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绍兴府学教授考略

胡传志

(安徽师范大学 中国诗学研究中心，安徽 芜湖241000)

南宋时期，绍兴拱卫临安，地位重要，由越州升为绍兴府。当地名人辈出，更有许多著名人物出任绍兴的地方官，有力地促进绍兴的文化发展。《万历绍兴府志》有所记载。在各种地方官中，府学教授相对冷僻，不太为人关注，但由于其职业特点，府学教授是当地文化建设的一支重要力量，较多地参与当地的教育、文学创作、学术研究、图书刊刻等事宜。大诗人陆游与其家乡多位府学教授有所交往唱酬。考察南宋府学教授的活动，不仅有利于越文化的研究，对陆游、曾几、项安世、徐似道等人生平创作的了解，庶几亦有所裨益。故将所见资料连缀成文，按任职时间先后，排比如下。

晏肃

陆游《老学庵笔记》卷三：“晏安恭为越州教授，张子韶为佥判，晏美髯，人目之为晏胡。一日，同赴郡集，晏最末至，张戏之曰：来何晏乎？满座皆笑。”

晏肃，字安恭，晏殊曾孙，宣和三年(1121)进士。《资治通鉴》绍兴三年(1133)两浙东路茶盐司所刻本，后署校勘监视官：“右承务郎绍兴府学教授晏肃。”“左奉议郎签书镇东军节度判官厅公事张九成。”此可与陆游所载相印证，足见晏肃曾在绍兴三年前后任绍兴府学教授，与张九成共事。《陆游全集校注》未注明晏肃担任绍兴府学教授的时间[1]275。

朱倬

《旧唐书》二百卷两浙东路茶盐司所刻本末附校正官署名：“左奉议郎充绍兴府学教授朱倬校正。”可见朱倬曾任绍兴府学教授。

朱倬(1086—1163)字汉章，闽县(今福建福州)人。宣和六年(1124)进士。因忤秦桧，出为越州教授。绍兴三十年(1160)任参知政事。翌年拜相，任左通奉大夫、右仆射、同平章事。绍兴三十二年罢相，任观文殿学士、提举太平兴国宫。孝宗隆兴元年(1163)以观文殿学士致仕。同年卒，赠特进。《宋史》卷三七二有传。

魏了翁《鹤山集》卷七十四《观文殿学士左通奉大夫赠特进谥文靖朱公神道碑》记载朱倬被贬越州教授之事：“时方以刘豫为忧，因赐对，策其必败，髙皇大喜，诏改合入官，与相秦桧忤，出教授越州。参知政事张守帅浙东，又以表于上，除教授诸王宫。”[2]赵望秦《宋绍兴刊本〈旧唐书〉两点小考》一文，考证朱倬于绍兴十四年(1144)出任绍兴府教授[3]，较为可信。

张耆年

曾几《送绍兴张耆年教授之永嘉学官》：“海内孤寒士，江头独冷官。胡为涉修阻，不肯近长安。蠲纸无留笔，生枝不带酸。名山天下少，行矣雪消残。”[4]43可见张耆年曾任绍兴府学教授。

曾几与张耆年往来频繁，其《张耆年教授置酒官舍环碧，散步上园，煎桃花茶》诗曰：“何许清尊对物华，广文官舍似僧家。向人只合供谈笑，领客犹能办咄嗟。光动杯盘环碧水，香随珠履上园花。公如不厌过从数，但煮东坡所种茶。”[4]75曾几可能多次光顾过张耆年的官舍环碧亭，并曾在其官舍题诗。陆游《题徐渊子环碧亭，亭有茶山曾先生诗》：“茶山丈人厌嚣哗，幅巾每访博士家。小亭谈笑不知暮，往往城上闻吹笳。兴来杰作粲珠璧，岁久妙墨亡龙蛇。”[5]1331陆诗中的环碧亭就是曾诗中的“官舍环碧”。

张耆年，德兴(今属江西)人，为张扩之侄。张扩(？—1147)，字彦实，仕至中书舍人。张扩《东窗集》卷二曾记载张元龄、张大年、张耆年三兄弟“皆好学，善属文”，绍兴年间，张氏三兄弟曾在吴县参与张扩诗社活动[6]220-221。曾几与张扩有所交往，《茶山集》卷一《题张彦实舍人墓下涌泉亭》[4]5即是缅怀张扩之作，因此，曾几与张耆年堪称世交。

