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晓阳,褚远辉,李冬莲
(大理大学,云南大理 671003)
藏文化与藏传佛教在西方已成为一种时尚。1989年,在西方反华势力操纵下,达赖喇嘛被授予诺贝尔和平奖。此后,西藏元素成为美国流行文化之一,并受到各界名人的追捧,如参议员Pat Moynihan、Ted Kennedy和Jesse Helms,好莱坞明星Richard Gere、Steven Seagal和 Harrison Ford,商界大腕Peter Hires,作曲家Phillip Glass,亿万富翁女继承人Andrea Soros和Gigi Pritzker等;达赖喇嘛的相片与灵魂音乐家雷·查尔斯①雷·查尔斯(Ray Charles,1930—2004),美国灵魂音乐家、钢琴演奏家。他开创了节奏布鲁斯音乐,他是第一批被列入摇滚名人堂的人物之一,《滚石杂志》亦把他列为“100个最伟大的艺人”中的第二位。法兰克·辛纳屈称他为“音乐界唯一的天才”。2004年雷·查尔斯去世后,其生平被拍摄成了记录片《灵魂歌王》。和共产主义学说的创始人卡尔·马克思的相片一起在著名的哈佛广场(Harvard Square)的店铺橱窗里展出;公益广告中,喇嘛穿过一片荒芜之地,告诫电视机前的一代人:佛陀的教导远胜于心灵感应;西藏题材成为好莱坞的热门,如《西藏七年》(Seven Years in Tibet)②达赖喇嘛的姐姐在该影片中串演角色。该影片因严重歪曲历史、丑化我党形象,而遭到抵制。。
为何西藏如此有吸引力?那些从未到过西藏、从未与藏人一起生活过的人为何对“藏独”情有独钟?为何境外涉藏NGO誓言“藏独未竟誓不休”?世界如此之大,为何它们偏偏盯住西藏?要厘清这些问题,需从社会心理的角度来理解NGO的行为动机。
事实上,境外涉藏NGO的起源与发展,既有外在的国际政治背景的因素,也有内在的社会心理因素,即NGO的行为动机因素。NGO成员行为的深层因素在于:西方社会根深蒂固的基督教文化土壤、西方社会的香格里拉情结、捐赠的回馈预期、反共社会思潮、自由的人道主义价值。
印度政府划拔给流亡藏人的土地,生存条件恶劣,资源匮乏;而印度本身是人口过剩的发展中国家,能提供的资源与发展机会相当有限。在此情况下,初到印度的藏人,处境极为艰难。基于地缘政治考虑的美国政府,与基于宗教感情的NGO一起,给流亡藏人提供了亟需的援助。捐赠者视流亡藏人为“精神人”——无论生存条件多么艰难,仍能坚守其信仰。
这种宗教动机往往由基督教∕天主教所激励。在西方基督文化中,慈善与牺牲是获得上帝恩宠的基本途径,也是能否被救赎的前提条件。那些信仰较为坚定的基督徒,往往慷慨地给予穷人、流离失所者或其他处于困境中的人力所能及的帮助。在他们看来,这种行为是他们的宗教义务,也是被救赎的前提。并且,基督教与佛教的教义在一定程度上有暗合之处,因此,基督徒在宗教情感上容易与流亡藏人产生共鸣。西方基督徒是流亡藏人的主要捐赠者,其中一些人也往往以会见达赖喇嘛或参与藏传佛教的宗教仪式为荣。某位NGO主任的一番话道出了这种个人宗教情愫:“促使我留在这里的原因纯粹是个人兴趣。我不由自主地卷入。在藏人身上有一种东西进入你的血液,并促使你再三回来。我曾在世界不同的难民营长期工作过,但从来没有如此深涉其中。这些流亡藏人是无法抗拒的,不是吗?”〔1〕
香格里拉情结即把西藏想象成香格里拉、渴望藏人的那种超越世俗痛苦的灵性生活。
为何把西藏想象成香格里拉?作为香格里拉的西藏叙事如何促进了涉藏国际NGO的发展?
