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健灵
六月蝉
上图画课的时候,一只蝉飞了进来。正是六月,教室窗外的柳树上栖息了无数的蝉,“知了知了”欢快地叫。这只也许是不小心误入了歧途吧?
教室里起了小小的骚动,小波勇敢地扑住了它。蝉被捏在手里,顽强地挣扎,可还是没有挣脱小小的手心。小朋友第一次这么近地看到了蝉,透明美丽的翅翼,一鼓一鼓胖胖的腹部,还有那么细巧的“五官”。
胖胖的图画老师说,回到座位上去!但是没有人听她的。这只蝉几乎吸引了所有的人。小波逗弄它,看它腹部的发声器——那两个半圆形状的器官,原来“知了知了”的声音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每个男孩都想有一只自己的蝉,可是蝉只有一只,它是小波的。是他先抓住了它。其他的人都在暗暗打算,捉一只属于自己的蝉。
毛毛回家说了自己的打算。毛爸爸听了,异样地激动起来,说自己小时候就是捉蝉的高手。“明天就帮你捉一只来。”毛爸爸说,说得毛毛直想欢呼。
捉蝉需要长竹竿,在一端固定住一个细铁丝弯成的圈儿,再在细铁丝上覆上一层蜘蛛网。可是,哪里去找蜘蛛网呢?毛毛眼尖,老房子的公共走道经年未打扫,墙角正有一张蛛网飘飘荡荡。
蛛网被毛爸爸轻巧取下,轻轻覆在细铁丝上,又厚又黏。毛爸爸举着它,犹如举着一面冲锋的旗帜,毛毛跟在后面,好神气!
毛毛太矮,刚到毛爸爸腰际,抬头看树,实在很累,不多久,脖子就酸得受不住。终于发现一只蝉,静静伏在树干上,犹如睡着。毛爸爸蹑手蹑脚走近,瞅准了,用铁丝圈往蝉的背上轻轻一挨,那蝉果真被粘住。
可这是只极其顽强的蝉,为了求生,它奋力冲破蛛网飞去,走时不忘在毛毛脸上喷了些毛毛雨似的尿。可这无伤大雅,并未浇灭父子两人的斗志。
有了教训,接下来就格外小心,下一只蝉则是乖乖就擒。此刻它安躺在毛毛薄薄的掌心,乖顺而安详。
有了毛爸爸的传授,毛毛也渐渐学会捉蝉。他常常在大雨过后的傍晚时分蹲在树下静静守候,忍着蚊虫叮咬,终于等到蝉的幼虫出来。看它们优哉游哉地爬行,蠢笨的模样,蠢笨的动作,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毛毛不费吹灰之力,便带了三只回家。
找来不用的瓷碗,将三只小蝉扣在碗底。毛爸爸曾说,经过一个晚上,它们就会褪下完好无损的蝉蜕,“长大成蝉”。
第二天一早,毛毛迫不及待地奔到碗边,掀开碗来一看:三只幼虫都已经蜕变成蝉,可是身体发虚,没有树上的蝉显得结实。毛毛多么希望它们能在屋里欢快地鸣叫!可是它们一只也没有叫,尽管它们都有发声器。
毛毛丧气无比。毛爸爸说,蝉是属于清晨的,属于自然的,离开了成长的土壤、树木和露水,被你关在屋子里,自然就不会叫了。
毛毛想想,决定把三只娇嫩无比的蝉放了。让它们去寻找喜欢的地方,自由地歌唱吧!他把蝉们放在泥土上,看着它们缓缓地苏醒过来,并且朝远处慢慢爬去。
一根筋
毛毛睡觉,梦见自己在跟别人掰手腕。
那人好粗的膀子,好粗的手腕,结结实实,就像一只肉墩子。毛毛看看自己,细胳膊细腕子,简直就像一根棍儿。
可他居然力大无穷。咬牙,赢了!
然后,毛毛就醒了。原来只是一场梦。
毛毛最怕玩的游戏,就是掰手腕。从来没有赢过,从来没有。总是别人将他掰得“人仰马翻”,哪怕他龇牙咧嘴,用尽吃奶的力气。
所以,每每遇到伙伴们在玩掰手腕,毛毛只有看的份。绝不轻易上场丢人现眼。
毛毛写过日记,自己跟自己诉苦。他好希望一夜长大,变成一个大力士,打遍天下无敌手。
但是,愿望终归只是愿望,梦也只是梦而已。毛毛依然细胳膊细腿,不见长身体。吃进去的饭,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有一天,二哥欢欣鼓舞地回家,手里举了一捧叶子。二哥嚷嚷:“教你一种新游戏!”
