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铭轩(中国艺术研究院艺术学系)
从上古时代开始,颜色就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审美对象。从现存的许多远古壁画来看,红色无疑是其主色调,这也与远古红色颜料的易寻和耐久有关,从此开始,红色逐渐作为一个非常重要的文化元素和审美元素,进入人们的生活。红色的明媚,激烈和奔放,很容易的刺激人类的感官,从而产生美的享受,或者给予人类以积极向上的生命导向,这无疑在上古时代未开化的人类中具有重大的价值和意义。
随着历史的发展,人类逐渐由原始社会过渡到奴隶社会,在夏商周和春秋战国时期,红色有了其新的内涵发展和外源拓展。早在周代,利用植物染料已经是染色工艺的主流。当时用来染制红色的植物主要茜草。与此同时,周朝的制度,周代的兴起与红色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周代之兴,有赤雀丹书的传说。在《吕氏春秋》中提到“及文王之时,天先见火,赤乌衔丹书集于周社。”同时,周代以火德王,特尚红色。比如红色涂饰的车子在周代是贵族的专利,《尚书大传·帝诰》记载:“未命为士者,不得乘朱轩。”《小雅•彤弓》“彤弓弨兮,受言藏之。彤弓弨兮,受言载之。彤弓弨兮,受言櫜之。”彤弓,是一种朱红色的弓。周王用它赏赐给有功的诸侯,使其讲德习射,藏示子孙后代。受赠彤弓是一种极大德荣耀。赐彤弓时,天子举行大飨礼,并设鼓钟之乐,各路诸侯作陪。这也同时佐证了红色在周代的重要地位和流行程度。
晋代,对于红色的尚崇更进一步,《晋书•舆服志》记载刚堂隆上书批评“晋氏金行,而服色尚赤”,可见晋代事实上崇尚的服色也是红色。同时红色作为衣饰的主色逐渐被赋予了等级的意味,等级尊卑也逐渐在衣饰颜色体制上面进行体现。
在南北朝时期,对于红色崇尚更加广泛和明显,南齐崇尚红色,北魏贵族也常服红衣,对于红色崇尚也逐渐深入到日常生活和衣食住行之中,在许多方面也有了展现。
到唐朝武后称制时,其色极尚红《新唐书•则天武皇后传》记载,武则天称帝前夕,“又胁群臣固请,妄言凤集上阳宫,赤雀见朝堂。”于是“大赦天下,改国号周,自称圣神皇帝,旗帜尚赤。”在此可见,红色被标榜为武则天称帝的代表,被赋予了极其浓厚的政治意味,
明朝规定,凡专送皇帝的奏章必须为红色,称为红本;清朝也有相似的制度,凡经皇帝批定的本章统由内阁用朱书批发,也称为红本。由此看来,在明清时期,由于封建制度的深化和思想上的压制,红色也已经成为皇权威严的象征,有很高的地位,红色也有了其更为深厚的内在价值。
红色作为中国自古以来的一种重要颜色,在数千年的中华文明史内占有重要地位。红色作为中华民族最为重要的文化符号之一,不单单具有审美价值,其内在蕴含的生命力和象征性是更重要的。其本身含义内不仅仅代表着中华民族民族精神内自带的昂扬与不屈服,更含有着血性与方刚。当然,红色在中华文明内被赋予的含义不尽相同,勇猛,朝气,希望,血腥,死亡等等。正出于此,作为中国文化的重要载体的诗词歌赋及文献中对于红色的描写可以说是精彩绝伦,包罗万象。由此可以比较明确的看出自古以来中国对于红色的感知来源,以及心理状态和情感来源,这是一种比较简便和有效的途径和方法。
《邶风•简兮》:“左手执籥,右手秉翟。赫如渥赭,公言锡爵。”赭即红色的意思,这里描写了左手拿着笛子吹,右手雉尾尽情扬。脸庞红光像染色,卫君命令把酒赏。可以体会到当时舞蹈的特色,也可以想象当时隆重的宗庙祭祀与庆典。红色起到了点染环境,映照人物形象的特点的作用,通过“赫如渥赭”也可以想象出当时的宴乐之盛,酒乐之欢。
