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力红,马 帅
(1.东北师范大学 心理学院,吉林 长春 130024; 2.东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吉林 长春 130024)
合唱是由指挥家负责并作为主导者,组织和调控声乐演唱者相互配合共同完成的一门表演艺术[1]51-52。合唱活动作为一种音乐表演,需要合唱者进行包括音乐、歌唱等大量的技术训练,一项关于音乐表演训练的元分析发现,这些训练优化了与听觉、运动及多通道、信息功能整合有关的脑区[2]1877-1887。合唱表演中除了需要进行音乐、歌唱训练外,还要求达到声部之间,个人与团体之间的和谐统一。由此,合唱的表演者要将身体运动、心理体验和群体互动各层面统合起来,这使合唱对个体的身心发展具有独特的促进功能。
本文从以下三方面总结了目前合唱以及相关活动在促进个体发展中的研究成果,包括个体言语能力、个体的社会性和团体协作功能以及维持和增强个体身心健康。探索合唱对个体发展影响的内在心理与脑机制,以期能深入理解合唱所具备的身心促进作用实质,并为合唱指导者在训练中有效地发挥合唱的独特发展促进功能提供借鉴。
其次,合唱中的音乐训练对个体的语言能力产生积极的促进作用。合唱成员的音乐素养是完成合唱的必备条件。因此,音乐训练对个体的语言能力的作用同样会体现在合唱者身上。音乐训练的语言促进作用主要反映在两个层面上:
第一,音乐训练促进个体语音、词汇的知觉能力。一项历时两年的拓展性音乐课程(extended music curriculum)训练后发现,接受音乐训练的儿童比没有接受训练的儿童在语音意识能力和听觉知觉能力上具有显著的提高[6]608-623。另一项针对5岁儿童的研究发现,与未受过音乐训练的儿童相比,受过音乐训练的儿童在听觉和语言任务中有更好的表现[7]258-263。 通过对7—11岁阅读障碍儿童进行3周的音乐学习后发现,改善对音乐节奏的感知会促进这类儿童阅读能力的提高[8]18-36。音乐训练形成的语音知觉优势也得到了认知神经研究的支持[9]3874-3887[10]111-119[11]2512-2521[12]17667-17674。研究者认为,早期较长时间的音乐训练将逐渐改变皮层下听觉功能,而且这种变化可能会持续一生。即便在噪音背景下,音乐训练对脑干语音编码的促进作用在不同年龄个体的研究中都得到了支持性的证据。以32名学龄前儿童为被试,对其中半数的儿童进行音乐训练,发现一年后这些儿童出现了对噪声背景中语音处理的神经增强现象[13]51-60。通过对7—13岁学龄儿童的研究,发现有5年以上音乐训练和没有训练的儿童在噪声中语音感知能力、听觉工作记忆和视觉注意方面前者皆优于后者[14]191-201。有研究将年轻与年长的音乐家和非音乐家进行比较发现音乐训练延迟了因年龄带来的神经系统对声音精确编码能力的衰退[15]1482-1483。另一些研究也发现音乐训练促进了音乐家对言语的感知[16]3338-3345。在音乐家与普通人的对比研究中进一步发现,与普通人不同,音乐家在许多听觉任务中很少表现出伴随着年龄的衰退,即音乐训练能够延缓言语感知的老龄化进程[17]410-417。
第二,音乐训练促进语言的段落理解能力。 对语言障碍儿童的追踪研究表明,通过 4 周的音乐训练,言语产生能力较差的被试者在段落理解上的成绩明显提高[18]23-37。通过6周的音乐节奏训练,阅读障碍儿童的段落理解成绩得到提升[19]107-124。针对正常人段落理解的研究结果发现了训练的时间效应,对儿童进行8周或4周的音乐训练[20]23-37并不能提高其段落理解能力,而一年的音乐训练却可以对儿童的段落理解能力产生促进作用[21]46-64。
音乐训练对语言能力的促进效应可能缘于音乐和语言加工共享的认知资源或神经机制[22][23][24]。人们曾一度认为大脑的左半球负责语言加工而右半球负责音乐加工,两者彼此分离互不干涉,但后继的脑神经研究证据发现语言和音乐的音高、节奏、语言句法和音乐曲式等加工活动具有多个脑区的重合,而且随着活动任务的增加涉及的脑区也在增多。言语信号和音乐信号在声学和认知水平上非常相似,它们都通过音调(频率)、时间(节奏)和音色(时频)等基本特征来表达信息,并需要知觉、注意和记忆系统的参与[25]297-306。Koelsch和Gunter等使用ERP对语言和音乐同步加工条件下的研究发现,额下回(包括Broca区)是负责语言和音乐结构的共同的神经加工源, 而且在一定程度上音乐加工会影响语言加工,从而使得音乐技能向语言领域迁移。
