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舆论的变与不变——以微博上关于四起“虐童”事件的讨论为例

□ 黄颖

一、问题的提出

2017年11月，北京红黄蓝幼儿园发生虐童事件，再次引发汹涌舆论。据媒体的不完全统计，从2010年至今，发生在幼教机构或疑似虐童事件已超过60起，基本上每年都会有虐童事件发生，无一例外都引发舆论的广泛关注。这为笔者观察我国网络舆论的变化提供了一个窗口。本文拟以近几年关于四起影响较大的虐童事件的网络舆论为例，进行纵向比较，分析我国网络舆论的变与不变。

二、四起虐童事件的舆论概况

1.温岭幼儿园虐童事件。2012年10月24日，微博爆料浙江省温岭市一幼儿园教师虐童，情节恶劣，引发热议，一个月内共有963000篇相关报道。该事件也成为2012年度最热舆论事件之一。其间，有网民人肉搜索当事女教师，曝光其身份证号、手机号、家庭住址等隐私信息，并证实其系无证上岗，靠关系得到工作。“无证上岗”“教师资质”“民办幼儿园规范”成为舆论关注的焦点，一度出现舆论私设刑堂逼供的场景。女教师一家迫于网络压力，陷入无法继续在当地生活的困境。女教师被释放后，微博上再次引发是否需要单独设立“虐童罪”的热烈争议，约有42万网友参与讨论这一话题。分析表明，网民的讨论缺乏专业法理知识，多为感情用事。

2.河北燕郊幼儿园虐童事件。2013年3月，河北省三河市最大的民办幼儿园疑似发生虐童事件，相关视频和图片在微博上随即引发热议。网友纷纷指责幼师的暴力行为，一边倒地谩骂斥责，还有网民呼吁人肉搜索涉事教师。最终，涉案老师被人肉搜索，隐私信息被揭露。部分家长出于担忧自己孩子会受到虐待选择退园，引发信任危机。3月21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报道称，有家长反映“当地公安部门和教委均表示管不了”，再一次激起愤怒情绪，抗议声不断，并指责政府不作为，要求警方公布相关处理信息，同时呼吁相关立法机构完善对未成年人权益的保护。

3.西安幼儿园喂药事件。2014年3月10日，有家长通过微博反映西安一幼儿园给孩子服用不明药物。12日，另一家幼儿园也爆出喂药丑闻，引起众多家长的关注和愤怒。事件引起了法律界、医学界以及明星等社会各界的关注，部分网民还从线上转向线下，应援支持百余家长对幼儿园的声讨，自发参与抗议。几天后，有家长通过微博反映在不同医院的体检结果大相径庭，甚至有未做体检先出体检报告的情况，舆论再次哗然，认为官方有包庇幼儿园的嫌疑，部分网民还在微博上呼吁设立虐童罪严惩“药儿园”。

4.北京红黄蓝幼儿园虐童事件。2017年11月22日晚间，有家长曝光朝阳区红黄蓝幼儿园某班孩子身上多个针眼的照片，引发舆论关注。23日，刘某造谣“老虎团”参与虐童信息，负面情绪达到顶峰。25日，朝阳区公安局公布调查结果，关于老虎团的传闻纯属造谣，但网民的质疑声并没有削减，反而愈发高涨。删帖行为更加激起民愤，以至于在11月28日晚第二份调查通报出来后，网民更多地质疑调查的真实性，还有不少网友把这起事件与韩国电影《熔炉》《素媛》对比，同时对监控不公开、事件不够透明进行控诉。在此期间，网友呼吁将虐童列入刑法的声音一直存在。

