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一
周四,雨夜,晚自习。
其实课业并不轻松,只是临近周末,内心难免松懈。雨滴落在树叶上,发出“啪啪”的声音,彻底分散了我的注意力,我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了。这样一个平静微寒的夜,让我想起那些在外旅行的日子。地中海的阳光与热浪、太平洋另一边的层林尽染、美丽的极光……一切都在那一刻复活了,它们穿越数载光阴,涌进我的脑海。
我是个很爱旅行的人。虽然在用“旅行”这个词时,我常有种小小的羞赧——我觉得“旅行”和“旅游”是两个相去甚远的词。前者自由、文艺,挂在嘴边常带有矫情之嫌;而后者则常与“跟团”“走马观花”相连。“跟团”常常会遇到许多不愉悦的事:強制消费、在景点走马观花、一进购物店就出不来的游客、不停哭闹的孩子……这都是我曾遇到的。那时的我牢骚满腹,可如今,只剩下对于美景和善良的陌生人的回忆和感动了。
我十岁那年第一次去美国。两周的时间里,我一直流连在美国东部,丰富多彩的异国风情不由分说挤进我的双眼。在我看来,东部是繁华曼妙的,抛却尼亚加拉大瀑布的壮美,抛却前夜的暴风雨催生的彩虹,我清楚地记得哈佛大学旁面包店里那软糯的菠萝包握在手中的温度,咖啡升腾的香气至今萦绕鼻尖;记得万圣节那天,爸爸朋友的女儿将我装扮成丧尸,我鼓起勇气敲响陌生人的家门时,门后的金发女主人热情地大喊“You're socool”;记得纽约街道上汹涌的人潮、费城的漫山红叶;记得初到爸爸宿舍时热情的美国大叔为我做的布朗尼蛋糕;记得隔壁德国老奶奶温暖的拥抱以及她笑着为我在面包上抹黄油的样子……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我离开美国的那天清晨浮现在脑海里。那里的红叶至今仍躺在我家中的一本杂志里,那是我一生难忘的明媚。
说到明媚,似乎世界上没有哪个地方的阳光比地中海的更奔放了。自从初一时在电视上惊鸿一瞥,童话般的希腊便一直是我心心念念的地方。老实说,旅行开始我并不快乐,旅行之前我遭受了很大的打击,这场旅行是为了散心。这个“懒散”的国家仿佛拥有无穷无尽的时间、阳光、爱、自由、思想,这让我很快徜徉其中,常常忘记自己。海风拂面的瞬间,我突然释然了,心头的悲伤与失落被一并抖落。登上圣托里尼岛,蓝白相间的房屋、红得灼眼的鲜花、众多充满音乐与欢笑的酒吧……这是生活最理想的状态。那个黄昏,我坐在圣托里尼岛的最高处看见了世界上最美的落日,爱琴海的海浪翻滚着,那轮红日一点点沉下去,好像时间也凝固了。那些难以释怀的人和事,我突然就放下了。时间的洪流总是向前,人生总会有一次次离别,更重要的永远是未来,只要我们记住过去那些美好就够了。太阳最终归于温柔的海水,岛上的人们欢呼着。后来我也见过很多美丽的落日,却都没有那天那样留给我地老天荒的感觉。
每当身处异国他乡,我总会不经意地想到“浪漫”这个词。尽管它被使用了无数次,但不可否认,它的确有一种令人着迷的神奇魔力。中考结束我去了南半球,两个仿佛桃花源的国家——澳大利亚和新西兰静静地在温柔的海洋那端摇晃。那时的南半球正处在冬季,导游笑称这是一段“避暑”旅程。我印象最深的是在寒风中穿过夜幕下的达令港:当地人都拿着面包啤酒,坐在露天的椅子上谈天说地,照明并非全靠路灯,还有一堆堆篝火,完全不惧怕人类的海鸥悠闲地流连在人们的脚边,热闹极了。而澳大利亚的邻居新西兰则更加贴近自然,无边无际的草场、温驯胆小的羊驼、弥漫着青草香的空气……原始又单纯。初到奥克兰,雨刚停,深灰的云伏在天边,笼着铅色的海港,灯悄悄地亮起,一对恋人坐在长椅上,面对大海默然无声。次日天晴,天空碧蓝,晚霞皆是粉色,到了夜间,山水天融为一体,缀在夜幕上的星星将光影投在酒杯里,仿佛唾手可得。那一刻,我陶醉在这座城市里。
今年夏天再游欧洲,短短十几天,四个国家,走马观花而已。但当我登上返程飞机的那一刻,我确信自己还会再来。在巴黎,传说中无数文豪与艺术家居住生活过的蒙马特高地,与我上次去时的样子有了很大变化。不知名的食物香料蒸腾着,窗户里飘出钢琴声,鲜红色的商店招牌在夜幕下闪烁着光芒,艺术家在路灯下翩翩起舞……这里鱼龙混杂,也许正是那满地的烟头激发了作家们的创作灵感。当我登上圣心教堂,眺望着巴黎百年不变的地平线时,被巴黎的美深深吸引。因为青春就是一种眺望的姿态。
美是可以叠加的,而非重合。旅行真是一件美好又奇妙的事,昨天你还在白小长大的故土上重复着一如既往的生活,下一刻却已闯入地球的另一片天地,闯入那些陌生人的生活,留下几秒钟的回眸……
这些碎片、这些人——他们曾一次次冲击我的双眼,摇晃我的心,让我变成现在的我,又不止是我。
窗外的雨仍在下着,书本仍堆在桌角。我的肩膀,却轻松了。
“青春就是一种眺望的姿态”这句感慨说的不仅是旅途,还是人生之路的体验。文中,作者有意识地使用了“爱”“流连”“奔放”“浪漫”“陶醉”“吸引”等词汇,来抒发自己在某个雨夜对旅行的感情。这些经历在经过时光和自我意识的淬炼后,使作者在并不轻松的课业间逐渐沉静下来,连肩膀都“轻松了”。文章借由这个逐渐放松的过程,将漫天琐屑的思绪一步步自然地展现出来,最终水到渠成。
(顾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