总之,歌唱和音乐训练对语言能力的促进作用已获得大量的证据,这在一定程度上为合唱活动促进个体语言发展提供了有力的佐证。然而,到目前为止,以合唱者为被试者,研究其语言能力发展的独立实证研究较少,同时合唱与其他音乐活动之间对语言能力促进的比较证据还有待进一步积累。
合唱与其他音乐表演形式相比,是一门更具协作性的集体演唱。一个完美的合唱需要在共同任务要求下,以相互协调的关系为基础,同时合唱的节奏效应和团体中介作用对个体建立良性的依恋模式,改善社会交往技能和社会期望,发展个体情绪管理、行为自控能力都具有积极的促进作用。
首先,合唱成员与音乐节奏的同步是完成合唱的必要条件。人类具有令自身肢体运动与外界节奏信号同步的独特能力[26],音乐的律动性会令人想要随之运动,这是节奏感知最常见的行为表现[27]73。音乐中的节奏指乐句中强拍与弱拍的循环重复的组合,对音乐节奏的感知意味着在体验上要将音符分组放进有结构的模式中[28],节奏感可以在动觉、触觉、听觉和视觉不同通道上发生,其中触动觉与听觉在节奏感知中联系紧密,同步肢体运动则是节奏感知重要的行为表现。合唱训练中的成员常通过以手指打拍子将听觉、视觉、触觉与动觉通道的节奏进行整合完成合唱的节奏训练。
节奏也是大脑神经活动的本质属性之一。大脑神经语言的时间特性和音乐中的节奏特性相仿。频率、同步性和时间模式三类与时间相关的大脑神经现象对应了速度、节拍和节奏型这三种音乐节奏的基本元素[29]83-103。节奏与运动系统的紧密联系在神经研究领域也已得到证实,聆听高律动性的声音刺激时运动皮层的皮质脊髓束在节拍点上有明显激活,听低律动声音和噪声时则没有[30]127-136。不仅接受刺激时对节奏的加工需要运动皮层的参与,对节拍进行主动认知加工的过程同样激活了运动区。当外部节奏线索较弱,需要被试者通过想象主动为外部节奏加上重音时,音乐家的壳核与前运动皮层之间的联系比非音乐家更紧密,由壳核、辅助运动区和前运动皮层组成的神经网络参与了时间序列组织和节奏预期的工作,对内部节奏的产生起到了重要作用[31]7540。
其次,合唱这种同步活动对团队协作能力具有促进作用。合唱活动源于人类在共同生活的过程中与其他个体建立长期的社会联系而形成的。大脑在这一过程中进化出更强的心理归因、意图判断等社会认知能力,从而增强与他人的沟通合作[32]178-190。反过来同步运动进一步增加了成员对自身和他人行动的知觉敏感性,在共同行动任务中对他人的行为作出更快的反应[33]693-695。由于 合唱表演是围绕统一要求进行的,因此第一课就是“不要独占风头,要谨慎和退让”[34]1-12[35]145-168。在此过程中,合唱者需要集中注意力相互倾听和观察,以便对自己与他人演唱的时程关系作出正确的预期和判断,适时调整自己的音高、节奏,语调和音响,进而实现准确灵活的同步,形成一种有凝聚力的声音。 合唱正是在这样的同步性集体音乐创作中,发展了成员完成复杂且高度协同任务的能力,促进了合作行为和凝聚力的形成[36]145-155[37]354-364。
针对这些问题,分别从专业方向建设理念、知识体系、课程体系三个方向出发进行综合分析规划,探索一套适合大数据背景下的信息安全人才培养体系,对信息安全人才的培养机制加以补充和完善,以应对大数据对信息安全造成的威胁。最后对构建较为完整的信息安全人才培养模式提出了一些建议和思考。
研究发现 “需要同步”任务促进团队合作是通过增强依恋和削弱心理逻辑上自我和群体之间界限实现的[38]1。依恋指不受时空限制地将某人与另一人联系起来的一种持久的情感联结[39]226-235。依恋对象是个体在探索和掌握环境过程中自信与安全的源泉,为面对压力或危险的个体提供避风港湾,并帮助个体在困难和焦虑情境下进行自我调节。 在创造集体性的合唱活动中人们需要在相互理解的基础上完成任务,并通过躯体动作、歌唱识别和表达体现相互的协调与理解,自知之明和自控力是极其重要的。合唱共享的生活世界和相互调节的关系,增强了参与者之间情感联系和自我约束水平[40]668-677。 合唱的社交网络更有可能为成员提供感受无条件的接纳和相互支持机会的条件,由此增加了参与者的归属感和使命感[41]7-24[42]149-170。
