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真
家风建设是党风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位高权重的周恩来一向重视家风建设。他虽无亲生子女,但因周家有几门亲戚上上下下几辈人不少,也存在衣食住行、就业上学等问题。因此,怎样对待这些问题、如何治家,在新中国成立后他不敢有丝毫懈怠。他不仅用自己的工资资助亲友长辈以减轻地方政府和社会的负担,还主动担负起教育引导周家后辈的责任;他抱着立党为公、执政为民而极端负责的态度,对自己及亲属严格要求,在大家庭内部建立起了为人称颂的良好家风。他的家风可谓“严”字当头:律己严、持家严、规矩严……
周恩来严于律己、公私分明方面的感人事例不胜枚举。成为一面无形却颇具说服力的镜子,为全党及周家人树立了光辉榜样。
1943年3月周恩来生日这天为自己订的《我的修养要则》
早在1943年3月,在重庆开展工作的中共中央南方局书记周恩来迎来了45岁生日。当然,身为党的高级领导干部、崇尚“成由勤俭败由奢”古训的周恩来,这生日是绝不会隆重地去过的。当时他组织领导中共中央南方局机关的干部,正根据党中央的统一部署开展整风学习活动。
这天,周恩来给一群青年作了一场自我反省报告。讲述了自己的身世、简要回顾了自己参加革命的经历,剖析了自己的性格弱点,以反躬自省的精神谦诚总结,并检讨自己“理论修养不够,有些事务主义的作风”。他坦诚地说:“我参加革命迄今廿余年,经实际斗争的锻炼,培养了一些工作能力。但由于母教的过分仁慈礼让,使自己也带有几分女性仁慈,如看见杀狗或杀其他生物总觉难过,缺乏一种顽强和野性,故对于党内错误路线的斗争,往往走向调和主义……”这番深刻的自我反省、这种直视自己弱点的胸怀,深深感动了在场的青年。
不仅如此而且就在生日这天晚上,他进一步剖析自己、要求自己,字字千斤地订立了著名的《我的修养要则》,郑重写入日记:
一、加紧学习,抓住中心,宁精勿杂,宁专勿多;二、努力工作,要有计划,有重点,有条理;三、习作合一,要注意时间、空间和条件,使之配合适当,要注意检讨和整理,要有发现和创造;四、要与自己的他人的一切不正确的思想意识作原则上坚决的斗争;五、适当地发扬自己的长处,具体地纠正自己的短处;六、永远不与群众隔离,向群众学习,并帮助他们。过集体生活,注意调研,遵守纪律;七、健全自己身体,保持合理的规律生活,这是自我修养的物质基础。
周恩来以这种最有意义的方式,度过了自己的45岁生日。足见他严于律己的作风乃是早年即立、且一以贯之的。
新中国成立后,担任党和国家要职的周恩来兢兢业业为人民大众谋利益,权力和无私伴随了他的一生。他始终秉持如下的“过关”准则来约束、规范自己,他说:“生活关分两种: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物质生活方面,我们领导干部应该知足常乐,要觉得自己的物质待遇够了,甚至过了,觉得少一点好,人家分给我们的多了就应该居之不安。要使艰苦朴素成为我们的美德。这样,我们就会心情舒畅,才能在个人身上节约,给集体增加福利,为国家增加积累,才能把我们的国家更快地建设成为一个社会主义强国。精神生活方面,我们应该把整个身心放在共产主义事业上,以人民的疾苦为忧,以世界的前途为念。这样,我们的政治责任感就会加强,精神境界就会高尚……”“过亲属关,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天天和你生活在一起的总有这么几口子。特别是干部子弟,到底是你影响他,还是他影响你?这个问题十分重要……不要造出一批少爷。老爷固然要反对,少爷也要反对,不然我们对后代不好交代。”
为此,周恩来给自己和身边工作人员早就规定了“三不沾”:个人的事不坐公车,不沾国家的便宜;亲属来机关探亲,就餐自己买票,不沾集体的财富;不得以总理的名义接待或收受礼品,不沾机关和个人的利益。
