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琴
“汉张骞,了不起,越险阻,出西域,谋远略,有大志,作使者,联友谊,带回种子与技艺。”走进张骞故里—陕西省汉中市城固县博望镇,这首歌谣一直在耳边萦绕。张骞在这里可谓家喻户晓,博望镇镇名的由来便与张骞当年因功受封博望侯有关。镇上的小学生仍在摇头晃脑地吟诵这首歌谣,童音稚嫩清脆,穿透时空,直击游人心灵,让我们不禁好奇张骞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传奇人物得以传颂至今。不远处新修的张骞纪念馆是在张骞墓的基础上修建的,古朴大方,远远望去犹如一道汉家丰碑矗立在汉中平原上。思绪随风渐渐飘远,回溯到那个雄奇瑰丽的大汉王朝。
走近张骞纪念馆,整个建筑呈现的是三进四院、以献殿为中心左右对称的仿汉古建筑群,给人一种沧桑厚重的历史感。纪念馆正门的大柱上有一副对联“探险促交融诸邦始列大宛传,凿通开丝路千秋高扬博望魂”,歌颂张骞以一生青春、一腔爱国热血徒步西行几万里,前后出使数十国,被困囹圄仍忠心不改、初志未移,开辟了前无古人的丝绸之路。
跨过正门走进馆内,只见东西两侧树木葱茏,环境典雅,庄严肃穆。迎面是一条由青砖铺成的甬道,一直延伸向张骞纪念馆,引领笔者一步步揭开纪念馆神秘的面纱,带我们走进历史、探读张骞。信步走过甬道,映入眼帘的就是由青砖筒瓦建成的仿汉式阙门,两阙相对,阙下“坐”着两只石狮,神态威严;阙上飞檐斗拱,高大威仪,气势恢宏。站在阙门前,一股“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的霸气扑面而来。
在阙门门框两侧的两副金字对联概括了张骞第一次出使西域的缘由:“兴王业古今无二主,凿丝路中外第一人”与“汉武帝北征匈奴广募贤能,博望侯西访月氏智克奇险”。雄心勃勃的汉武帝自登基以来就一心想除掉匈奴这个心腹大患,但是匈奴骑兵的强大以及汉高祖亲率32万大军迎战匈奴反被围困在白登七天七夜的教训让他不敢贸然出兵。一次偶然的机会,汉武帝从来降的匈奴人口中得知北方的游牧民族大月氏与匈奴交战,大月氏国王的头颅被匈奴人砍下做成饮酒的器皿,由此大月氏与匈奴结下深仇大恨。这对不擅与匈奴直接对抗的汉王朝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联合大月氏,从两边夹击匈奴,定能合力除掉匈奴。可是大月氏所在的地方尚不明确,西行路上还会途经匈奴控制的地方,该派谁去递送国书、达成合力攻打匈奴的军事目的呢?此行可谓又艰险又困苦,于是汉廷公开“招标”出使的人选,张骞以普通“公务员”的身份应招,揭下皇榜,带着300人的使团领命西行,寻找大月氏。
从正门通向阙门的甬道东西两侧是介绍城固当地人文风俗的文化长廊,细致地展现了汉中独特的人文风情。跨过阙门就是处在中轴线上古朴雄伟的献殿。献殿前矗立着张骞手持节杖的汉白玉雕像:张骞紧握汉节,目光坚定、一脸坚毅地望着前方,有种“志不达绝不弃”的坚定与决绝。在被匈奴扣押的长达十多年的岁月里,他忍辱负重,不屈不挠,从一介汉朝文官变成了塞外北风中的粗犷汉子,西域大漠的落日孤烟映照着他孤寂的身影。
哪怕身陷囹圄,塞北的风沙磨砺着他的面庞,但唯一不变的是他坚定的信念与西行的决心。冰冷的月亮照着敌国的营帐,他坐在篝火旁独自抚摸着早已斑驳模糊的汉节和国书,时间久得他都快忘了长安城的模样,久得他与匈奴妻子的孩子都能奔跑了,但唯一不变的是他西行完成大任的决心,汉武帝的殷切叮嘱犹在耳畔。终于他逮住机会和随从堂邑父一起逃出了匈奴的领地,妻儿挥泪挽留未果,这一次国在前、家在后,情难全、忠必达。张骞与堂邑父快马加鞭,一路绝尘西去,历尽艰险,终于不负汉武帝所托找到大月氏。
如今笔者伫立在张骞的雕像前,被他坚毅的目光所感染,循着他的目光,笔者仿佛看见大漠孤煙、长河落日下的他历经险阻翻山越岭的身影,仿佛看见逃出匈奴营地的他马不停歇奔赴西域寻找大月氏,仿佛看见九死一生的他一步步迈向长安、踽踽独行的身影。
献殿上高悬着写有“盖世奇功”的匾额,高扬张骞出使西域的奇功伟业;红漆石柱上写有一副对联“万里振华威惠通西域,千秋歌盛举誉重东方”;献殿门上则悬挂着“大汉之魂”的匾额,颂赞张骞持汉节不失、不忘家国的民族气节;两旁嵌有对联“一使胜千军,两出惠万年”,讲的是张骞作为汉使两次出使西域的伟大事迹以及带来的历史影响。
