等新环境。技术转移是一种再创新过程。这种随着技术转移的人才流动也加速了武器装备改进。例如，美国在研制武器装备过程中，有1/3的技术革新是军事技术转让人员在运用军事技术解决民用问题时提出的。

二、对美国推动军民科技协同创新政策措施的评价

从实施效果看，美国推动军民科技协同创新的政策措施主要取得了如下成效。

（一）实现了全社会创新资源深度参与国防科技创新

美国通过实施军民两用技术开发计划、建立军民科技协同创新平台、鼓励科技中小企业进入等措施，吸引了高技术中小企业、高校等民口科技创新主体深度参与国防科技发展。一是高技术中小企业深度参与国防科技工业发展。承担国防合同的中小企业数量达到10万余家，按合同金额计算，中小企业承担了20%—25%国防部总承包合同、34%—40%的分包合同。而我国参与国防科技工业的民营企业仅仅有1500家，且按合同金额计算仅承担了13%左右的国防合同，并主要从事零部件配套和维修业务。二是高等院校深度参与国防科技研发。美国的前100名大学中，有75所大学参与国防科技开发，其中麻省理工学院每年获得的国防科研项目经费比我国所有高等学校每年获得的国防项目经费之和还要多，斯坦福大学研发的导弹与宇航产品占全美国的1/5，研发的电子计算系统占全美国的1/8。同时，中小企业、高校及非营利性机构等民口创新主体深度参与国防科技工业过程后，拥有对成果专利技术使用权，可以用于转化，而军政部门也可以使用这些专利。这使得美国积累了大量的军民两用专利。

（二）部分实现了国防科技的军用转化

美国通过对国防科研项目的严密组织实施，使得大型国防科技项目转化率平均达到70%，远高于我国（10%—20%）。美国大型国防科技项目成果多数转化进入武器装备采购环节，或者直接装备部队，仅有大约25%的项目成果转移到评估中心或者产业界进行进一步开发。

但值得注意的是，美国大型国防科技项目参与方大多为大企业大集团，类似于我国十二大军工集团，并不包括广大民口创新主体——科技中小企业。真正评估民口创新主体“参军”效果应重点考察国防部小企业创新研究计划（SBIR）等国防科技项目。根据美国政府问责办公室（GAO）调查，参与SBIR的中小企业在技术转化时面临一系列困难。一是知识产权丢失。某些中小企业科技成果在评审过程中被主承包商窃取。二是主承包商的挤压。主承包商将SBIR视作对自身供应体系的挑战，因此，会利用在采购中的影响力阻止中小企业创新成果转化。三是成果信息较少向广大采购官员公开，而且采购官员岗位轮换频繁，这降低了成果被采购的几率。因此，美国民口创新主体成果的军用转化仍不充分。

（三）孕育和发展了战略性新兴产业

美国通过组织军民协同研发，参与了广泛领域的核心技术突破，并通过军方采购、成果转化等方式，培育和发展了战略性新兴产业，使得美国在世界上第一个产生军用和民用的互联网、CDMA手机、集成电路、GPS等重大技术产品。以风靡全球的苹果智能终端产品为例，其每一项技术的早期阶段几乎都是政府和军方巨额投资资助的成果。事实上，苹果公司是在静态RAM缓存、点击轮、铿离子电池、信号压缩、液晶显示器、微硬盘、微型处理器、多触摸屏、SIRI， HTTP/HTML、蜂窝技术、英特网等政府和军方巨额公共投资科技成果基础上设计出的智能终端产品（见表1）。

三、对我国推动军民科技协同创新的启示

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是军民融合的战略机遇期，也是军民融合由初步融合向深度融合过渡，进而实现跨越发展的关键期。为有效推动军民科技融合，应借鉴美国经验教训，进一步改革创新，破解有关机制体制障碍。

（一）建立健全由军方主导的军民科技创新协调机制

美国构建军民科技融合领导和协调机制中坚持国防部主导、国防科技相关政府部门广泛参与，这有利于全社会创新力量的有效统筹，保证了两用技术开发等具体工作充分体现国家意志、助推科技强军。2017年中央设立了中央军民融合发展委员会，统筹军民融合领导工作，并召开了第一次和第二次全体会议，积极建立完善新的军民融合领导体制和运行机制。在军民科技融合方面，应借鉴美国的军方牵头经验，在中央军民融合发展委员会下建立以军方为主导、政府相关部门广泛参与的顶层统筹机制和协商机制，完善需求对接、信息共享、情报会商、联合行动等制度，细化军地相关部门的职责，确保国防科技项目立项、评价体系、管理办法、验收标准等方面的军方主导，确保军民融合的科技兴军导向。

（二）加强军民两用技术统筹规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