周恩来一向以身作则不搞特殊化。1958年5月25日,他带领国务院机关部、局长以上干部共500余人,到北京十三陵水库工地参加劳动。他高举红旗走在队伍最前面。他和工地建设者们同吃、同住、同劳动。他总是同大家一起从驻地步行8里路到工地,每天劳动8小时,从不迟到早退,搬料、运料、装车、拉车、推车,样样都干。有一次他在运料时被石头砸破了手,大家劝他去包扎一下,他却笑着说:“轻伤不下火线嘛。”晚上收工回来又同大家一起吃食堂大锅饭,一点也不搞特殊。惟一特殊的是,大家饭后都休息了,他又开始办公,看材料,批阅文件,有时工作到了后半夜两点多钟,身边工作人员怕他这样拼命“白天劳动、夜晚工作”累坏了身体,要几次劝他休息才行。
周恩来每月工资为404.80元。这对当时一个普通职工来说算是高工资了,但对一个大国总理来说并不算高。况且他吃穿用等方面的开支全都包含在这点工资里。
周恩来绝不沾公家一分钱的便宜。他外出经常自带茶叶。1958年,中央出台了一系列指示,要求反对铺张浪费,勤俭节约。不久他去广州开会,服务员送上茶水却没收费。他主动交钱,服务员仍不收,说没法结账。他當即严厉批评道:“我在北京刚签了字、发了文,不许招待烟酒。现在你们不收钱,以后还怎么执行?”1963年2月,在无锡视察期间,他到蠡园参观。他问陪同的市委负责同志:“买过门票没有?”陪同者根本未在意此事。他却十分认真地马上清点人数,当场自掏腰包连陪同者票都买了。他还对外出用车严立规则:凡坐车到饭店理发、公园散步、医院看病及私人访友,都属于私人用车,由司机记账入册,月底从工资中一并扣除车费。一次,他要到人民大会堂接见外宾,北京饭店理完发并提醒司机说,从西花厅到饭店算私事,从饭店到人民大会堂才是公事,你不要搞错了。外出工作时绕道看望一下民主人士,也按私事用车付绕道费。他更不用公车接送来京亲属,即便他的婶母来也如此。有一次两个晚辈有急事用了一趟公车,他知道后狠狠训了他们并告诉秘书:“交双倍车费,从我工资里扣!”
1964年10月,来我国参加国庆15周年观礼的西哈努克亲王夫妇即将离京回国。临行前周恩来交待外交部礼宾司,以国务院总理的名义送一些他喜爱吃的蜜橘。礼宾司建议以周恩来个人名义签字赠送更显亲切。周恩来觉得有道理,便交待秘书告诉外交部礼宾司,这次赠礼费用全部由他个人负担。
周恩来到各省视察或开会时都吃工作餐,且如数付钱交粮票。1963年他赴杭州治病,邓颖超为照顾他到杭州的食宿费用都由他掏。他请客吃饭都个人付费。一些本该公家报销的开支也坚持自己掏钱。他从没领过出国置装费和补助,甚至还要自己负担如药品、报纸包括身边公务人员用的肥皂等费用。因此他的工资常不够开支,还需靠邓颖超的工资垫着。
1925年8月8日,周恩来与邓颖超在广东结婚。
值得一提的是,对于相濡以沫半个多世纪的革命伴侣,周恩来同样公私分明,坚持原则,更加倍地谨慎处事,严格要求,始终如一地真正做到了严守党内纪律和规矩。1925年8月8日他在广州结婚后第二天便订立了一项协议:“两人可以在一个地方或一个机关工作,但不能在一个具体部门共事。”几十年来,他们都遵守了这个协议。后来,周恩来说:“我是政府总理,如果邓颖超是政府里的一个部长,那么我这个总理和她那个部长就分不清了。人家会把她做的事当成是我支持的。这样家庭关系、夫妻关系、政治关系、政府关系就混到一起去了,这不利于我们党的事业,也不利于我的工作。”四届人大时,毛泽东亲笔批准邓颖超担任人大副委员长,周恩来压下这个批示,邓颖超不知道,知道后也支持丈夫这样做。
1982年6月,在党迎来61岁生日前夕,邓颖超回忆起夫妻俩一起走过的峥嵘岁月时十分感慨地说:“在党内几十年政治生活中,我亲眼看到了一个始终严格遵守党的保密纪律的共产党员——周恩来同志。”二人恋爱时都不知对方是共产党员。在通信中从不提党的纪律不许说的事情,仅谈论自己和朋友们的思想认识、理想及对革命的向往。直到他回国后经组织沟通二人才知彼此都是党员。婚后二人也常相互提醒,在任何情况下都要严守党的纪律、保守党的机密,并认为党的纪律对于每个党员来说都绝无例外。就连南昌起义前夕周恩来要离开武汉时也只告诉邓颖超:今晚要去九江。但未说去干啥、要多久?
