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丽,刘益平
(1.南京航空航天大学 经济与管理学院,江苏 南京 211106;2.宿迁学院 商学院,江苏 宿迁 223800)
“绿色发展”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环境政治主题,2002年,“让绿色发展成为一种选择”由联合国开发计划署提出;2008年10月,联合国环境规划署倡议“全球绿色新政及绿色经济计划”,其主旨是为推动各国构建“绿色化”的制度,进而促成世界范围内的绿色产业革命。2009年,以哥本哈根会议召开为契机,“低碳”与“绿色”成为很多国家新的发展目标,如奥巴马政府积极支持“绿色经济复兴计划”;欧盟、日本、韩国等发达国家也先后投入巨资以支持本国的绿色经济发展。由此可见,绿色发展已成为近年来的国际共识,而中国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也在积极付诸行动。但客观地讲,我国对“绿色发展”的认识和行动要明显滞后于西方发达国家。事实上,我国是在改革开放30年的高速工业化与城市化进程中,伴随着经济建设与生态环境矛盾的日益突出,“绿色发展”的理念才逐渐受到重视并最终被我国政府所选择。在我国的“十二五”规划中,“绿色发展,建设资源节约型、环境友好型社会”首次被单列为重要篇章。2015年10月,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将“绿色”列入了五大发展理念;在同年11月发布的“十三五规划”建议中,“绿色发展”已然成为关键词。同一时期,我国实务界与学术界在绿色发展方面的探索也日益增多,但由于还没有形成与绿色发展相适应的体制机制,发展路径选择也是摸着石头过河,使得绿色发展在推进过程中面临不少困难与桎梏。2017年10月,党的十九大报告将“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列入了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和基本方略。习总书记推崇“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发展思想,强调要“推进绿色发展,加快建立绿色生产和消费的法律制度和政策导向,建立健全绿色低碳循环发展的经济体系。”[1]
关于“绿色发展”思想的萌芽,国外最初是从分析自然资源与环境生态的关系来进行的,如William Petty(威廉·配第,1662)率先指出,自然条件会限制人类在财富创造方面的能力[2];Thomas Robert Malthus(马尔萨斯,1798)对威廉·配第的观点进行了传承与发展,他基于“人口理论”,提出了产生一定影响力的“资源绝对稀缺论”[3]。进入19世纪以后,David Ricardo(大卫·李嘉图,1817)对马尔萨斯的观点进行了反驳,他认可科技的力量与资源替代的可能,提出了“资源相对稀缺论”[4];到了19世纪中期,John Stuart Mill(约翰·穆勒,1848)在吸纳“资源绝对稀缺论”、“资源相对稀缺论”两种观点各自合理成份的基础上,结合自己独到的见解提出“静态经济”理论,他认为自然环境、人口与财富应当维持相对稳定和谐[5];而到了20世纪20年代,福利经济学的代表人物Arthur Cecil Pigou(阿瑟·塞西尔·庇占,1920)则突破性地提出了“外部性是环境问题产生的根本原因”的观点,他认为税收和补贴观点对解决这些问题大有益处[6]。在这些知名人士的影响下,随后的不少西方学者继续在相关领域进行探索,这些都为后面的经济生态、环境生态等方面的研究奠定了主要的思想基础。
20世纪中期以后,对经典经济增长方式的反思与批判逐渐成为主流。1962年,《寂静的春天》一书出版,其作者卡尔逊女士极力反对重化工业带来的环境污染,在她及其支持者的推动下,绿色革命拉开序幕。1972年,《增长的极限》由“罗马俱乐部”发布,其悲观的观点使得“全球生态危机”问题首次在人类历史上被提出。但并非所有的学者都同意其观点,1981年,《最后的资源》一书出版,其作者Julian Lincoln Simon(朱利安·林肯·西蒙)乐观地认为:人类是具有创造性的,其可以通过为濒临断绝的资源寻找或设计替代品来解决或避开资源稀缺问题,进而实现增长上的无极限[7]。上述几位知名学者的研究主要聚焦在“浅层生态学”上,其较多关注的是资源环境问题的现状、影响及其技术层面的原因与对策,这从学术流派来看属于“浅绿派”,反映了早期人类绿色生态意识的觉醒。