三、舆论的变与不变

（一）舆论渐趋理性

从“人肉搜索”“私设刑堂”的过激行为到关注细节、提出质疑的批判发声，网络舆论的理性逐渐增加。温岭、燕郊虐童事件中均出现人肉搜索等过激行为，甚至出现逾越司法边界，对涉事教师进行道德审判等严重不理性现象或行为。相比前两起事件，红黄蓝幼儿园虐童事件发生后，网民把更多的焦点集中于对案件细节的质疑上，如对“医生叔叔、医生爷爷是谁”以及涉事幼儿园的监控、调查报告的真实性等提出质疑，部分网民还呼吁大家不要轻信谣言，这都是非常难得的理性的体现。分析四起虐童事件的舆论，发现在负面情绪蔓延的微博舆论中，理性、客观分析的声音其实一直都存在，并且占据相当大的比重，如在西安幼儿园喂药事件中，舆论热潮褪去之后更多的网民开始关注事件背后的制度问题，呼吁增加“虐童罪”；在红黄蓝幼儿园爆出虐童事件后，“老虎团”谣言四起，但相当一部分网民选择不盲从不跟风，暂不发声，等待警方的调查处理结果。

（二）信息不公开、不对称是虐童事件舆论的焦点之一

四起虐童事件中，均有网民不同程度地提出要公开信息，认为警方、政府对事件处理不够公开透明。如温岭虐童事件中，网民持续关注该事件的进展，要求警方公布更多细节；在西安幼儿园事件发生后，更多的网民要求涉事单位公开监控视频，呼吁政府及幼儿园对涉及到的多个问题进行回答。另外，信息不对称使得舆论随时再起、反弹，或进一步发酵。在红黄蓝幼儿园虐童事件发生后，北京警方迅速对事件进行处理并公开调查进展和结果，但相对于疑窦丛生的案情来说，网民的知情权依然没有得到充分满足，以至于谣言四起，质疑声从未间断。黑格尔曾言，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从不吸取历史教训。虐童事件舆论的变化再次告诉我们，公开、透明是减少谣言造成次生灾害的不二法门。

（三）将“虐童”列入刑法成为网民当前的核心诉求

纵观四起在社会上影响较大的虐童案，呼吁将“虐童”列入刑法的声音从未消失，且愈喊愈烈。温岭虐童案在微博上引发是否需要单独设立“虐童罪”的强烈争议，燕郊幼儿园虐童事件爆出后，网民纷纷表示出对我国还没有设立虐童罪的担忧；西安幼儿园喂药事件曝光后，不少网友呼吁加强保护未成年人的权益，设立相关法律。许多网民在讨论虐童事件时总会提到国外关于儿童保护的政策和法律。除寄希望于法律外，网民还建议加大对幼儿园以及幼师的监督和管理，加强制度建设，构建长效机制，从方方面面杜绝虐童事件的发生。

四、变与不变的背后

通过分析四起虐童事件的网络舆论我们发现，过去5年间，我国网络舆论有一定的变化，亦有不变之处。令人欣喜的变化是网络舆论渐趋理性化。造成这个变化的主要和直接因素是网民结构的变化，以中产阶级为代表的高知群体所占比例上升。中产阶级规模的扩大，特别是网络上中产阶级规模的扩大，直接促进了网民舆论的理性化。在网络空间中，他们不再是沉默的少数，而是独立自主，勇于表达，善于变大，成为不可忽视的话语力量。

同时我们也看到信息公开有待进一步推进。自2003年以来，我们在信息公开、政务公开制度和法律法规建设上已比较完善，但危机事件发生时，当事方出于利益、形象等的顾虑，信息公开有所保留，结果谣言、传言满天飞，谩骂、人肉搜索等不良现象和行为频频出现。这方面的教训是极其深刻的。如果网民结构已发生变化，那么非理性的网络舆论、人肉搜索等网络不良行为，主要是由信息公开不够，信息不对称造成的。舆论作为一种软性约束力量，有着特殊的功能和作用。理性的网络舆论所起的作用将更具建设性。因此，我们应进一步推进和落实信息公开，释放理性舆论的正向、积极作用，构建健康、可持续发展的和谐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