张耆年何时担任绍兴教授，我们可以通过曾几的生平经历推知。

曾几(1084—1166)有多次绍兴之行。绍兴二十一年(1151)，曾几在绍兴探望其兄曾班，其《长至日述怀兼寄十七兄》：“回首山阴酬劝地，应怜鸿雁不成行。”自注：“辛未年长至日，在绍兴侍兄宴会。”[4]78辛未年即绍兴二十一年。绍兴二十五年十二月至次年四月，曾几至绍兴，担任提点两浙东路刑狱，当年他已经七十二岁，陆游不由得地感慨“公老矣”[7]54，遂转任台州知州。绍兴二十七年四月，曾几由台州召回临安担任秘书少监，途经绍兴。从曾几“公如不厌过从数”和陆游“幅巾每访博士家”等语来看，曾几造访张耆年，不似偶尔举动，再从曾几上述绍兴之行来看，最大可能是曾几任职两浙提刑期间，也就是绍兴二十五年十二月至次年四月之间。结合曾几《张耆年教授置酒官舍环碧，散步上园，煎桃花茶》诗中所写的景象，可能是绍兴二十六年(1156)的春天。据此推测，张耆年或于绍兴二十六年前后担任绍兴府学教授。

徐履

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八五：“(绍兴三十年五月)左从政郎新绍兴府府学教授徐履、右从事郎陆游并为勅令所删定官，游，山阴人也。”[8]3577可见徐履于绍兴三十年(1160)五月之前曾任绍兴府学教授。

徐履(1122—？)，字少初，永嘉瑞安(今浙江温州)。绍兴十八年(1148)，省试第一人。绍兴三十一年九月，以左宣郎行太学录[8]3734。生平散见《建炎以来系年要录》《绍兴十八年同年小录》。徐履何时开始担任绍兴府学教授，现已不可考。

陆游与徐履同事于勅令所，应该有所交往。但从陆游现存文献中，没有他们交往的记录。

胡纮

钱端礼《诸史提要》绍兴府刊本署有三位校正官，包括“迪功郎绍兴府学教授胡纮”。钱端礼(1109—1177)字处和，号松窗道人，杭州临安(今属浙江)人，徙居台州临海。绍兴三年(1133)，添差通判台州，隆兴二年(1164)赐同进士出身，除签书枢密院事兼权参知政事，进参知政事兼权知枢密院事。乾道四年(1168)，起知宁国府，移知绍兴府。王国维《两浙古刊本考》据《嘉泰会稽志》考知钱端礼于乾道九年(1173)知绍兴府，认定《诸史提要》“乃是时所刊”[9]117。由此，可以考知胡纮乾道九年前后担任绍兴府学教授。

胡纮(1193？—1204)，字应期，庆元(今属浙江)人。隆兴元年(1163)进士，绍熙五年(1194)监都进奏院，迁司农寺主簿、秘书郎。追随韩侂胄，力诋道学为伪学，诬陷、打击赵汝愚、朱熹等人，再任监察御史、吏部侍郎等职。嘉泰元年(1201)，因坐同知贡举、考宏词不当而罢官，回乡后不久病故。《宋史》卷三九四有传。

林思齐

《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六十卷，后集四十卷)两浙东路提刑司刊本，后有校勘官署名：“从政郎充绍兴府学教授林思齐。”

林思齐，永嘉人，绍兴三十年(1160)进士。《宋会要辑稿》职官七四之六曰：庆元五年(1199)四月“二十七日，知泉州林思齐放罢”[10]5053。其余不详。

沈乃文《胡仔及〈苕溪渔隐丛话〉历代版本》一文，根据《会稽续志》，考证出《苕溪渔隐丛话》所署“朝散郎直秘阁两浙东路提点刑狱公事胡仰”的任职时间，在淳熙元年十一月至次年三月，从而认为《苕溪渔隐丛话》刊于淳熙二年(1175)[11]。可见，林思齐于淳熙二年前后任绍兴府学教授。

舒烈

史浩《陛辞荐薛叔似等札子》：“新绍兴府府学教授舒烈，性质和粹，操履端固，平居虽简易，而遇事有守。”[12]22史浩(1108-1194)于淳熙八年(1181)归里之前向宋孝宗推荐薛叔似、陆九渊、舒烈等十五位“怀才抱识，沈伏下僚，而未能自达者”，据此可知，舒烈于淳熙八年前后任绍兴府学教授。