新中国成立后,在周恩来的办公室,经手的文件都有极为严格的保密制度。他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的办公室,秘书和卫士可以随时进,邓颖超却自觉不进。办公室有3把钥匙,周恩来、机要秘书、值班卫士各一把,她没有。直到周恩来得了癌症有些秘密不说可能永远都没机会说了,他对她说:“我肚子里还装着很多话没有说。”她说:“我肚子里也装着很多话没有说。”不仅党纪严守得好,而且她从不谋求权势,从不打周总理招牌办事;处处谨慎,避免给他招来麻烦;从不借助他的名望、职务,所以她有独立的自我,受人尊重。周、邓典范为人及家风昭示人们:党的利益高于一切,党的秘密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这就是共产党铁的纪律,这就是党的事业坚不可摧的一个重要原因。
作为国家总理,周恩来对晚辈们都十分爱护与关心,而这份亲情则更多地表现在他以身作则严格要求上,并及早约定了《十条家规》:
晚辈来一律住国务院招待所;晚辈不准丢下工作专程来看望他;不许动用公家的车子;不可说出与总理的关系;不许请客送礼;凡个人生活上能做的事,不要别人代办;看戏以家属身份买票入场,不得用招待券;一律到食堂排队买饭菜,有工作的自己买饭菜票,没工作的由总理代付伙食费;生活要艰苦朴素;不谋私利,不搞特殊化。
纵观以上十条,可归为一个核心意思:周恩来是国家的总理,管理着一个泱泱中国这个“大家”,他始终把自己当作人民的勤务员,以身作则,从自己做起,从自己家事做起,绝不让亲属之事影响“大家”,绝不让亲属沾自己的光。再细一点说,一是亲属无论做什么事,包括对学业和工作的选择,都不要先考虑自己,而要以国家和人民的利益为重。二是绝不允许家人享受任何特权,就连特权思想都不可以有。他曾对晚辈们说过:“不要因为我是总理你们就自认为自己有什么特殊,我是國家的总理,不是周家的总理。我们周家过去是一个封建大家庭,你们这一代要好好地改造思想,严格要求自己。”他要求亲属在外面不能讲同他的关系,不能享受特权,要完全做一个普通人。他不仅提出要求,并且严格监督,管得很细。
严于律己的周恩来对行车还要专门严格要求自己。周恩来乘坐专列时,总要事先和铁道部打招呼,要他们调配好运行线路,尽量不影响其他列车的正常运营。他说:“铁路好比我们国家的大动脉,不能让它受任何的干扰。”1964年4月21日清晨5点多,按原计划他从长春乘车到吉林市时,市领导请他下车到宾馆休息。可周总理望着车窗外乌朦朦的夜空,关切地说:“不用了吧,这时人们正在休息,我们不去打扰了,就在车上休息一下吧。”就这样,周恩来一行在车上打个盹吃点东西后又启程了。
除了要求司机必须遵守交通规则外,周恩来还特意“约法三章”:“一是车开到影剧院、医院、学校等附近时,不许按喇叭。”周总理说,这些地方是人们休息、学习和娱乐的场所,必须保持绝对的安静。后来自己生病去医院,也不让把车开到病房区,而是提前下车,行到病房。“二是车开到交叉道口时(周恩来的车一般不受红绿灯控制),必须减速行驶,慢慢通过。”他说,你把车子开快了会惊吓群众。“三是在阴雪雨天行车时,如果车旁有行人或骑车的群众,不许开快车。”他说,这时车速一快就难免把泥水溅到路旁行人身上,他们对着你的车骂娘还是小事,常此下去,我们的党与人民群众的关系就会越拉越远。他说:“一个脱离群众的政党是绝对没有前途和希望的。”
