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志超
内容提要 由于中东陷入大规模动荡和失序,加之美国的战略收缩所带来的权力真空,俄罗斯借助叙利亚战争重新成为中东的主要博弈力量。俄重返中东对美国主导的中东秩序构成重要挑战,“美退俄进”格局悄然成型。
关键词 俄罗斯;叙利亚战争;中东战略
DOI: 10.19422/j.cnki.ddsj.2018.03.005
冷战结束和苏联解体后,俄罗斯从中东大规模退却,其影响力下降到历史最低点。如今俄借助叙利亚战争强势重返中东,完成了由战略收缩到战略扩张的逆转,叙利亚战争成为俄罗斯与中东关系史上的转折点。
叙利亚战争:历史转折点
一、俄罗斯在中东有着传统影响力
在沙俄时期,俄就一直觊觎中东两大衰落帝国(奥斯曼帝国和伊朗)的领土,并多次发动战争,以开疆辟土。19世纪末20世纪初,围绕瓜分奥斯曼帝国领土,沙俄与欧洲列强一手酿成了所谓的“东方问题”,即如何瓜分奥斯曼帝国的问题,并引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最终导致奥斯曼帝国轰然倒塌。同时,沙俄和英国还分别在伊朗建立了各自的势力范围。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苏联与西方阵营围绕土耳其、伊朗等地展开激烈争夺,构成冷战起因之一。冷战期间,美苏在中东展开激烈争夺,使中东形成两大阵营。苏联高举反殖反帝反霸旗帜,大力支持地区民族民主运动,培育了一大批地区盟友,如埃及、叙利亚、利比亚、巴勒斯坦、伊拉克、南也门、阿尔及利亚、苏丹等国,其在中东的影响达到了历史顶峰。
自20世纪70年代末始,埃及总统萨达特弃苏投美、苏联入侵阿富汗等一系列重大事件重挫苏联在中东的声誉和地位,苏联在中东的影响力开始走下坡路。1990年南北也门统一,1991年海湾战争爆发,苏联在中东再遭重击。冷战结束和苏联解体后,俄罗斯实力急剧下降,不得不从中东大规模收缩,其传统盟友和伙伴或倒向西方或面临西方重压,以美国为主导的中东新秩序确立。1992年,作为苏联时期在中东及地中海地区重要军事威慑的地中海舰队遭解散。俄军在叙利亚保留了其在中东的最后一个军事基地(塔尔图斯港)。俄大规模退却,既与其实力衰落直接相关,也与叶利钦在执政初期推行全面融入西方的外交政策有着密切关系。不过,在叶利钦政权后期,由于北约加紧东扩,俄与西方关系逐步恶化,加之车臣问题愈演愈烈,俄罗斯与西方围绕一系列国际和地区问题展开新的激烈交锋,中东成为重要外交斗争舞台。当时,有专家声称俄罗斯正在“重返中东” [1],但实际上这并非真正意义上的重返。
2000年普京上台后,俄中东政策仍保持着较大连续性。“9·11”事件、2003年伊拉克战争以及2011年初“阿拉伯之春”爆发,俄中东盟友和伙伴在美国强大压力下,加速脱离俄罗斯。从萨达姆政权被推翻,利比亚卡扎菲弃核后最终仍被推翻,到也门前总统萨利赫先是成为美反恐伙伴后又被抛弃,再到叙利亚巴沙尔政权岌岌可危,俄在中东的影响力降到了历史最低点。
二、叙利亚战争根本扭转了俄在中东影响力的下滑趋势
叙利亚战争是俄在中东新一轮收缩的触底反弹点。2011年初,叙利亚内战爆发。由于外部势力对叙反对派武装支持力度不断增大,巴沙尔政权面临很大压力,在此背景下,俄罗斯坚定支持巴沙尔政权。这主要出于两点考虑:一是俄在叙有着重要利益。叙是俄传统盟友,也是其在中东的最后一个铁杆盟友。叙利亚塔尔图斯是俄罗斯在中东及地中海地区的唯一军事基地[2],也是其在苏联范围之外的唯一军事基地,具有重要战略价值。二是俄汲取利比亚战争的教训,反对政权更迭,并担忧由此可能带来的连锁反应,忧虑西方支持的“颜色革命”的扩散。为此,俄罗斯决心打破以往在南斯拉夫、利比亚等地节节退缩的守势,从乌克兰到叙利亚开始对西方采取强势反击。从2011年至2015年9月,俄主要在政治、军事和经济上支持叙政府,并七次在安理会否决关于叙利亚战争的提案。