黄宗羲《宋元学案》卷三十《进士舒先生烈》：“舒烈，鄞县人，乾道八年(1172)进士，受业沈签判公权，为程氏之学，其先人懒堂中丞亶也。”[13]1086舒烈为舒亶的曾侄孙。据袁燮《絜斋集》卷二十《边友诚墓碣》：“一女适承议郎知湖州德清县舒烈。”可见舒烈曾任德清县令。

项安世

项安世(1129—1202)，字平甫，号平庵，又号江陵病叟，其先括苍(今浙江丽水)人，徙居江陵(今属湖北)。淳熙二年(1075)进士，授绍兴府教授，受知于吕祖谦，登朱熹、张栻之门。《宋史》卷三九七有传。有《平庵悔稿》传世。

项安世何时担任绍兴教授，《平庵悔稿》卷五有诗，题作《淳熙乙未登科，是夏再中教官，得绍兴府教授，秋末还家待阙，时杨枢密为帅，送程先生赴省八绝句杨祖字敷仲》[14]269。可见他进士及第当年，即授绍兴教授。但从“待阙”二字来看，他没有及时到任，当时的绍兴府教授是舒烈。项安世何时到任，现已不详。赵瑞华《南宋诗人项安世事迹考》一文[15]，考订项安世于淳熙八年至十一年(1181—1185)在绍兴教授任上，大体可信。除赵文所举文献之外，还有一佐证，就是陆游《庄器之作招隐阁，项平父诸人赋诗予亦继作》：“诸公共赋反招隐，细字斜行肯见传。语到淮南小山作，人如江左永和年。一窗萝月禁春瘦，万壑松风撼昼眠。我亦尚嫌林谷浅，因君更拟斫云烟。”[5]1255该诗作于淳熙十一年(1184)春，当时陆游与项安世都在绍兴。陆游诗题中所说项安世招隐阁诗已失传，但张镃有两首相关诗歌，即《庄器之贤良居镜湖上，作〈吾亦爱吾庐〉六诗见寄，因次韵述桂隐事报之，兼呈同志》[16]11《寄题庄器之招隐楼》[16]13，可以为陆诗题中“诸人”作注，可以补《剑南诗稿校注》之不足。

徐似道

王应麟《困学纪闻》卷一九载：“徐渊子为越教，《答项平甫》云：‘正恐异时风舞雩之流，不无或者月离毕之问。’”[17]548可见徐似道亦曾任绍兴教授。

徐渊子(1144？—1212)，名似道，一字京伯，号竹隐，黄岩(今浙江温岭)人。乾道二年(1166)进士，历任吴江县尉、吴县尉、太和县令，庆元三年(1197)主管官告院，五年(1199)，出知郢州)。开禧元年(1205)，召为礼部员外郎，兼权直翰林学士院，二年为秘书少监，迁起居舍人。后出任江西提刑，卒。

徐似道何时担任绍兴府学教授，陆游《题徐渊子环碧亭，亭有茶山曾先生诗》曰：“徐卿赤城古仙子，十年四海推才华。览观陈迹喜不寐，旋补罅漏支倾斜。曲池还浸古来月，丛莽忽见当时花。重题旧句照高栋，力振风雅排淫哇。席间纻袍已散鹄，堂上讲鼓初停挝。速宜力置竹叶酒，不用更瀹桃花茶。”[5]1331该诗作于淳熙十二年(1185)秋。其中“席间纻袍已散鹄，堂上讲鼓初停挝”，意谓生众已散去，讲授已结束，符合徐似道府学教授的身份；“速宜力置竹叶酒，不用更瀹桃花茶”，亦是就近就速的口吻，可以印证徐似道为绍兴府学教授的职务。

由此可见，淳熙十二年(1185)前后，徐似道任绍兴府学教授*钟振振《读〈剑南诗稿〉札记》以吕祖谦《纪事·入越录》等文献证明“环碧亭”是绍兴府学教授厅后之亭，由此见出淳熙十二年秋徐似道在绍兴府学教授任上。详参《绍兴文理学院学报》2016年第2期。。

