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颖
从前,我穿越那片油麦地,是寻常的生活。如今,我穿越那片油麦地,却是不寻常的珍稀。近了,近了,那片油麦地依旧灿烂,我却无暇流连。
姥姥病倒了,一听到消息,我便赶忙奔回老家。空气中夹杂着刺鼻的药水味,扑面而来一种莫名的紧张,穿过人群来到病房前,望见母亲那憔悴的背影。“妈!”母亲擦拭眼角的泪珠,转过身,说:“你总算来了,姥姥念叨你好久了,赶紧进去看看!”
我害怕了,怕内心早已坚固的城墙在姥姥面前瞬间崩塌。鼓起勇气推开房门,迈轻脚步,拉开一张冰冷的椅子坐下。早春的微风透过窗子吹动着姥姥银白的发丝,脸上布满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瘦骨嶙峋的脸没有任何光彩,身子薄得有如纸片似的,仿佛一吹就倒。
“你醒了?姥姥?”姥姥微微睁开双眼看到我:“妞?你来了?”“是啊!我来看你啦!”姥姥的脸上好不容易有了笑容:“姥姥老了,累了,再也不能照顾妞了。”那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暖着我的心,过去的寻常生活忽然像电影般,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清晨,窗外不时传来小鸟“扑棱扑棱”展翅的声响。姥姥帮我穿好衣服带我吃早饭,我瞧时间已经过七点半了,喊到:“姥姥!快点儿!我要迟到了!”她端着还冒着热气的包子出来,说:“没事,来得及,吃好再去上学。”我耐不住性子,吃完几口就拽着姥姥往外走,我们穿越家门口那片灿烂的油麦地就到学校了。
校门口,姥姥耐心叮嘱完才肯放心离开。放学了,一出来就望见姥姥,朝她挥挥手,姥姥握起我稚嫩的小手,一股暖流从心里蔓延开来。孤独的路灯闪着微弱的灯光,把我们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一大一小,向着家的方向走去。夕阳下,油麦地一片金黄,闪着光。
长大了,要离开姥姥回到父母身边上学了。学业变得日益繁多,压力如山一样沉重,每年一两次地见面都令姥姥兴奋不已。她常说:“有空常回来看看,吃吃我做的饭。”我却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脱。我的寻常就是在努力奔跑着,一步步赶超别人,成为不寻常的人,尽管一次次摔倒,我也未曾回头望一眼。我自认为不是撒娇打闹的小孩了,寻常中的我变得不爱与亲人沟通,忽视了他们的寻常感受。姥姥却守着寻常,她还是个老小孩,常常坐在家门口,就那样望着望着那片油麦地,直到天边的余晖没有了颜色,才起身进门。
幾天后,姥姥永远躺下了……《挪威的森林》中有这样一句话:“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她葬在油麦地,却埋在我心底。
成长路漫漫,会遇见千千万万的人,但只有少数人才会牵动着你的心,他们是亲人。曾为你的成长付出了他们的辛劳,可总是因为在身边而疏忽他们寻常的爱。
这一晚没有月亮,没有月光,洒上墨的天空中只有那几颗闪烁的星星。我穿越那片阴暗的“油麦地”,摔了又摔,我爬起身,擦去泥泞,牵起清风的手,重新上路。
所谓成长恰恰是这么回事,经历了伤痛才会珍惜、才知感恩。也许成长中的我们还要失去许多,但别忘了回首中那片寻常的“油麦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