2014年,极端组织“伊斯兰国”异军突起,加之叙反对派武装的双重夹击,巴沙尔政权不断损兵失地,處境艰难。2015年7月,叙政府正式请求俄出兵相助。2015年9月30日,俄罗斯以“打击‘伊斯兰国”为名正式出兵,直接军事介入叙利亚战争。这是冷战结束后俄首次在苏联范围之外采取军事行动。俄决心出兵,主要受三个因素推动:一是巴沙尔政权面临险境,必须出手相助;二是“伊斯兰国”对巴沙尔政权以及俄国家安全构成严重威胁。普京总统称,有2500多名俄籍极端分子前往叙利亚参加极端组织,出兵在战术上也是御敌于国门之外。三是从化武危机到“伊斯兰国”危机,充分显示奥巴马政府不愿深度介入叙利亚,这为俄提供了机遇。在俄军帮助下,叙战场态势逐步向有利于叙政府军的方向变化,叙军取得一系列重要军事胜利。2017年9月,俄军方宣布已解放“伊斯兰国”所控制的85%以上的领土。随着“伊斯兰国”在伊拉克和叙利亚境内基本被消灭,2017年12月11日,普京访问叙利亚,宣布俄军已完成使命并开始撤军。
三、俄罗斯出兵叙利亚在政治和军事上取得重大成果
第一,俄直接军事介入使叙战局发生逆转,改变了力量对比,稳固了巴沙尔政权,重塑叙利亚战争。第二,俄充当国际反恐的领导,有力推动“伊斯兰国”极端组织走向覆灭。俄国防部长绍伊古表示,自2015年9月底开始实施空袭以来,俄军完成逾9000架次空袭任务,消灭2000多名恐怖分子。第三,俄在叙利亚问题上发言权提升,实现了由美主导向由俄主导的格局转换。
俄罗斯事实上成为叙利亚问题的主导者。军事上,俄是反恐主力之一,在叙保持了最大规模的军事存在;安全上,俄构建联盟,主导建立四大“冲突降级区”,缓和了叙政府军与反对派的军事冲突;政治上,俄另起炉灶,在军事胜利的基础上,推动建立新的政治进程——“阿斯塔纳进程”。更为重要的是,俄军事干预叙利亚的强大外溢效应,很大程度上改变了地区国家对俄的态度与政策,俄在中东事务上的发言权获得极大提升。可以说,叙利亚战争成为俄重返中东、从战略收缩转向战略扩张的转折点。
全面重返:扮演主要玩家角色
冷战结束后,中东的基本格局是美国主导,俄罗斯充当配角。如今,俄罗斯再度成为中东主要域外玩家,不仅积极参与地区热点问题,还广泛交友,拓展全面合作領域,其在中东影响力达到了后冷战时代的顶峰,而这一局面的出现很大程度上要归因于俄在叙利亚问题上采取的强势立场以及直接军事介入所带来的强大外溢效应。当前俄罗斯与中东国家关系空前活跃,政治、军事、安全、经贸、投资、能源和旅游等领域合作全面推进,达到了历史新高度。双方高层交往非常频繁。
一、俄罗斯加强与中东国家的政治合作关系
普京个人对中东事务给予高度重视,2012年以来已十次出访中东国家。[3] 与此同时,俄罗斯在地区热点问题上多有介入,在伊朗核问题、叙利亚问题、巴以问题、利比亚和解、也门战争、卡塔尔—沙特外交危机、库尔德问题等地区问题上积极发声,凸显其独特的作用。而俄与涉及地区冲突的对立各方均保持广泛的接触与对话,为其发挥独特作用提供了良好的政治基础。
俄罗斯还通过一系列合作机制和平台的建设,在地区重建新的盟友体系和伙伴网络。借助叙利亚战争,俄构建了两个联盟体系:一个是俄罗斯、叙利亚、伊朗、伊拉克四国联盟。2015年9月,四国联合在伊拉克建立情报中心,共享有关“伊斯兰国”的情报。另一个是俄罗斯、土耳其和伊朗缔结三国联盟,主导了叙利亚问题“阿斯塔纳进程”以及叙“冲突降级区”的建立。2016年12月,俄土伊三国发表《莫斯科宣言》,就叙利亚停火事宜达成一致并充当协议保证国,推动建立了“阿斯塔纳进程”,“改变了地区战略平衡”。[4]