其实,在流亡藏人进入印度以前,西藏早已在西方的想象中了。最古老的西藏叙事见于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Herodotus)关于西藏巨蚁开采金矿的描述。这类描述经过欧洲旅行家、殖民官员的传播而广为人知。Heinrich Harrer、Alexandra David-Neel、Sven Hedin和William Rockhill等人,把西藏描述成一个狂野的无法进入的神奇地方。由此,西藏就成为一个世外桃源、一个遥不可及的隐喻——香格里拉。
毕肖普在《香格里拉之迷:西藏,游记和西方的异域想象》一书中,分析了从18世纪以来的关于西藏的游记作品,检视了各种虚拟的西藏叙事。他认为,18世纪时,由于西藏是一个未开发的、无法进入之地,因此,当时的人们想象西藏是个充满神奇事物的、谜一般的地方〔2〕27;19世纪时,西藏已是英属印度的边境,此时西方殖民者把西藏想象成一个蕴藏巨大财富的(可能是大金矿)、尚待开发的宝地,同时,西藏也是个“背信弃义”之地〔2〕96;19世纪末,随着殖民探险活动的开展,作为世界最高的地方,西藏正如停靠诺亚方舟的亚拉腊山(Mount Ararat)一样,又被想象成人类的避难所:在地球大灾难后,西藏,作为一个未被人类污染过的地方,幸存下来,并且保留下了人类未来的种子〔2〕101;20世纪,精神家园失落的西方又把西藏看成一个永恒的中世纪遗物,在那里可以找到西方消失已久的智慧。由此,“拯救”西藏的冲动得以产生〔2〕173。在“藏独”势力进入印度以前,西方对西藏的想象又一次升级:乌托邦式的西藏一片祥和,充满希望、愿景、智慧和真义,在那里,精神导师能帮助迷失的西方再次找到出路〔2〕210。
1933年,英国作家詹姆斯·希尔顿(James Hilton)把以上的西藏元素结合起来,创作了在当时最畅销的小说《消失的地平线》(Lost Horizon)。小说讲述了四个来自英美的侨民被绑架后带到西藏,在那里享受着永恒、和平的天堂生活。该书给秘境西藏取名香格里拉,并声称撰写该书的目的是保存所有人间美好的事物。三年后,同名电影问世。电影的开场白颇具诱惑性:在饱受战争之苦的今天,你是否梦想过有这么一个地方:和平、安全、生活愉悦而非斗争?电影中的香格里拉是这样一幅胜景:瀑布和宁静的池塘点缀其间、美丽的妇女、殷勤的土著、盛宴、妙乐、黄金遍地、长生秘笈,一个200岁的贤明的神父温和地治理该地。香格里拉愿景是一个逃离了痛苦甚至死亡的天堂,在那里,智慧、温顺胜过激情而永存。
对于那些目睹自己社会积弊丛生而又无力解决的现代人而言,也许在地球的某个地方真的存在一个香格里拉,这种想法实在太有诱惑力了。毕肖普认为,到二战结束时,从战火中幸存下来的人们发现香格里拉的泡影已幻灭,而且这种幻灭感无所不在。香格里拉的愿景所揭示出的不仅仅是作为个体生命的现实幻灭感,它也是对整个现代文明不满的表达。也正因为如此,在现代人的想象世界里,香格里拉式的西藏是如此“亲密无间而又至关重要”〔2〕211。
创建涉藏国际NGO的心理基础正是这种香格里拉情结。在NGO的想象中,流亡藏人不是来自地理意义上的真实西藏,而是来自于另一个香格里拉式的西藏——那个拥有神秘智慧和古老文明的西藏。香格里拉式的西藏之想象,将流亡藏人与其他流亡者相区分。这种想象使流亡藏人显得更易识别,也更值得帮助。下面这份支持声明是出自一个美国的NGO(Tibetan Friendship Group)的创建人之手,这是欢迎流亡藏人抵达美国的贺辞,从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香格里拉情结的影响。贺辞在对西藏流亡者(主要是喇嘛与学生)作了一番介绍后,接着说:“这些由我们的东方兄弟带来的静坐禅修,还有自由基督使团的拓展,都是今天的美国所需要的。佛陀和莲花生大师曾预言过佛教西传。每读至此,我不禁回忆起大概100年前古老的智慧传入这片土地的情景:1875年神智学会在纽约创建①神智学会由俄国通神学家布拉瓦茨基夫人于1875年在纽约创建。布拉瓦茨基夫人研究招魂术和神秘主义,自称在西藏和印度居住数年,拜印度教诸位大圣为师,其著作《除去面纱的艾西斯》是神通学的教科书。,其座右铭是:没有哪个宗教胜于真理。”〔3〕
作者将流亡藏人与其他许多宗教团体尤其是基督徒作比较,相信今天的美国需要他们的智慧。
从“藏独”势力进入印度开始,香格里拉叙事继续延续,并囊括了许多新的时代主题。