1987年,在《我们共同的未来》这一报告中,可持续发展的概念得以明确;而在二氧化碳逐渐升高、对人类的生存环境产生巨大威胁的情况下,1989年,“绿色经济”这一词语及其释义首次在《绿色经济蓝皮书》中出现,其作者David Pierce(大卫·皮尔斯)特别强调经济的发展不能以环境污染为代价。随后不少绿色经济学家的观点向社会生态学的方向延伸,他们认为人类应该敬畏社会与生态条件的约束,强调经济发展要具有可承受性。在学界研究的推波助澜下,不少相关的国际组织也加快了可持续发展、绿色发展的纲领制定与制度设计。1992年6月,《里约环境与发展宣言》等划时代意义的文件发布;随后,UNEP(联合国环境规划署)、WB(世界银行)、APEC(亚太经济合作组织)等也相继开展了绿色发展、绿色经济等方面的研究,这有力地推动了国际经济发展向着可持续与绿色化的方向迈进。
进入21世纪后,国外的一些学者开始尝试通过量化的、实证的方法对绿色发展的相关问题进行研究,其中Koji Shimada(2005)针对城市绿色经济的长期发展,建构方法以对其进行描述性情景分析[8];Ramakrishnan Ramanathan(2006)采用数据包络分析法研究GDP、能源消耗和碳排放量的关系,得出了碳排放量与能源消耗量的曲线图[9];Ugur soytasa(2007)等人的实证研究结果显示,对美国本土而言,GDP不是其碳排放的格兰杰原因,而能源消耗则是[10];Salvador Enrique Puliafito(2008)采用 Lotka-Volterra 模型、Michael Dalton(2008)采用 PET 模型分析了人口、GDP、能源消耗与碳排放量的关系,得出人口结构会影响碳排放量的结论[11-12];Edward(2008)则以美国各大城市为例,从经济学角度分析了其单位家庭主要生活耗能的碳排放情况,发现碳排放与城市密度、城市空间结构关系密切,同时受城市主导型交通工具影响很大[13]。
而在经历了由次贷危机触发的全球经济危机洗礼后,以“自然资本非减化”为目标的强可持续发展受到重视;与此同时,UNEP于2008年10月倡议发展绿色经济、实施绿色新政;IMF(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在2010年前后借助生物多样性估价与特定的财政政策积极推进绿色基金计划;AASA(亚洲科学院协会)于2011年围绕亚洲各国可持续发展方面的相关问题进行了大量调查,在归纳总结的基础上进一步提出了促进绿色转型的区域性政策建议与实践指南;在2012年6月的“里约+20”峰会上,绿色经济理念受到广泛认同和响应;而美国的丹拿公司则在2013年发布了27个绿色经济实体的认知与绩效,涉及的对象均为国家级层次。
在同一时期的学术界,Ugur soytasa(2009)采用VAR模型分析了土耳其的碳排放量与能源消耗以及GDP之间的因果关系,结果得出了与美国本土研究相同的结论[14];Josephine K Musango、Alan C Brent等(2014)利用系统动力学的方法反映用绿色经济框架改变电力行业的动态行为,结果显示电力行业的绿色投资行为为实现能源结构多样化、创造就业机会和减少二氧化碳排放提供了机会[15];Adrian Newton、Elena Cantarello(2014)全面综述了绿色经济的原则和实践,介绍了“绿色经济”观点的多样性[16];而David M.Newbery(2016)则基于英国电力市场改革的教训,探讨欧盟能源联盟(EU Energy Union)向低碳零补贴电力系统的转变,他认为迈向绿色能源经济要借助国家力量来实现[17]。由此可见,国外与绿色发展相关的实证研究偏重于绿色能源经济方面的探讨,同时,有关绿色发展内涵的理解也存在多种观点,这也反映出目前有关绿色发展的诸多方面及更普遍意义上的可持续发展尚存争议。
我国研究绿色发展问题的起步较晚,受建国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实行计划经济、工业文明不发达的影响,到了20世纪80年代前后,国内关于环保、生态方面的论著依然不多。20世纪90年代前后,国内环境污染加剧,绿色发展问题引起关注,相关的分析报告、学术文章开始涌现。如中国环保局在1988年发布了《中国环境保护事(1981-1985)》、中国社科院在1998年发布了《1999中国可持续发展战略报告》,而国际环保总局在1998年发布了《中国生态报告》、在1999年则联合其它部门发布了《市场经济与环境保护》。这些分析报告或研究报告反映出我国环境问题的严重性,以及其对国内可持续发展的较大危害性。
而在学术界,20世纪90年代前后,以刘思华教授的《理论生态经济学若干问题研究》(1989)为代表,探讨我国生态经济、绿色发展的研究逐渐增多,进而促成了中国特色的生态经济学理论体系的构建。与此同时,以如宋祖良(1993)、陈林(1998)等人为代表,该时期出现了一批研究西方绿色思潮的著作;也有学者从其它视角研究与绿色发展相关的问题,如徐刚(1997)、郇庆治(1998)等尝试从生态哲学、生态伦理等方面反思环境危机,林建技(1999)等综合分析了中国的环境因素、资源禀赋及其可持续性发展等问题[18]。由此可见,到了20世纪末,有关中国生态环境与可持续发展的问题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
