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還在不断被人纪念着的艺术家张光宇(1900—1965),及另一位文艺家叶灵凤(1905—1975),他俩于上世纪三十年代,联手创办了一本叫《万象》的画报,其内容之精彩、装帧之华贵搁到今日也不落伍,某些话题的超前性几乎与今日同步。今日的热门收藏品“藏书票”,《万象》早在八十年前便五彩斑斓了;今日已然没落的漫画艺术,八十年前正处黄金时代;今日倡导的“厕所革命”,《万象》八十年前即图文并茂地刊出《便所考》;广场舞乃今日“大妈们”的最爱,而《万象》早已有之深入研究的《跳舞考》。
“独缺第二期”
《万象》仅出版了三期,分别在1934年的五六七月,售价大洋五角,上海时代图书公司出版。大家都
To:
1934年《万象》画报内容之精彩、装帧之华贵、话题的超前性,能收集齐全的我终圆“万象梦”。
From谢其章知道当年上海首富邵洵美吧,他就是时代公司的老板。邵氏热衷文化事业,鼎盛时期他名下有八大刊物,包括《时代》画报、《论语》、《时代漫画》、《时代电影》等,《万象》便集合了大都市文化不可或缺的时髦元素——电影、短篇小说、漫画、时事新闻、艺术随笔融于一刊之中。办画报,一要钱二要人,邵洵美是不缺作者的,所以他用不着去找圈子外的人。不管什么文艺圈子,总是排他性的,也可以说成“文人相轻”或别的借口。在《万象》里你找不到左翼作家,只能见到“感觉派”代表刘呐鸥、施蛰存、穆时英们;漫画家里你看不到华君武和丰子恺的名字也用不着奇怪,张光宇不带他们玩儿。在《万象》的漫画家群里,我意外地见到。了卢世侯的尊容,这位老电影《清宫秘史》艺术总监的相貌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古怪呀,也许照片的欺骗性再次作祟。
说来,收藏旧刊物的难点,一本两本、三五零本都好办,搜集全套则大有难度。别看《万象》仅出了三期,收藏它们却费去了我近三十年的光阴。那是收藏还仅属于极少数人癖好的时代,海王村中国书店的老师傅很能为读者着想,我说帮忙给找配“万象”字头的民国刊物,急!老师傅便一下子从库房里找来七八种《万象》,其中一种即是张、叶主编的大八开《万象》,价钱是十块钱,可惜只有第一和第三期,缺第二期。当时想着来日方长,这第二期终归能够到手的。
“补白大王”郑逸梅曾云:“旧时刊物,全套无阙者可得善价。”三十载岁月悠悠,我已不抱希望,不料机会却来了。某日某网店忽然冒出我苦寻多年的《万象》,而且不多不少正是第二期这本。由于封面略有破损,店家拍卖底价区区50元,庆幸的是,无人与我竞争,底价得之再加上5元邮寄费,55块钱圆了我“万象梦”。
据我所知,收藏有此《万象》全份的只有藏书家姜德明先生,姜先生《插图拾翠》内有一幅张乐平所作插图,原载正是在第二期里,我终于对上号了。人们只以为“三毛之父”张乐平画过三毛,其实张乐平为短篇小说(杜衡《晚霞》)所绘插图,更为难得一见呢。
《万象》既为画报,因此关注同业同行自是应该。在创刊号上专门留一版插页,将1934年流行画报的主编们玉照全数刊出,计有:《良友》画报马国良(亮)、《时代》画报叶浅予、《大众》画报梁得所、《中华》画报胡伯洲、《妇人画报》郭建英、《时代漫画》鲁少飞、《文华》画报梁雪清(女)。这些主编的事迹我均有了解,独于女主编梁雪清一无所知,出版了54期的《文华》非常名贵,独标一格。
读之诙谐有趣
刊于第三期的《便所考》,据我浏览过的民国刊物里未见有第二篇类似的文章。文章所附插图均来自洋人的图书杂志。顺带说一句,上海过去专售洋书洋画报的书店自成一景,阅读外文报纸并从中取材,也是画报主编们的日课吧。这些关于入厕的插图各具风趣,亦谐亦庄。如《德国人拉粪常识的宣传图》分八个步骤:“把门开开”、“脱出尊股”、“坐一会儿”、“用力一下”、“愉快之至”、“撕张白纸”、“穿上裤子”、“把门关好”。在宣讲常识的时候也没忘了谴责不文明的行为,颇似我们的“上前一小步,文明一大步”。
本文作者还写道:“现代人——尤其是西洋的医药专家对于大粪的排泄和建筑家对于排泄的场所——都非常注重研究。西洋人和西洋留学归来的中国人,常常批评我们的疾病多,完全是对于拉粪的事情不考究的缘故……此外,却有人反对中国人改造便所,因为他们以为中国有不知几许的好文章都是在便所内产生出来的。”确实,读书人不是很会抓紧时间么,古人所谓“三上”读书,“马上,枕上,厕上”。“三上读书法”的原创者乃欧阳修,原话是:“余平生所作文章,多在三上,乃马上、枕上、厕上也。”
我认为,画报里的图画无论是照相还是手绘,最终还是需要文字来表达其内涵。换言之,往小里说,文字乃画龙点睛;往大了说,文字是老大,图画是跟班。比如藏书家阿英《明朝人的笑话》(刊《万象》第二期)占据五页,几幅古书书影作为陪衬,给整面的版式带来活力,这就是画报的力量。另如《吴稚晖先生谈<世界>画报》,也是同样的理由,其中一幅《世界》画报的封面,可以提醒人们不至于上当,因为该画报的扉页与封面非常相像,缺失了封面的《世界》画报价钱要跌一半呢,而我和我的书友都差一点儿花高价买了掉封面的《世界》,这本1907年创办于法国巴黎的中文画报,仅出两期,其珍罕程度不言自明。 (本文文图由谢其章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