20世纪60年代至70年代,在印度和尼泊尔生活的许多高僧纷纷西行传法。在此背景下,香格里拉叙事的主题是藏传佛教;80年代至90年代,伴随着国际西藏运动的开展,香格里拉叙事的主题又聚焦于民族自决权、保护民族文化、环保、文化多元主义等。如今,藉由各种传播工具,在诸如藏传佛教、人权、环保等议题上,香格里拉叙事仍在继续。其表现之一就是小说《香格里拉》的问世。作者是两个来自美国的“藏独”支持者与“人权卫士”:Eleanor Cooney和Daniel Altieri。该小说的立意是续写詹姆斯·希尔顿的名作《消失的地平线》。同时,小说也“与时俱进”,引入了新的“时代主题”,如西藏的“人权问题”和“环境问题”。小说肆意地诋毁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国:她不仅是西藏的“敌人”,也是世界上所有捍卫自由、人权、环保者的“敌人”。小说作者的一番言论清楚地揭示了他们身上的香格里拉情结。“以前的西藏总是那么美好,人们幸福安康。”Eleanor Cooney解释说,“如今,这一切都烟消云散了”。Daniel Altieri进一步解释:“写这部小说的目的是,我相信香格里拉是可能的,即便是今天,在这个被践踏的地球上有那么一个未被发现之地……在此地,你重新种下人性的种子,诸如此类的美好事物在此地生生不息。”〔4〕
以下是分裂集团伪宗教文化事务部网站中的两则关于西藏环保的言论。与其他类似谎言一样,为迎合西方的环保观,它们视旧西藏为恪守环境伦理的“典范”,视藏人为天生的环保主义者、环保事业的捍卫者。
几个世纪以来,藏人生活在广袤、人口稀疏的“国度”,与周围环境和谐相处……藏人的观点与环保组织的主张是相似的。不同之处在于,藏人的观点不限于动物,而扩展至六道众生。〔5〕
世界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国家或民族,能够与环境完全和谐相处……几个世纪以来,藏人生活在一个与世隔绝的、未受现代文明污染的世界,并且,由于相信动植物和其他自然元素的相互关系,因此,一个广为接受的禁忌是反对过度开发自然。〔6〕
藉由这些传播形式,香格里拉叙事继续延伸,并不断与新的时代主题相调适。许多人开始对西藏感兴趣,并不是因为他对真实的西藏有所了解,而是因为香格里拉叙事与他们所追寻的价值相默契。国际NGO把“拯救西藏”与拯救它们认为有价值的东西混同起来,理查德·基尔明确表达了此意:“拯救作为精神与文化的西藏……就是拯救我们自己。我们需要它。”〔7〕
据传统的佛教捐赠理论与因果报应之说,所捐赠物会以某种价值形式在某个时间(有现世报与来世报之别)返还给捐赠者。如佛教经典记载,一个乞丐倾其所有为佛陀的法会供灯一盏,并祈请众生皆得解脱。她的这种功德甚大。法会结束后,目健连尊者收拾供台时,使用神通也无法熄灭此供灯。这一乞丐后来成为王妃。
在NGO的捐赠者看来,援助流亡藏人的这种行动是种下善因,这一善因会在将来某个时间结成善果。
资本主义制度与社会主义制度是两种迥异的制度形态。资本的本性是增殖与扩张,并且使落后国家从属于西方文明国家,把西方的价值观与制度模式推广至全世界。社会主义及其高级形态的共产主义的最终奋斗目标是消灭剥削,解放全人类。
二战结束后,两种制度在全球范围内展开了殊死较量,冷战的铁幕把世界分割为东西两大阵营。抵挡共产主义,并且把西方的民主、自由、人权等价值理念传播到全世界,这是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的“天命”。这种时代思潮在当时弥漫整个西方世界,其流毒至今未除。在各种复杂的内外因素共同作用下,苏联解体。
在新中国诞生与成长的整个历史进程中,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反华反共力量一直在扮演破坏者与颠覆者的角色。从扶持蒋介石打内战,到朝鲜战争、红色高棉运动、越南战争等,它们一直在企图包围、阻遏“共产势力的扩张”,而支持西藏分裂集团只是整个战略的一个环节。在它们看来,中国人民解放西藏是军事“侵略”,而流亡藏人则是共产主义“扩张”的“牺牲品”,阻止共产党“接管”西藏,在中印之间制造出一个缓冲区,就可阻止共产党向南亚的“渗透”。基于这种算计,它们为“藏独”势力不遗余力地提供各种军事与物质支持。
苏联解体后,西方在品尝“历史性的胜利”之余,将战略重心转移至中国。一方面通过构筑第一岛链与第二岛链、北约东扩等一系列动作,完成了对中国的战略包围,压缩中国的生存空间;另一方面,妄图以和平演变的形式逐渐改变甚至颠覆中国社会主义政权。他们企望在与华全面接触、交流、互动中,将西式的价值观巧妙地渗透进中国人的灵魂,通过改变一个民族的思想来改变其政权。
在此视域下,涉藏NGO对流亡藏人的援助也是“抵制共产主义努力”的一部分。通过慷慨且持续的援助,境外涉藏NGO向世界表明,它们始终是“自由世界”中反共阵营的行动者。