周恩来在家里和亲属一起进餐。
1964年8月,周恩来在外地的一些亲属恰巧都因公停留在北京。他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在周日抽空给大家开了两次家庭会议。8月2日下午的家庭会议上,他主要向亲属们讲了如何正确认识和对待自己出身的封建家庭一事。他先回顾了周家的历史,接着介绍自己从封建家庭走上共产主义道路的过程。使亲属们提高认识,跟封建家庭的影响划清界线。他认为,要与封建家庭划清界限,必须向工农学习,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
8月10日,周恩来再次召集家庭会议。语重心长地教育晚辈要过好“五关”——思想关、政治关、亲属关、社会关和生活关。首先讲到过好思想关。他认为,必须树立正确的宇宙观,掌握马克思主义的唯物论和辩证法。他把亲属分为3类人:一是自己不能创造环境,要帮助的;二是可以自己创造环境,自觉改造自己的;三是党团员和青年们,要不断进步,并且帮助后进的亲属们共同进步。接着讲了如何过政治关的问题。他教育大家要站稳无产阶级的政治立场。他认为,只有立场正确,才能有正确的观点和方法,才能更好地为人民服务。在讲到过亲属关时使用了“投降”二字。他说:“我们是出身于旧家庭的,我要带领你们向无产阶级投降。‘投降这两个字不大好听。20年前延安整风时文艺界人士也怕听这两个字。后来,朱总司令讲话,对自己的前半生作了自我批评后说:‘我现在才投降无产阶级。那些人听了才考虑到应该向无产阶级投降。否定封建的亲属关系,不是消灭他们,而是改造他们,拖着他们跟无产阶级走,把他们改造成新人。”随后又给大家阐述了过社会关和生活关。最后对晚辈们强调:“这五关中,一头一尾,思想关和生活关最为重要。”
周恩来曾说过:“退休后,要写一部小说《房》。”由于诸多因素此愿没能实现。但他的一生用物质的和非物质的两种文化形态,给后人留下了有关“房”的日记、谈话、书信等史料,仍使我们读到了一部有形与无形相结合的传世著作。
为把故居处理好,周恩来经常向家人了解情况。据周恩来的堂侄媳孙桂云回忆,20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周恩来曾两次向我了解故居情况且交待了处理意见:一次是“1961年8月,我第二次去北京,一天伯伯对我说:‘家里的房子全部要让人住,不要空着,空着浪费。又说:‘你们不要说出我住过的房屋,叫邻居也不要说。我根据当时县委的安排,向伯伯汇报说:‘有的已做县委学习室,有的做儿童图书馆,其余的大部分让居民住了。伯伯听了说:‘房子要处理掉,拆掉了可以盖工厂,可以盖学校。”再一次是“1974年8月1日晚,我最后一次见到伯伯。伯伯第一句话就问起家里的房子问题。伯伯问我:‘还有没有人去(参观房子)?我说:‘县委很重视,层层向下传达了,不准去参观。但外地还是不断有人去。伯伯说:‘你们要劝说去参观的人到韶山去瞻仰毛主席旧居。接着又说:‘要把我住过的房子拆掉,不能和毛主席的旧居比。你们的住屋,可以拆到别处去盖。伯母(邓颖超)说:‘你们拆迁,我们给钱。我说:‘拆房子要经地方政府的批准。伯伯点点头。但是伯伯说:‘坏了就不要修了,坏一间,拆一间,统统拆掉了,我也就放心了。”