陈自强

两浙东路茶盐司所刻的《礼记正义》卷末，镌有八行参校官衔名，包括“迪功郎充绍兴府学教授陈自强”。可见，陈自强曾任绍兴府学教授。

陈自强(？—1208)，字勉之，福州闽人(今福建福州)人。淳熙五年(1178)进士，调光泽县丞，其时年已近六十。庆元二年(1196)入都，因他曾是韩侂胄童子师，所以得到韩侂胄的重用，仕至右丞相，后贬雷州，卒于广州。为人极贪鄙。《宋史》卷三九四有传。

陈自强何时担任绍兴府学教授，考《礼记正义》卷末黄唐跋文曰：“《六经疏义》自京监、蜀本，皆省正文及注，又篇章散乱，览者病焉。本司旧刊《易》《书》《周礼》，正经、注、疏萃见一书，便于披绎，它经独阙。绍熙辛亥仲冬，唐备员司庾，遂取《毛诗》《礼记》疏义，如前三经编汇，精加雠正，用锓诸木，庶广前人之所未备。乃若《春秋》一经，顾力未暇，姑以贻同志云。壬子秋八月，三山黄唐谨识。”可知该书刊于绍熙三年(1192)。陈自强即于绍熙二年前后担任绍兴府学教授。

陆游与陈自强有所交往。绍熙二年，王信担任绍兴知府，修建绍兴府学，陆游应陈自强与诸生的请求撰写《绍兴府修学记》[7]254。该文后署时间为绍熙二年九月。

林椅

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二：“《周礼纲目》八卷、《摭说》一卷。绍兴府教授括苍林椅奇卿撰。嘉定初上之朝。”[18]46据此，林椅曾任绍兴府学教授。

林椅，字奇卿，临安府钱塘(今属浙江杭州)人，徙处州(今属浙江)，绍熙元年(1190)进士。嘉定六年(1213)在刑部工部架阁文字任上，见《宋会要辑稿》选举二一之一三。楼钥《荐黄肤卿林椅札子》对林椅及其《周礼纲目》评价颇高：“文林郎绍兴府府学教授林椅淹贯经术，博考古今。所著《周礼纲目》一书，专论成周法度。”[19]

林椅何时担任绍兴府学教授，从陈振孙“嘉定初上之朝”来看，应该在嘉定初年(1208)前后。

缪蟾

缪蟾《绍兴府进士题名记》文末署名曰：“绍定五年十月望日，文林郎特差充绍兴府府学教授缪蟾谨题。”[20]51据此，缪蟾曾于绍兴五年(1232)前后曾任绍兴府学教授。

缪蟾，字升之，寿宁(今属福建)人，缪守愚之子。绍定二年(1229)进士。累官武学教授。《全宋诗》卷三二三二录其诗一首，《全宋文》卷七六八七录其文一篇。

南宋绍兴府学教授应该远不止上述十数人，有的人已经失考，有的人没有到任，还有的人尚需进一步考证，如著名学者陈振孙嘉定年间曾任绍兴府学教官，但是否是教授，尚不够明确。

[1]钱仲联，马亚中.老学庵笔记校注[M]//陆游全集校注.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2011.

[2]魏了翁.鹤山集:卷七十四[M].文渊阁四库全书影印本.

[3]赵望秦.宋绍兴刊本《旧唐书》两点小考[J].江苏图书馆学报，2001(2).

[4]曾几.茶山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5.

[5]钱仲联.剑南诗稿校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6]欧阳光.宋元诗社研究丛稿[M].广州: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

[7]马亚中，涂小马.渭南文集校注：卷三十二[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5.

[8]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M].北京:中华书局,2013.

[9]王国维.两浙古刊本考[M]//王国维全集：第七卷.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2010.

[10]宋会要辑稿[M].北京:中华书局,2006.

[11]沈乃文.胡仔及《苕溪渔隐丛话》历代版本[J].文献,2006(3).

[12]史浩.鄮峰真隐漫录：卷九[M]//宋集珍本丛刊：第四十三册.北京:线装书局,2004.

[13]黄宗羲.宋元学案[M].北京:中华书局,1986.

[14]阮元.平庵悔稿[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88.

[15]赵瑞华.南宋诗人项安世事迹考[J].湖北科技学院学报，2014(3).

[16]张镃.南湖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5.

[17]王应麟.困学纪闻[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

[18]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19]楼钥.攻愧集：卷三十一[M].文渊阁四库全书影印本.

[20]曾枣庄，刘琳.全宋文卷七六八七：第三三四册[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