与此同时,俄与昔日旧盟友关系得到显著加强,强化与传统盟友叙利亚、埃及、阿尔及利亚的伙伴关系,加强战略合作。一是俄埃关系“正在复兴”。[5] 2014年2月,埃及前军方领导人塞西以国防部长身份访俄,这是其推翻穆尔西政权后首次出访。同年8月,塞西再次访俄,这是其当选总统后首次出访非阿拉伯国家。埃俄重建战略伙伴关系,双方建立了“2+2”(防长+外长)高级对话机制,并在军事、经贸、能源、旅游、农业等和反恐合作等领域达成了一系列协议。除核电站项目外,双方还积极探讨在埃及建立“俄罗斯工业园”以及埃与欧亚经济联盟建立“自由贸易区”的合作方案。“俄罗斯工业园”计划投资70亿美元,是俄第一个境外工业区。埃外交正由昔日的“弃苏投美”转向“弃美投俄”。二是俄与伊朗战略合作持续深入。鲁哈尼总统自2014年以来四次访问俄罗斯,而俄不仅在叙利亚问题上与伊朗开展紧密的政治和军事协调与合作,还扩大与伊朗在军事、核能及经贸等方面的合作,向伊出售“S-300”防空导弹系统。俄不仅支持伊朗加入“上合组织”,还有意吸纳其加入欧亚经济联盟。三是俄积极重建与伊拉克的合作关系。冷战时期,俄伊保持良好合作关系。伊拉克战争后,俄在伊拉克影响力遭严重削弱。近年来,双方在反恐、军事、石油和投资等领域开展合作,俄企业在伊拉克投资额高达几十亿美元。普京强调,伊拉克是俄在中东地区长期、可靠的伙伴。四是俄竭力恢复在利比亚的传统影响。俄积极与利东部实力派武装“利比亚国民军”司令哈利法·哈夫塔尔建立关系,2016年哈夫塔尔两次访俄,“俄罗斯在利比亚的存在为西方带来了新的挑战”。[6]
得益于美国与其地区盟友间关系日渐疏离,俄罗斯还在美地区盟友体系中打进楔子。其中,俄罗斯与美国在中东最重要的战略盟友以色列、土耳其、沙特三国关系的改善和增强有着战略性意义。近年来,以色列与俄罗斯关系正达到有史以来的最佳状态,双方在地区事务以及军事、反恐、经贸、文化等领域保持密切合作。以总理内塔尼亚胡多次访俄,仅在2017年就两次访俄,并至少六次与普京进行电话交谈。同时,在土耳其与美欧关系持续恶化的背景下,俄罗斯与土成为新战略伙伴。俄土关系数个世纪来一直充满宿怨。二战结束后,土耳其加入西方阵营,并长期充当西方牵制和遏制苏联或俄罗斯的桥头堡。进入21世纪后,随着普京(2000年)和埃尔多安(2003年)相继上台执政,俄土关系逐步升温。2010年,双方同意建立“全方位优惠伙伴关系”。2011年,两国签署战略合作协议,建立了由两国元首主持的“俄土合作高级理事会”。虽然双方在叙利亚问题上存在严重分歧,双边关系受土击落俄战机事件严重冲击,但很快重回正轨。普京与埃尔多安频繁会晤,仅在2017年就会晤八次,双方在叙利亚问题上由对抗走向合作。俄还在土实施了一系列重大项目,如修建核电站,兴建“土耳其溪流”(Turkish Stream) [7] 天然气管线,以及出售“S-400”导弹防御系统等,加深了彼此的战略合作。
自冷战以来一直冷淡的俄沙关系也取得历史性突破。2015年9月,沙特副王储穆罕默德访俄,双方在能源、太空、基础设施建设、贸易等领域达成六份协议,并签署了价值100亿美元的投资谅解备忘录。2017年5月,穆罕默德副王储再次访俄,并称“两国关系正处于历史最好时期”。[8] 2017年10月,沙特国王萨勒曼访俄。这是沙特国王历史上首次访俄,具有里程碑意义。访问期间,双方共签署了14份合作文件,涵盖油气、核能、交通、通信、农业等多个领域。沙特选择与俄走近,既与美沙关系调整有关,也有牵制俄罗斯与伊朗关系发展的因素。
二、借助叙利亚战争,俄罗斯加强了在中东地区的军事存在,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中东乃至地中海、非洲以及印度洋的安全格局