NGO在推进“藏独”时,它们也在推进自身所秉持的价值思想和政治文化。这些思想价值与政治文化植根于西方自由的人道主义价值观。这种价值观强调个体有权利按照自己选择的方式生活;政府的责任是保护这种个体的权利。不论国际NGO所标榜的是人权,还是佛教,抑或是文化多元主义,它们要促进的就是这种自由的人道主义价值。
NGO的成员对该组织都有一定程度的认同。在国际NGO工作的成员,其价值观或对生活意义的思考,或对人性的思考等个体层面的体认,与该NGO所标榜的宗旨有某种一致性,这种宗旨的核心就是自由的人道主义价值。
NGO所提倡的藏文化、灵性生活等,不仅限于藏人,其他任何人都可以参与。通过维持与所资助的藏人的关系或其他援藏活动,NGO参与并体认了藏人的生活方式和藏文化;而接受它们援助的流亡藏人,为了能持续获得援助,也需要调适自身,去接受NGO的价值思想和政治文化,并以之作为指导,重新界定“藏独”。在与这些国际援助组织的互动中,流亡藏人不断地调适自身,按照资助方的西藏表述框架,去定义自身。在此过程中,流亡藏人用西方的表述对自己的价值、文化、传统进行了再解释。经由不断的互动,西式的西藏表述逐渐取代了真实西藏的表述。在此意义上,国际援助组织的行为动机作为一种机制化力量,形塑了流亡藏人。
当然,需要指出的是,这里的分析只是对援藏国际NGO的应然状态作的理论探讨,至于它们的实然状态,由于受到国际政治力量的渗透与操控等因素的影响而更为复杂。
在达赖喇嘛时代,西藏分裂集团是依靠达赖喇嘛这个卡里斯玛型人物,来彰显其国际存在;而在将来的某一天,随着达赖喇嘛的离去,西藏分裂集团中的卡里斯玛人物消失,从而不可避免地进入后达赖喇嘛时代。
在后达赖喇嘛时代,部分涉藏NGO将出现“运动疲劳综合症”,即在经过几十年的折腾后,它们看不到可预期的“前景”,而一再重复的运动带来的只是心理的疲惫。与此同时,随着“藏青会”暴恐活动的抬头,涉藏NGO将出现两种发展倾向,即部分NGO支持伪政府的非暴力路线;另一部分NGO支持“藏青会”的暴力路线。同时,将产生一些新的支持暴力路线的NGO,这类新产生的NGO是各种复杂外力合谋的结果。比如CIA的秘密行动需寻求NGO作代理人、“疆独”对“藏青会”的支持也可能以NGO的形式进行等等。总之,只要“藏青会”打出暴力的旗帜,各种秘密援助将随之而来,这些援助往往会以NGO的面目出现。
〔1〕DEVOE D M.Survival of a Refugee Culture:the Longterm Gift Exchange between Tibetan Refugees and Donors in In⁃dia〔D〕.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1983:48.
〔2〕BISHOP P.The Myth of Shangri-La:Tibet,Travel Writing and the Western Creation of Sacred Landscape〔M〕.Lon⁃don:The Athlone Press,1989.
〔3〕MURIAL L.Letter from America:Coming of the Tibet⁃ans〔J〕.Tibetan Review,1975,10(3):22-23.
〔4〕ANTHONY T.A Return to Shangri-La with an Intriguing Real World Twist〔DB∕OL〕.(1996-06-30)〔2017-08-03〕.http:∕∕www.radioradicale.it∕exagora∕world-tibet-networknew-0.
〔5〕YESHI K.The Tibetan Buddhist View of the Environ⁃ment〔M〕.Dharamsala:Department of Religion and Cultur⁃al Affairs,1991:264.
〔6〕FINK M.The Tibetan Environrnent Prior to the Chinese Invasion〔M〕.Dharamsala:Department of Religion and Cul⁃tural Affairs,1991:257.
〔7〕KLOEHN S.Dalai Lama Offers Simple Answers To Com⁃plex Questions〔DB∕OL〕.(1996-07-29)〔2017-08-03〕.http:∕∕articles.chicagotribune.com∕1996-07-29∕news∕9607290059_1_dalai_lama-tibetan-buddhists-nonviole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