《郑风•扬之水》:“扬之水,白石凿凿。素衣朱襮,从子于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扬之水,白石皓皓。素衣朱绣,从子与鹄。既见君子,云何其忧?”这一句从一开始就是在一种舒缓,静谧,安逸的环境下展开,这与鲜艳的服饰及见面时的喜悦达到了互衬的艺术效果。素衣朱绣,素衣朱襮,本身“素”和“朱”的两两对比已经有鲜明的色彩冲击感和环境感染力,当见面时的喜悦和“朱绣”和“朱襮”相互映衬,使见面时的激动展现无疑。
《秦风•终南》:“颜如渥丹,其君也哉!”这句主要描写主人公面色红润有光泽,是秦国好君主,红色主要起到了烘托人物形象的作用。
《豳风•狼跋》:“狼跋其胡,载疐其尾。公孙硕肤,赤舄几几”赤即正红色,狼前进有时会踩住下巴下的胡须,狼后退有时也会被尾巴绊住。此句主要是说周公逊位换政于王成就了大德,是美好的德行,所以他穿着大红礼鞋走得很稳固。这是人们对周公逊位还政之举的赞美。通过红鞋走的稳固来说明周公问心无愧,德行高尚,借此来赞颂周公。
由上可以看出,在《诗经》,红色系词语大多还是以单纯的颜色词居多,但是已经出现了部分具有象征意义和对比意义的用法出现。
《昭世》:“袭英衣兮缇䌌,披华裳兮芬芳”这里的“缇”和“䌌”都是指偏红色的衣服,穿着五彩缤纷的上衣,披着气味芬芳的下裳,此句是通过描写衣饰的华丽来表情达意,这也是《楚辞》中常见的“香草美人”的寓意的具体体现。
《郊庙歌辞•天门》:“太朱涂广,夷石为堂。”这里是说用红漆涂刷殿的大屋,用平整的石块砌成了殿堂,祭祀在这样的场所举行,显得恭敬而庄重。这里红色主要用来表现庙堂的庄重和威严,红色更多的作为装饰用色,代表庄重和肃穆的意味。
《横吹曲辞•木兰诗》:阿姊闻妹来,当户理红妆。诗的内容以北朝和其他边疆民族的战争为背景。姐姐听说妹妹回来了,对着门户开始梳妆打扮了。表达了一种喜悦之情,同时“红妆”作为一个典型的意象,把女子娇媚多姿的形态表现出来,红色也极具视觉冲击力,平淡出奇也不雅俗。
《相和歌辞•代白头吟》刘希夷一句“寄言全盛红颜子,须怜半死白头翁。此翁白头真可怜,伊昔红颜美少年”对那些红颜女子来说,她们的未来不免是白头老翁的今日,白头老翁的往昔即是红颜女子的今日。此翁往昔是一红颜美少年。白发对比红颜,一红一白,伤心落寞之感顿出,咏叹青春易逝、富贵无常,进而抒发人生短促、红颜易老的感慨,有种伤今的悲情趣味,令人唏嘘和感叹。
《相和歌辞•怨歌行》中李白一句“十五入汉宫,花颜笑春红”十五岁来到汉宫中,正是青春烂漫的年纪,她微微一笑就会让春天的美景为之羞愧。一个“红”字,也就罢十五岁少女的天真烂漫,无忧无虑表现的恰到好处,女子和良春皆“红”,但是少女的“红”更艳丽,更生机也更活力,这样一比,就算是被吟咏万千的“春红”也不禁黯然失色,颜色全无。
通过以上的分析,我们不难看出,色彩对于古人的情感抒发和描写需要是极其重要的,而红色相比于其他颜色显然处在优先级。从古人对于红色的感知来源看,大致处于一种内心情感和颜色配对的宣发与突出,或者是一种客观现实和主观体验的契合,对于红色的表现主要是体现一种情感价值和主观态度,表现心理状态和情感价值,并且是有多维度的体现的。对于红色审美感知来源,通过分析了红色的语义和审美认知来源,比较明确的了解了红色内包含的文化内涵和影响内核,同时对于红色的文学体现进行分析也进一步表明了红色在文学表达中的历史脉络,深入揭示了对于红色,不同人,不同时期,不同历史背景下的认知分裂性和统一性,对于红色语义的丰富和发展也做出了一定的表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