据时任县委办事组王宝瑾回忆:“1973年11月13日晚上9时,我在县委办事组值班,国务院办公室负责人吴庆彤打来了电话说:‘要县委负责人接电话。当时正好刘守庭副书记在场,我把电话交刘接。(吴在电话中说):‘总理听到了反映:1、要动员住在他家里的人搬家;2、要维修;3、要开放让人参观。是否是这个情况?总理要县委调查后向国务院办公室汇报。我一一记录在电话记录簿上,第二天立即向县委常委做了汇报。14日,我带着吴庆彤在电话中提到的3个问题观察了总理故居,并询问了总理侄儿周尔辉,他说:‘没有叫人搬家的,也没有维修,仅仅是外地有人来看看。晚上我就向国务院做了汇报。17日,国务院又来电话,吴庆彤传达了总理的3条指示:1、不要让人去参观;2、不准动员住在里面的居民搬家;3、房子坏了不准维修。18日,县委常委开会研究做了3项决定:1、不动员住在里面的居民搬家;2、不准维修房屋;3、我们要在机关干部会议上动员,不组织、不带领人去参观。江(维邦)书记说:‘要把总理意见和县委这3条向地委办公室汇报。当晚我又向国务院做了汇报。吴庆彤说:‘我把你们这3条向总理汇报。30日晚,吴庆彤又来电话说:‘你们的3条,我已向总理汇报了,总理表示满意。他说,以后要派人检查你们的执行情况。12月5日夜里,吴庆彤来电话,指明要县委书记江维邦接电话,问他是否知道那‘3条?是否执行了?江回答道:‘已执行了。”
从此,周恩來对故居的“约法三章”,就在干部群众中传开了。简单几字的“约法三章”,令我们对周恩来严格要求自己、绝不宣传自己的崇高精神油然生出崇敬之情,更加自觉地传承和弘扬下去。
周恩来像普通人一样对亲属有着血浓于水的温情,但他的这份情意往往表面上看去比较“不近人情”,把无限的关怀和浓浓的爱意融入到对亲属的严格要求之中。
在全国知青上山下乡运动中,他将侄女周秉建打发去了内蒙大草原插队,后来她参了军。一次她去看伯伯,周恩来却劝她脱下军装继续回去当牧民。她回到内蒙古又几次放弃了上大学和去工厂的机会。她刻苦自学蒙古语,于1975年10月考入内蒙古大学蒙古语专业。毕业后遵从伯伯的教诲再次回到大草原,真正找到了施展抱负的机会。
周秉德参加工作不久,组织上把她从基层农村小学调动到区委机关工作。周恩来知道后立即找她谈话:“是不是因为人家知道我的身份而照顾你进城的?”她回答说:“不是。是区委搞运动需要党员,小学里的党员很少,所以把我抽调上来。”他听后说:“哦,是这样,那就没有办法了,我也不能干涉你们基层组织的工作呀!但你还是要多在基层工作锻炼为好。”她知道伯伯叮嘱她的含义,一直严格按照伯伯的要求去做,做一个普通劳动者。20世纪60年代,为减少北京市人口,国务院曾出台一个政策:夫妻双方如一方在北京另一方在外地,在北京工作的就要调往外地。当时她在朝阳区委工作,丈夫沈仁骅在西安部队工作。领导找她谈话做动员。她说:不用动员了,4个月后我休完产假就调往西安。调到西安后在那里工作了5年,后又随丈夫去贵州山沟里工作了4年。周恩来对侄女的做法很满意。要求后辈们不搞特殊,到最基层、最艰苦、最边远的地方做一个普通劳动者。对此,周秉德回忆说:“伯父对亲人的爱,首先就是他对我们要求严格,要求严格也是一种爱,因为他觉得只有要求严格了,我们才能健康成长,有在社会上独立去生活、工作这样一个能力。”