张骞首次出使西域虽未达成与大月氏夹击匈奴的军事目的,但此行的意义与影响重大非凡。司马迁在《史记》中将张骞此次拓荒之旅称为“凿空”,笔者细细品味“凿空”一词的韵味,司马迁将张骞比喻成凿壁的人,实在是贴切无比。在此之前,中西方之间横亘着一堵厚厚的墙壁,阻碍了东西方的交流。通往西域本没有路,但张骞用双脚一步步丈量,自然也就形成了道路。“凿空”一词记述张骞艰险的西域之行及其历史意义。凿空西域,远播大汉国威,造福后代中外百姓。张骞此行不仅代表汉王朝官方打通了帕米尔高原东西两侧文明交流的通道,更促进了亚欧大陆不同文明在思想、技术、知识和制度方面的交流与融合,掀开了世界文明史崭新光辉的一页。他所开辟的这条古道也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丝绸之路”,如同一条流光溢彩的飘带穿越沙漠与戈壁、语言与文化、地域与种族的重重阻隔,打破了东西方千年以来的沉寂与隔膜,使交流互惠的春风盛行于关内塞外,“东西使臣,相望于道,商胡贩客,日款于塞下”。通过这条道路,东西方开始了物质与精神上的双重交流,东方人逐渐领略到西方别样的异彩,西方人通过细腻的丝绸、精美的瓷器触摸着东方的神秘与博大。同时此行也加强了汉朝与西域各国的友好往来,在人类历史的卷轴上留下了民族融合、睦邻友好的千古佳话,和平与友好的出使胜过千军万马的征战与厮杀。
献殿的祭台立着三人雕像,中间靠前的是张骞,后面还有一男一女伴随在张骞两侧。男子是忠心耿耿、与张骞同道出使西域历经艰险的堂邑父,女子是对张骞痴情一片、最后随张骞一同回到长安的“胡妻”。
献殿两侧的东西配殿是张骞生平事迹展览馆,馆内挂着两幅栩栩如生的图画:一幅是“张骞出使西域图”,描绘了张骞出使西域前汉武帝向张骞授予节杖的情景;另一幅则是“凿空图”,展现了西域人民热情迎接张骞的情形。
在展馆内可以看到一排盛放在瓷盘内的鲜艳蔬果,有胡萝卜、葡萄、大蒜、黃瓜、石榴、核桃等,都是张骞从西域引进的,这些瓜果蔬菜为中原百姓带来了西域的奇香。除此之外,展馆内还展示了张骞从西域带回中原的毛织品、毛皮、良马、骆驼、狮子、驼鸟等以及通过丝绸之路逐渐传播到中原地区的西域音乐、舞蹈、绘画、雕塑、杂技等。
绕过献殿,就是张骞的墓冢。张骞第二次出使西域归来后不久,便走完了他卓越、传奇的一生,静穆地安息在家乡的绿野平畴,松柏斑驳间、竹林深处便是后人永远仰慕的墓冢。
张骞墓坐北向南,大致呈覆斗形。墓前竖有三通石碑,正中一通上刻隶书“汉博望侯张公骞墓”;左侧一碑题为“汉博望侯墓碑记”;右侧一碑题为“增修汉博望侯张公墓道碑记”,石碑上记有张骞的家谱、生平传记,以及张骞墓发掘研究的经过。
墓前左右两侧是一对汉式石虎,威严地守卫着墓冢。走上前看,石虎早已被风雨侵蚀,勉强可以辨认出形状。据说这对石虎是从汉代流传下来的。关于这对石虎,民间还流传着一个神话故事:张骞受汉武帝之命出使西域并探索黄河的源头。张骞从黄河浮槎(乘船)逆水上行一个多月后到达一个地方,看见当地集市车水马龙、繁华如烟,与长安城别无两样。突然望见一个美丽的女子在织布,又见一男子在河边牵牛饮水。于是张骞在河边捡了两块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大石头,出使西域回到长安后拿给博学家东方朔辨认。东方朔一看,大吃一惊地说:“此乃天上织女支机石也!”张骞这才知道他乘船路过的地方竟然就是天上,看见的一男一女就是牛郎和织女。墓前的一对石虎就是故事里织女的支机石。这个神话故事广为流传,“黄河通天”的说法也由此而来,好多诗人歌咏此事,结合张骞出使西域、友好外交的伟大事迹,以至后来“乘槎”“浮槎”一类的词慢慢成为出使、外交的代称。
往事越千年,张骞出使西域已成为史书上一段段浓缩了的文字,但他的一腔忠魂和气节历经千年,绝唱古今。梁启超赞其为“坚忍磊落奇男子,世界史开幕第一人”,也属实至名归。如今,张骞墓前古柏环绕、草木荫郁,幽静古雅,威仪的石虎静静守卫着这里,静待人们拜谒凭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