俄加强军事存在的途径有多种,包括签署军事合作协议、建立军事基地、重建地中海舰队、参与亚丁湾打击海盗军事行动、联合军演以及军售等。冷战结束后,俄罗斯解散了地中海舰队。2013年3月,俄宣布重建黑海舰队地中海分舰队。在叙利亚,俄进一步加强了军事存在,不仅对塔尔图斯军港进行了改扩建,签署了长期租借协议,还新建了赫迈米姆空军基地。在埃及,2015年11月,俄埃签署了允许两国战斗机相互利用对方空军基地和领空的协议,增加了俄在中东的落脚点。[9] 2015年8月,两国举行了历史上首次海军联合演习;2016年两国再次举行联合军演。据悉,苏丹提出希望俄在苏丹境内建立军事基地。[10] 若俄同意,将为俄进入非洲、红海及印度洋提供重要跳板。
军售是俄向中东拓展影响力的重要途径。阿尔及利亚、伊朗、叙利亚、利比亚、伊拉克和埃及是俄武器在中东的传统买家。近年来,俄在伊朗、土耳其、埃及、阿尔及利亚、伊拉克、利比亚以及海湾国家都有重要斩获。俄重返一度被西方占据的埃及和伊拉克军火市场。2013年美暂停对埃15亿美元军事援助后,俄罗斯迅速跟进。2014年9月,双方达成价值35亿美元的军事合作协议。2013年以来,俄向伊拉克出售了价值50多亿美元的军火。俄已向伊拉克提供了大量军事装备,包括米-35和米-28N直升机、苏-25攻击机“短号”反坦克导弹系统、T-90主战坦克。伊拉克也提出购买S-400“凯旋”防空导弹系统。2015年1月,俄国防部长15年来首次访伊朗,并与其签署军事合作协议。2015年4月,普京总统签署法令,取消俄向伊朗出售“S-300”导弹防御系统的禁令。此举被视为有可能改变地区军事平衡的行动。[11] 2015年9月俄军事介入叙利亚后,伊朗还罕见地为俄空军提供过境通道和转场的空军基地。值得一提的是,俄还打进了长期被西方垄断的海合会成员国以及土耳其的武器市场,阿联酋、卡塔尔、沙特、土耳其等国纷纷采购俄军火,价值高达上百亿美元。尤其是土不顾北约反对执意购买俄“S-400”导弹防御系统格外引人注目。继土耳其之后,沙特和卡塔尔也提出购买“S-400”导弹防御系统,引起西方震动。对俄罗斯蚕食美传统军火市场,美国已发出警告,并威胁要制裁埃及和伊拉克等国。[12]
三、在经贸、投资和能源合作方面,俄罗斯也取得积极进展
俄罗斯与土耳其、埃及、伊朗和沙特的合作跃上新台阶。在经贸投资领域,俄与土耳其、伊朗、埃及和伊拉克的合作取得积极进展。俄土贸易额达到300多亿美元,每年访土的俄游客达400万之众,土55%的天然气和30%的石油进口来自俄罗斯。近年来,土俄签署了价值数百亿美元的“土耳其溪流”天然气管线建设和核电站建设大合同。俄土还在积极探讨建立自贸区。俄罗斯与埃及经贸关系也有很大发展,2013年以来俄埃双边贸易额已翻倍,达到50多亿美元。2017年,俄罗斯取代中国成为埃及的第一大食品进口来源国,埃及从俄罗斯进口食品总额17.3亿美元,较2016年增加约44%;向埃及出口小麦780万吨,占俄罗斯小麦出口总量的四分之一。
在中东核能领域,俄取得一系列重要成果,与土耳其、伊朗、苏丹、埃及、约旦、阿联酋和沙特等国签署了核能合作協议,在日益激烈的中东能源市场中占得先机。2013年,拖延已久的伊朗布什尔核电站一期完工并投入运行。2014年,俄与伊朗签署新的核能合作协议,俄同意为伊建设八个发电机组。2016年9月,由俄建设的布什尔核电站二期工程启动,造价约100亿美元。2010年,俄与土耳其签署修建土第一座核电站协议,项目包括四座反应堆,价值高达220亿美元,预计2023年投入运行。2012年,俄与阿联酋签署核能领域合作协议,根据协议俄将为阿第一座核电站提供铀燃料以及铀转化与铀浓缩服务。2017年10月,俄罗斯与沙特签署和平利用核能合作政府间协议。2015年2月,俄罗斯与埃及就首座核电站建设项目达成谅解备忘录。2017年12月,普京访埃并与塞西总统共同出席了埃首座核电站——塔巴核电站项目的签字仪式。该项目总投资约300亿美元。这是俄埃两国最大合作项目。2017年6月,苏丹与俄签署和平使用核能领域合作备忘录。同年12月,双方正式签署了原子能利用协议。此外,俄罗斯与中东国家在传统油气领域从竞争走向合作,作为非欧佩克产油国的俄罗斯与沙特等欧佩克产油国近年来在限产保价行动中开展紧密合作,取得很好成效。