1953年,周恩来堂侄周尔均在部队被批准入党后很兴奋,马上将此写信报告给伯伯。很快,邓颖超代表周恩来写了回信,在祝贺的同时提出3个必须:“今后你必须加强党性锻炼,克服非无产阶级的思想,不断地为着党员的八条标准而努力,不要辜负了光荣的共产党员的称号,争取如期转为正式党员;你必须注意密切地聯系群众,关心群众,向群众学习,才能更好地为人民服务;你自知应不骄不馁,但必须从思想上、行动上不断地实践为要。”周尔均深有体会地说:伯伯对我们的要求“看似无情胜有情”;“他对我们晚辈的严是一种真正的爱,发自内心的爱”。
早在1939年3月29日,周恩来一行从绍兴城出发去先祖的几处墓地祭拜。期间他认姑表侄儿王戍(时年17岁)为义子,嘱咐说:“你年纪小,应该好好学习,学会独立生活。以后还可以经常给我写信。”自此二人再未见。1940年,由于日军大兵压境,父亲王贶甫怕王戍发生意外就让他背井离乡到福建,由祖父王子余找关系安排他到永安的福建省银行当雇员。王戍边工作边牢记周恩来“坚持刻苦读书”等教导,并于1945年抗战胜利那年考取上海交通大学。1949年毕业时,上海刚刚回到人民手中,他毅然参加了解放军南下服务团,很快就分配到福州市政府工作,后又调到福建高级工业学校工作。此后他曾给义父周恩来写过许多信,但周恩来均未回信。而王戍一直牢记周恩来“告亲戚朋友”的那《十条家规》,特别是将其中一条“任何场合都不要讲出与周恩来的关系,不要炫耀自己”牢记心中, 入闽50年一直兢兢业业工作在教育战线。这层特殊关系直到1978年绍兴市委请他回绍兴回忆整理1939年周恩来绍兴之行资料时才被人们所了解。
周恩来自从1939年那次后就没机会再到绍兴了。新中国成立后身为国家总理百事繁忙更无暇与亲属联系,可是他仍要挤时间通过他的叔父周嵩尧,给绍兴王家寄来他与邓颖超、周嵩尧在中南海的合影,并且转告各位亲属:“务必在新社会中加强改造自己,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王贶甫1954年见过周恩来,再次见到是1959年10月,当时他已任绍兴市副市长,赴京出席民建、工商联代表会议,中央统战部在北京饭店举行宴会,周恩来及其他领导同志也来了。在祝酒时,周恩来到浙江省的代表席上高声问:“老表在哪里?”迎上前去,周恩来向陈云和其他领导人介绍说:“这就是我的绍兴老表。”这时浙江代表才知道他俩是表兄弟。数日后,周恩来接他到中南海家中共进午餐。席间问道:“记得抗战时我来到绍兴,你是电厂职工,怎么现在是工商界了?”王贶甫讲述了战后电灯公司管理乏人、董事会聘他为副经理的经过,以及解放后筹办工商联和组建民建绍兴市委的情况,周恩来听后频频点头,鼓励他要走社会主义道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并说:“工人能从公私合营转为国营,这是社会主义方向。”周恩来在席间又关切地询问其子女情况,对王家的人从不宣扬和他的关系,感到十分满意,并说:“王戍给我的来信都收到了,为了不妨碍他的进步,所以没有给他回信,希望转告他,在现职岗位上努力为人民服务。”