合唱活动不但能享受由音乐本身带来的身心愉悦,还可以通过形成积极的自我认知、沉浸体验,有益于身体健康和精神疾病的康复。
第一,音乐的愉悦功能在合唱中的体现。研究发现良性的音乐能提高大脑皮层的兴奋性,改善情绪、激发感情和振奋精神。同时有助于消除心理社会因素所造成的紧张焦虑,人际交往敏感等不良心理状态,进而提高应激能力。研究发现被试者对于其偏好的音乐节奏的加工更强烈地激活了前运动皮层,即该过程具有奖赏性[43]48-64。近年来的神经科学的研究成果为审美愉悦与大脑奖赏系统之间的关系提供了证据。采用正电子发射断层扫描技术(Positronemission Tomography,PET)探索了音乐引发积极情绪反应的神经基础,结果表明,音乐引发的高度愉悦体验伴随激活了与奖赏和情绪相关的脑区(包括腹侧纹状体、中脑、杏仁核、眶额叶皮层以及腹内侧前额叶皮层),这些脑区在对其它能够引发欣快反应的刺激(如巧克力、性和药物)反应时也被激活[44]11818-11823;研究了不熟悉的愉悦音乐所引发的大脑活动,结果发现,愉悦音乐激活了边缘以及旁边缘结构(包括胼胝体下的扣带皮层、岛叶前部、海马后部、颞上回以及部分纹状体),这表明仅仅被动地聆听愉悦音乐就能自动诱发听者的积极的大脑活动。
第二,合唱提供形成积极自我认知的经验和建立归属感。人们对自我的认知是在与他人的互动中得以实现的。人际相互适应的过程也是自我发现的旅程,积极的人际互动过程使个体和团队产生良性的变化。合唱经历为个体提供由“我”和“你”形成关于 “我们”的生动经验,同时团体共享的目标、意义与亲和感使这种经验显现出积极的特征,并由此改善人们对自我的认知。一项针对非洲裔美国本科福音唱诗班的成员的研究发现,这种合唱组织能让成员彼此之间建立联结,为其提供交朋友的机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团体,并认识到自己是团体中的一员,融入团体,建立一种归属感,从而减少边缘化和被孤立的消极感觉。通过对澳大利亚一所大学的非竞争性合唱团研究发现,合唱为成员提供了社会联结,使他们在歌唱的过程中收获了友谊和快乐,消除了成员之间的孤立和隔离,为他们提供了认同感和归属感。这种功能对于老年人的作用尤其显著,合唱活动提供了老年人与社会的融合的机会,提升了个体的社会感,并为其注入了活力。Wise等人的研究也发现,老年人参加合唱不但能享受创作音乐的过程,而且在团体中能体验到归属感。因此,合唱是维持和促进老年人健康和幸福的有益方式。
第三,合唱的结构性与非竞争性促进沉浸体验的产生。沉浸体验(Flow )可以追溯至人本主义学家马斯洛的“高峰体验”,指人们对某一活动或事物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并能推动个体完全投入某项活动或事物的一种情绪体验,包括愉快、幸福、满意和愉快等主观体验。这种体验只能从当前所从事的活动中直接获得,回忆或想象则不能产生这种体验。 一些参加合唱的成员报告,在合唱活动中曾感受到典型的沉浸体验,包括经历一种积极的、令他们十分兴奋的情绪感受;出现自我意识的暂时丧失, 如忘记了自己的社会身份、忘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 (饥饿、疲劳)、觉得时间过得比平常要快;对当前的活动具有较好的控制感, 即一个人能大致认识到自己能应对即将出现的后续行为并能对它做出适当的反应;以致他们很愿意多次去持续地体验这种状态情绪。
合唱活动与沉浸体验产生过程所需要的条件存在许多一致之处,使合唱中更易出现沉浸。沉浸体验的产生的首要条件是要求个体所从事的活动要有一定的结构性特征。 所谓结构性特征就是指一个活动应该具有确定的目标、明确的规则和相应可操作的评价标准。在结构性活动中,参与者要明确自己所要达到的目标,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同时活动本身可以给活动者提供足够的直接的即时反馈,使他了解自己已经取得了哪些进步,需要做哪些调整,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什么。结构性特征体现在合唱团从指挥到每一位团员的活动中。指挥从作品的选择到进行排练,不但有明确的长期目标和计划,还要深入分析每个作品,针对每次合唱团的排练制定详细的具体计划,包括排练的内容、目的、完成作品、作品进展的速度与深度、各个声部的排练的难点与时间比例等。