毛毛好奇地上前,满怀渴望地看着二哥手里的叶子。
原来是些巴掌大的杨树叶。二哥说:“看我变戏法。”他三下两下就揪下了杨树叶的叶柄,然后,用双手揉搓,直到露出叶柄里面的纤维。
“看,这就是游戏的工具。只有这样的叶柄才有韧劲,不容易折断。”二哥说。毛毛专心地看,仍旧不明所以。
二哥把一根叶柄塞给毛毛,自己拿了另一根,说:“来,不用跟人掰手腕,說不定你也能赢!”毛毛茅塞顿开,终于明白二哥的意思。
原来,这就是“拔老筋儿”。把两根叶柄交叉勾在一起,两人各自用双手揪住两端使劲拔,谁的叶柄断了谁就算失败。
太好了!没有粗手腕,一样可以和人比力气!毛毛好像看到了希望。
“拔老筋儿”的游戏很快在伙伴中流传。大家找来杨树的落叶,专找又黑又粗的叶柄,制作拔老筋儿的工具。
毛毛很快拥有了一根上品,它打遍天下无敌手,居然赢了无数次。
毛毛对它呵护有加,将它仔细揉搓,平时泡在放了水的罐头瓶里“养”着,轻易不舍得让它上场和别人较量。只有在别的叶柄纷纷折断败下阵时,才拿它出来挽回面子。
岂止是挽回了面子。它把以前毛毛掰手腕时丢掉的信心也找回来了。身体不长肉不要紧,手腕没有力气也不要紧。没想到,一根小小的杨树叶柄,竟让毛毛当上了“大力王”。
蝈蝈
夏天的天气燥热难熬,空气中蒸腾着白乎乎的热气,让人喘不上气来。毛毛每日去汽水站打冰水,等毛爸爸回来后解渴。提着竹篾的热水瓶,要走两站的路,对瘦小的毛毛来说,实在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好在这两站路走得并不枯燥,走过一排排的房子,还要经过一块小小的田。这块田也许是世界上最小的田,但它上面居然还是长出了庄稼。毛毛在那里看到过蚕豆结荚,看到过油菜开花。现在,是夏天了,那里传来了清脆的鸣叫。有经验的大人说,那是蝈蝈。
毛毛盘算着养一只蝈蝈。下一回,没有去打冰水,特意经过那块小小的田。他蹲下,和庄稼齐高,耐心地寻找蝈蝈的影子。
这一蹲就是一个小时,循着声音望去,仿佛目标就要出现了,拨开庄稼叶子,却什么也没有。后来,终于看见了一只蝈蝈!那绿色晶莹的宝物站在向阳的叶子上正唱着动听的歌,但还未等毛毛靠近,它就轻轻一跳,落入草丛,无影无踪了。
几次以后,渐渐有了经验,当然还要依赖毛爸爸传授的经验。在一根细竹棒刻上一个个锯齿状的小豁牙,然后用另一根竹棒儿在上面摩擦,那声音与蝈蝈的叫声很接近。真蝈蝈听到这声音,被引得一个劲地欢叫,全然听不见枝叶的响声和靠近的脚步声,于是,只能束手就擒。
这蝈蝈被托在掌心,犹如一块碧绿的美玉。毛毛给它选了精致的笼子,高粱秸秆编成,形似灯笼。
每当毛毛摊开作业簿,笼子里的蝈蝈就开始欢叫。至于食物,小小的毛豆子就可以把蝈蝈喂饱。每天侍弄蝈蝈,让毛毛尝到当爸爸的滋味,养大一个小生命,竟是如此甜蜜而满足。
蝈蝈一天一天长大,翅翼结实身体丰满。秋天来了,它身体的颜色却好像在一天一天变深。就好像不再新鲜的菜叶,渐渐变成了深褐色。这是蝈蝈老了的标志。毛爸爸说,等它真正老了,它就叫不动了。
毛毛不信,依然每日认真地喂养,眼看着蝈蝈身体的颜色越来越深。他把毛豆放在蝈蝈面前,看着蝈蝈慢慢吃完。它已全然不像以前的样子,叫声细弱,动作迟缓,果真像一只老蝈蝈了。
这时,下起了夜雨,秋的凉意渗透进来。毛毛将蝈蝈笼移到暖和的草巢里,希望能给它一点温暖。希望你可以活下来——这不是过分的要求啊!毛毛想。他不能相信蝈蝈的生命会是这么短。
蝈蝈终于还是死了,当然是老死的。爸爸说对了。它无声无息地躺在高粱秸秆做的笼子里,像一小截深褐色的树皮。
再见,蝈蝈!这是毛毛第一次看见死亡。尽管是一只小小的昆虫的死亡,却已经让毛毛哭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