周恩来的表妹王逸鸥1949年毕业于浙江大学法律系,后入浙江干部学校学习并分配到湖州。因嫌工作艰苦便不辞而别到北京另找工作。在找不到工作的情况下她无奈给周恩来写信,他请卫士成元功将她接到中南海并予以十分关心,当得知她是从单位不辞而别、悄悄来京后,他语重心长地说:“一个参加了革命工作的同志,怎么可以目无组织,毫无纪律,私自离开工作岗位呢?这是严重的错误行为。”并给她讲了很多革命队伍中纪律重要性的道理,要她作出检讨。她认识到错误且回去连写3次检讨才给予通过,并将她的检讨寄往浙江省委再转到湖州。不久她被分配到最高人民法院检察署研究室工作。周恩来知道后说:“不行,一个刚从学校毕业出来的娃娃,怎么可以分配到中央机关,而且搞研究工作,应该到基层去锻炼。”随后她服从分配,到东北一个县的地方法院工作。后随爱人调到北京工作。但不敢告诉周恩来。直到1956年病重住进通县结核病防治所并查出患肺癌,邓颖超知道后赶紧接她到北京友谊医院。她病危时,周恩来接到通知,凌晨1点赶往医院看望。她在周恩来离开后不久去世。
自1939年见面时曾题词嘱王去病“勿忘鉴湖女侠之遗风”后,直到1973年她来京治病周恩来才又一次见面。在中南海的家宴上,他问起王去病的情况和王贶甫去世的原因及其子女情况,当得知王贶甫的两个儿子王京和王耆均在京工作时赞叹道:“这两个孩子从未找过我,很好。”她说:“他们从不宣扬和你的关系,只靠自己的努力。同时我在工作时尽量不犯错误,可是一旦思想跟不上形势有个什么差错,会影响你的。所以我也就不宣扬我们的兄妹关系。”他沉思片刻说:“我也会影响你们的。”这句寓意深刻的话使她顿感心酸,从此再未见面。
陈绣云是周恩来十四姨娘的女儿,比他小十多岁,是他嫡亲姨表妹。1908年,他生母、嗣母相继去世,而他又要离家读书,两个弟弟无人照管,只好将6岁的小弟弟周恩寿送去十四姨娘家代为抚养了两年。因此十四姨娘对于他来说,远胜于一般的亲戚关系。新中国刚成立不久时,陈绣云就主动与表哥周恩来联系。他因为工作忙无暇回信,邓颖超便按他的意思给陈绣云写了一封回信。陈绣云拿着邓颖超的信找到上海妇联,请求安排工作。妇联便把她介绍到松江县人民政府。县人民政府经过核实其身份,加之新政府也确实需要用人,就把她安排在县文教科做扫盲等“社教”工作。当时,扫除文盲工作面广、工作量大,要经常下农村,可她不肯下乡。当地领导就把她调到松江县印刷厂做统计工作,而她业务不熟,又不愿好好干。
1951年8月,邓颖超到上海治病。陈绣云获悉后去看望并诉苦,提出要去北京找周恩来给安排好工作。邓颖超明确地拒绝说:“你表哥非常忙,平常我要见他都很困难,你就不要去了。”病稍好后又给写去一信:
绣云表妹:
来沪以后,因病不能同你详谈,曾托胡耐秋同志告诉你一些独立奋斗的意见,希望你采纳。解放了,我们不仅是在政治上从旧的统治下翻了身,我们还需要从思想里用自己的努力掏出那些旧社会带给我们的渣滓,只有那样,我们才能真正地变成新社会的主人。从你的来信和言谈中我们感觉到你缺乏一种艰苦奋斗、自力更生的自信心,仍然存在有依赖的思想。这必须认识(到这)是旧社会留给我们的坏东西,必须要勇于抛弃它,你才能获得在新社会里开辟你自己前途的力量与勇气!
上海正在为了抵抗帝国主义及其走狗之封锁实行精简、节约、疏散……等六大任务,这个方针你一定会在报上看到,因此,找事情是非常困难的,况且人民政府的用人,主要依靠他自己的工作表现,只要他的工作努力,吃苦耐劳,工作效率高,群众关系好,则不管他是谁,将得到人民政府的器重;相反,则不管谁的“情面”去“提携”也是没有用的。这种作风是我党长期坚持的优良传统,特别是我和你表哥现在的工作岗位,更不能因亲故而违反原则。特告你。
对于你的工作意见,我意以去苏北生产或从事义务工作为宜,现人民政府正有组织地在进行,望你注意读报,直接前去接洽。
此复并问近好!