合唱训练具有直接的即时反馈性,活动的每一个环节都是对上一活动环节的反馈,这会促进沉浸体验的出现。在排练中,指挥通过观察合唱者的状态与表现,及时采取有效手段进行反馈调整,并有针对性地制定下一次排练的目标。合唱者的每次排练具有结构性,并获得及时的反馈。正式训练前是热身与发声练习,基本练习达到要求后,转入合唱排练。作品的排练,一般分前、后两个阶段,即合唱技术技巧与作品思想内容的表现。 合唱者在训练和演唱中可以通过指挥的评价、身边的合唱者的提示以及自我监控获得反馈进行调整,并对于问题与难点会采用不同策略进行练习。沉浸体验的产生的第二个条件是所感知的挑战和技能水平间必须建立平衡。如果感知到的挑战水平开始超过所感知到的自身的技能水平,个体就会变得很焦虑;如果技能水平开始超过挑战水平, 个体就会放松,然后变得厌烦。这些不同的状态提供了这种平衡关系对环境的反馈结果,并迫使个体调整行为来逃避更令人厌恶的主观体验,使自己重新进入沉浸状态。优秀的合唱指挥会随时根据合唱者的现有状态调整训练难度,提出新要求,并通过即时反馈来矫正或鼓励歌手的行为,指导歌手学习监控和调整他们的歌声来响应整体的声音。
第四,合唱能够促进身体健康和精神障碍的康复。合唱是通过声带的运动完成演唱的,在进行规范的声音、节奏、呼吸、音准的训练中合理的运用气息能增强重要的内脏功能。一方面不断增加的肺活量,促进血液循环,使心脏功能得以增强,另一方面歌唱中肺部的浊气能很快地排空,增加机体的摄氧量,而横隔膜的运动还能促进胃肠蠕动加强消化。合唱还可以使体内释放内啡肽,能暂时缓解疼痛减少消极情绪,增加积极情绪。 研究发现在合唱排练时由于皮质醇水平下降,使参与者的压力减轻,焦虑水平降低,而单纯听合唱的群体并无此变化。合唱能显著升高分泌型免疫球蛋白A水平,对机体免疫功能产生积极的影响。另一些研究发现合唱能促进对精神障碍的康复。张勇等采用多声部无伴奏合唱法对大学生人际交往障碍者进行了干预性研究,结果显示学生人际交往障碍及躯体化、抑郁、焦虑、偏 执、精神病性、睡眠及饮食因子分均较治疗前有显著性下降。Jeanette Tamplin对中风失语症患者12周的合唱活动前后的比较发现,患者在参加合唱团之后的心理困扰程度呈现降低趋势,同时在自信、同辈支持、情绪、动机和沟通方面都发生了积极的变化。
合唱活动作为一种普及的大众文艺活动,其重要性越来越为人们所了解。这要求不断拓展和提升合唱音乐教育的范围与水平,培养更多的合唱音乐教育人才,满足不同领域和年龄群体的需要。教育者在合唱训练中不应仅传授学习和提高合唱水平的知识和技能,更应关注如何通过合唱训练以及管理合唱团体促进成员身心的全面发展。探究在合唱训练中如何营造有益环境、增强反馈的时效性、选择有趣的曲目和恰当把握挑战水平等内容,激发人们对合唱活动的兴趣,通过总结优秀的专业或业余合唱团的管理经验,揭示合唱团对个体发展影响的有效途径和策略。
研究发现合唱团体中的男性少于女性是一种普遍的趋势,且具有跨文化与跨区域性,这一现象已引起了研究者们的关注。一些研究者发现男孩退出合唱的原因与他们面临变声期对嗓音变化不了解有关。还有人认为这种情况可能与学校中的合唱教育存在缺陷有关,一些研究者为了增加男性成员合唱的参与度,在曲目、招聘和教学技术方面已进行相应的调整和改良。在我国无论是中小学合唱团还是业余合唱团,对这方面的情况还缺乏系统的调查数据。因此,了解我国当前合唱团的性别比,并进行深入的研究,对保障男女群体都能在合唱中受益具有重要的价值。
尽管目前已经有一些横向和纵向研究发现音乐表演者与非音乐家的脑结构和功能存在差异。但针对合唱表演与其他音乐表演的特异性研究还较少。一些研究尽管发现了某些不同之处,如合唱与言语产生或拼写成绩不相关,而乐器演奏与言语产生或拼写成绩相关,但却缺乏在控制年龄、训练时间等条件下的比较,很难说明引起这种差异是来自合唱表演的特殊性,还是由其他因素的干扰造成的。未来研究应该通过采用统一的研究设计、被试对象以及典型的研究范式来考查其他音乐表演与合唱表演对心理发展的影响,以及合唱训练对不同的年龄阶段个体可塑性的作用,包括合唱训练对儿童、青少年、成人和老年人的相关心理功能提升作用差异的数量化研究。同时随着音乐媒体的发达,更多的时尚元素加入到合唱中来,合唱呈现出多元化趋势和娱乐性特征,这些特点对个体发展的作用具有何种功能,也是需要被关注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