前 景
叙利亚战争是俄罗斯与中东关系的重要历史转折点。俄出兵之初,俄国内外有不少担忧,认为俄可能在叙重蹈阿富汗覆辙。不过,这一情形非但未出现,还让俄借机实现了重返中东、重获中东影响力的战略目标。俄出兵叙利亚成功遏制了俄在中东影响力持续下滑的颓势,保障和维护了俄在中东的利益,扩大了俄在中东的存在,提升了俄在地区事务中的话语权,重塑了俄作为全球性大国的形象。当前,俄在中东的影响力达到了冷战结束以来的高峰。
俄罗斯在叙利亚战场以及整个中东取得出乎意料的战果,主要归因于三个因素。一是俄罗斯强大的军事实力以及高超的政治与外交技巧。二是美国在中东地区的战略收缩提供了巨大的权力真空。从奥巴马到特朗普,战略收缩是美国中东政策的核心思想。这一政策不仅给中东地区带来动荡与失序,也为俄罗斯伺机重返中东、填补真空提供了难得机遇。卡内基莫斯科中心主任德米特里·特里宁(Dmitri Trenin)指出,普京外交政策的目标是恢复俄作为全球性大国的地位,对他而言,能够与美国在中东展开竞争,是作为大国的重要标志。为此才有了俄在叙利亚的行动。[13] 三是一向尊重实力的中东国家日益认为,俄罗斯是全球唯一能够且敢于挑战美国的全球性大国,并具有敢于实施其战略和政策的意识和决心。为此,俄对叙直接军事介入非但未激化地区国家对俄的离心力,反而增加了对其的向心力。俄军事威慑力推动土耳其、沙特等国的政策调整。前美国政府中东问题特使丹尼尔·罗斯撰文称,为何中东领导人有事去找普京而非奥巴马,是因为俄虽在军事上逊于美国,但它比美更愿采取行动,而这已改变了中东的权力生态。
俄罗斯强势回归中东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地区格局,对美主导下的中东安全秩序构成严重冲击。中东国家纷纷转向俄罗斯,实际上隐含着对“美退俄进”地区权力新格局的接受。2017年9月,以色列的一项民调显示,52%的受访者认为,普京在中东事务中的影响力要大于特朗普,而认为特朗普影响力大于普京的比例只有15%。[14] 不过,对俄重返中东的实际影响也不应给予过高估计。俄出兵叙利亚,既有战略上的谋算,实际上也是背水一战,是一场为扭转其在中东持续下滑颓势的阻击战。普京创造了“中东奇迹”,对美构成严重挑战,但并未根本改变美国主导的地区秩序。俄与美在中东竞争加剧,但难以回归到冷战时期美苏两极对抗的局面,“新冷战”恐难以出现。囿于俄有限经济实力以及俄与中东国家曲折关系史,加之俄与西方的对立,当前俄重返中东只是起步,地位尚未牢固,未来道路仍很漫长,并充满挑战。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西亚非洲研究所中东研究室主任,研究员)
(责任编辑:苏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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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Stephen J. Blank , “Russias Return to Mideast Diplomacy”, Orbis, Volume 40, Issue 4, Autumn 1996.
[2] 1971年苏联与叙利亚签署协议,叙同意苏联在塔尔图斯港建立军事设施,使得苏联在地中海有了稳定的军事存在。
[3] 2012年两次访问中东四国(约旦、巴勒斯坦、以色列和土耳其)。2014年访问土耳其。2015年三次访问中东三国(伊朗、土耳其和埃及)。2016年访问土耳其。2017年三次访问中东4国(土耳其、埃及、叙利亚、伊朗)。