邓颖超 8月17日
陈绣云收到邓颖超的信后,并未完全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松江县印刷厂的领导又调她到食堂搞伙食工作,这项工作不仅比原来工作辛苦,而且厂大人多,众口难调,群众意见纷纷。她不堪忍受群众的指责,主动提出离职。
松江县人民政府为慎重起见,就把有关陈绣云的材料全部上报国务院。周恩来接报后大为震怒,明确指示:一、予陈绣云开除;二、给予劳动改造;三、拟登报声明与她脱离亲戚关系。陈绣云这才真正认识到,想利用亲情攀周恩来完全错了,便找到华东局妇联一再检讨错误,请求重新给予工作,结果未能如愿。后她报名支边得到批准去了甘肃,直到20世纪60年代中期才退休返回上海,后于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去世。这里要说明的是,他的三点指示基于当时时代背景提出。“开除”指因国家刚刚建立,希望各方面人士参加工作,谁若提出不干革命工作那就意味着对新建立的人民政权的一种抵触或对抗,是个严重问题。“改造”则并非现在司法意义上的“改造”,而是要她在艱苦劳动中去改造自己的世界观;“拟登报声明与她脱离亲戚关系”是明确向她和他的所有亲属们宣布:我们是为人民服务的党,我周恩来的亲戚不能以我的名义去向人民讨价还价。
周恩来的大弟弟周恩溥去世后,他的妻子王兰芳拉扯着独子周荣庆艰难生活。1957年,国家开始实行机关干部下基层劳动锻炼,周恩来鼓励刚从部队转业的周荣庆到基层学习劳动人民的优秀品质、科学文化知识和劳动技能,并送他一句话勉励:“布衣暖,菜根香,读书滋味长。”于是一家人来到河南焦作。从此扎根焦作。1958年大炼钢铁运动开始后,来到焦作市九里山钢铁厂的周荣庆也投身其中。期间,他和“三八”炼钢炉组里踏实肯干、长相俊俏的晋菊清建立了恋爱关系。1959年1月的一天,“三八”炉的几位姑娘神秘地对晋菊清说:“你知道周荣庆是什么身份吗?”晋菊清不在乎地说:“他不就是从北京来的一个工人嘛!”而她们的话却让她大吃一惊:他是周总理的亲侄子!随即她生气地质问周荣庆:“你是周总理的侄儿,为何不告诉我?”见瞒不住了他才说:“我大伯是我大伯,我是我。我大伯要求严,不让我说这层关系。”她认为自己父母是农民,高攀不上他,心里打起了退堂鼓。王兰芳知道后对她说:“我们是总理的亲属不假,但我们也是普通人,你不要有什么顾虑。”这席话令她数月后才定心完婚。
1964年,周恩来的侄媳蔡淑清随爱人周保常从广州调到湖南沅江工作。这年9月,他们去北京看望周恩来夫妇。在谈话中,邓颖超问他们调到湖南后领导上知不知道他们与总理的关系。蔡淑清回答:“有人知道,但多数不知道。”邓颖超说:“不要讲出去,特别要教育小孩子也不要讲出去。讲出去,人家就会照顾你们,那样不好!”
当晚辈们去京看望二老时,都想照一张合影作为永久纪念。二老很理解晚辈们的这种心情,总是尽量满足他们的愿望。但照片印出来后周恩来却只给他们一张,并叮嘱道:“给多了,你们就会拿去送人,就会无形中炫耀自己。只能给一张。”
尽管周恩来对亲属要求很严,却是一个充满温情、恪守孝道的革命者。早年他海外求学时,因曾照料过自己的八叔父去世而悲痛万分。战争年代,他把父亲接到身边养老送终,数十年始终将贴身装着父亲遗像的皮夹带在身边。在迎接解放的日子里,他想起早已去世的母亲时含泪对记者说:“35年了,我没有回家,母亲墓前想来已白杨萧萧,而我却痛悔着亲恩未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