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入学军训时,每逢教官讲话或是教新的动作,就会让男女同学分列在他的两侧,而你就站在我的对面。你的性格很活泼,时常趁教官不注意和旁边的同学说笑,在数次提醒无效后,一向温和的教官终于生气,严厉地看向你:“你笑什么呢?”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你显得有点手足无措,慌乱中抬头看到了对面的我,灵机一动回答教官:“她的扣子要掉了。”
军训很枯燥,所以任何一点“突发事件”都会被拿来当成单调生活的调味品,同学中响起窸窸窣窣的笑声。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一枚纽扣正挂在一根线头上,岌岌可危。我蓦地红了脸。
那时的我内向而羞怯,不会因为自己的尴尬而找你理论。没想到那天晚自习下课后,你主动找到了我,全然不同于军训时那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反而谦恭有礼,满脸愧疚地说:“对不起,你不要放在心上啊,我只是随便找借口应付教官的。”我抬起头看向你,你长长的睫毛被灯光投下淡淡的影子,目光清澈而认真。
我不知道如何作答,只以同样的认真对你点了点头。你高兴地扬起左臂,把衣袖展示给我看,那里稳妥地缝着一枚扣子。你笑着说:“迷彩服质量太差了,掉了的扣子缝在这里比较酷。”那天晚上,从来没有缝补过东西的我拆了无数次,终于把那枚纽扣固定到了袖口。
那之后的日子,你依旧是桀骜不驯的模样,或许是我太安静的缘故吧,你和很多人嬉笑玩闹,却从不曾注意到我。我像一座孤岛,静默地在大海的中间看向你,而你像海岸线,和浪花一起热闹。或许从那时起我就认定了,我们之间终究隔着无法通航的海域。
那时候,我们为数不多的交集就是课间操时间。你是体育委员,站在整个队伍的中间,恰恰就在我的左前方,所以每当需要做旋转的动作时,只要我稍稍慢半拍,便可以和转过身的你面对面,而你总会给我一个灿烂的微笑,像礼节性地打招呼,又像在笑我的习惯性迟钝。在我的印象里,北国的阳光永远是上午九点半的最好,而你的微笑,总是值得我用整个早晨的好心情去等待。
如今想来,那时候的自己有些可笑,也有些纯粹。明知道你喜欢热闹,喜欢明朗,甚至亲耳听到过你毫不避讳地讲起心中理想的女神:性格开朗,长发及腰。我摸了摸自己刚刚过肩的发梢,知晓总有一天它会成为你喜欢的样子,但又清晰地明了,即便发型达标,脾气秉性也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文理分班时,在老师眼中,可以写出一手好文章的我学理多少有些可惜,我却义正词严地声明:“比起文字,我更热爱物理。”我不知道这样的理由是否足够有力,但那时候,我已然充分地说服了自己。事实上,真正热爱物理的是你,而我,不过是倚仗着一份只有自己知道的喜欢和一份青春年少的孤勇,轻易又决绝地改变了自己的成长轨迹。
你一定不知道吧,我们原本不该是三年的同班同学。你依然在你的世界里热闹,我则在我的世界里守望,沧海横绝,各成彼岸,但至少我还可以遥望。
我曾不经意间得知,性格大大咧咧的你喜欢收集五颜六色的笔芯,所以毕业那天,我终于鼓起勇气,把自己收集很久的各种笔芯搭成的小房子模型送给了你,你笑得像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然后转身去和其他同学告别。
那天,你收到了那么多的毕业礼物,一定不会记得那个用笔芯做成的简陋小房子是我送的吧,很少玩微博的你更不会知道,曾有一句很矫情的话说:“一屋,二人,三餐,四季。”
如今,我还是留着及腰的长发,喜欢在袖口缝一枚扣子。有时候我会想,我们默默坚持的小习惯、不经意间形成的审美标准,甚至感情最终会在什么地方落脚,是否都有些隐秘的小情绪在其中作梗呢?
与你天各一方的日子里,那枚缝在袖口的纽扣陪我看过了春天的风、夏天的雨、秋天的落叶与冬天的飞雪,它以独特而稳妥的方式住在时光深处,在那里,有最好的你,以及喜欢你时最好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