[4] Kenneth R. Timmerman, “The Turkey-Russia-Iran Axis”, Frontpagemag, August 22, 2016.
[5] “Could Egypt Become Russia's Springboard to the Middle East?”, Sputniknews, May 30, 2017,https://sputniknews.com/politics/201705301054124886-russia-egypt-relationship/,2018-01-25.
[6] Nikolay Kozhanov ,“Moscows Presence in Libya Is A New Challenge for the West”,Chathamhouse.org, May 30, 2017. https://www.chathamhouse.org/expert/comment/moscow-s-presence-libya-new-challenge-west,2018-01-30.
[7] 2014年普京訪问土耳其时俄土达成协议,计划修建从俄罗斯黑海沿岸经黑海海底抵达土耳其以及东南欧的天然气管线,全长约1000公里,投资110亿美元,年输送天然气315亿立方米。管线已于2016年动工,计划2019年完成首期工程。
[8] “Saudi Arabias Mohammed Bin Salman Meets Putin in Moscow”, The Nation, May 30,2017. http://www.thenational.ae/world/europe/saudi-arabias-mohammed-bin-salman-meets-putin-in-moscow, 2018-1-30.
[9] “russia negotiates deal for its warplanes to use egypt bases”,Times of Israel, November30,2017. https://www.timesofisrael.com/russia-negotiates-deal-for-its-warplanes-to-use-egypt-bases/,2018-1-31.
[10] “苏丹高官:苏丹愿意在红海建立俄军基地”,俄罗斯卫星通讯社,2017年11月29日。http://sputniknews.cn/military/201711291024154144/, 2018-1-31.
[11] Clint Hinote,“Russias Sale of the S-300 to Iran Will Shift Military Balance”, Newsweek, 23 April,2015.
[12] “美国务院:华盛顿就与俄军工交易潜在后果警告伊拉克等国”,俄罗斯卫星通讯社,2018年2月23日。http://sputniknews.cn/military/201802231024776569/,2018-2-24.
[13] “How Russia Became The Middle EastS New Power Broker”,September 2,2017.http://www.newsweek.com/how-russia-became-middle-easts-new-power-broker-554227,2018-02-01.
[14] LAHAV HARKOV, “Poll:Most Israels Think the World Is Against Them”, The Jerusalem ost, November1, 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