21世纪之初,《中国人类发展报告:绿色发展,必选之路》由联合国计划开发署发表,中国政府积极响应,不断探索绿色化的发展路径。在此背景下,一批有关绿色发展的成果相继问世。
(1)绿色发展的内涵、战略、路径等研究
有关这些方面的研究较多,其中:胡鞍钢(2004)阐释了绿色发展的内涵,同时剖析了我国绿色发展的紧迫性与重要性[19];王金南等(2006)从资源保护与资源节约规划、绿色产业与经济发展规划等方面分析了绿色发展战略规划制订的内容[20];兰竹虹(2008)基于绿色发展的挑战,从战略高度分析我国推动绿色发展的主要思路[21];刘纯彬(2009)等认为城市绿色转型的关键是发展绿色经济、加强绿色城建管理、夯实绿色社会建设[22];牛文元(2010)从生态、经济、社会、民众四个维度分析了绿色发展的内涵,认为绿色发展是这四维的有机统一[23];诸大建(2010)基于生态文明建设视角,认为资源环境问题要主动出击[24]。
为了更好地顺应绿色发展潮流,“2012中国绿色发展指数报告发布暨绿色经济研讨会”首次推出了“绿色体检表”等内容。随后,力争经济与环境双赢成为主基调,孙伟等(2012)指出优化绿色制度设计、创新绿色管理模式势在必行[25];李萌、李学锋(2013)指出,我国城市绿色发展转型的路径选择与政策安排要能推动生产体系、消费模式绿色化,强化绿色市场建设与绿色科技创新[26];胡鞍钢、周绍杰(2014)认为绿色发展战略应将绿色规划、绿色财政、绿色金融包括在内[27];董战峰、葛察忠等(2016)尝试构建新的跨国战略框架以推进“一带一路”沿线各主体的绿色发展[28];吴传清、黄磊(2017)指出推进长江经济带绿色发展应从加快建设绿色基础设施、发展壮大绿色产业、积极践行绿色新政等方面发力[29];秦书生、胡楠(2017)则认为推进绿色发展应加快推进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的绿色化,构建促进绿色发展的制度保障体系[30]。
综上,绿色发展与可持续发展一脉相承,其内涵更加丰富、发展愿景更加明朗,尽管学者的观点各有侧重,但积极推进生产方式、生活方式的绿色化已成共识。
(2)绿色发展中的制度研究
绿色经济发展需要一系列相配套的制度与机制转型来支撑,为此财税、金融等领域的绿色化改革势在必行。其中秦承敏(2011)主张GDP核算体系绿色化,建议优化生态补偿和绿色补贴,适时开征环保税[31];许昌(2012)等指出要充分发挥税收在绿色发展中的调控作用[32];肖翠仙(2013)认为我国绿色金融应从“增强内动力、培育子市场、优化制度设计、完善绿色标准”等方面加快改革[33];冯嫘(2013)等认为要从国家层面和省级层面,多角度构建西部地区绿色发展制度及相应实施机制[34];王金胜(2015)指出,山东省构建绿色发展制度体系需要考虑绿色教育制度、绿色发展考评制度、市场引导制度、注重整体性规划和完善法律法规等[35];王松艳、薛颖(2016)探讨了开展绿色审计的方法与路径[36];吕薇(2016)主张营造有利于绿色发展的体制机制和政策环境[37];李佐军(2016)从政府与市场关系的角度,重点阐述了推动发展绿色化的制度体系[38];王全良(2017)分析绿色发展中财税制度的影响,发现资本投入正向影响显著,公共服务与绿色财政影响很不显著,而社会监督的影响并未显现[39]。
综上,以上学者有的围绕绿色发展中配套制度设计的紧迫性、必要性展开论证,有的分析了绿色发展某一方面的制度体系,尽管系统性、整体性的研究较少,但现有研究仍对我国绿色发展制度体系的构建具有一定参考价值,只是这方面后续研究所探讨问题的深度和广度有待加强。
(3)绿色发展评价研究
在绿色发展水平评价方面,杨龙、胡晓珍(2010)通过研究发现我国绿色经济效率呈波动型上升趋势,且由东、西、中部依次递减[40]。张小刚(2011)以“长株潭”城市群为例,构建评价体系评析其绿色经济发展问题[41];黄羿(2012)等构建了包括城市建设、产业发展与技术创新等因素在内的评价指标体系,同时结合熵权法综合评价了广州市的绿色发展水平[42];汪克亮(2013)等运用修正的DEA模型测算了我国绿色经济的效率,并从“生产技术”维度与“管理”维度分别剖析了效率缺失的根源[43];钱争鸣、刘晓晨(2014)在考虑资源条件与环境代价的基础上,运用DEA模型测算了国内各主要省区的绿色经济效率值[44];王仁文、宋伟(2014)利用交叉效率法评价沪、浙、苏、皖的绿色经济发展效率,结果显示沪、浙、苏呈上升态势,而皖处于下降状态[45];姚西龙、牛冲槐(2015)等利用DEA-RAM模型测算绿色创新效率,发现绿色效率是影响我国工业总体绿色创新转型效率提升的关键[46];朱海玲(2017)构建了由循环经济、绿色金融、节能排放、工业绿色发展四个指标群组成的绿色经济评价指标体系,并提出用调整系数法来核算绿色GDP[47]。
综上,国内学者主要采用实证研究评价绿色发展水平,不同学者构建的评价指标体系有所差异,这可能与所研究区域的环境现状、资源禀赋及所分析问题的口径大小有关,但总体来看,国内这方面的评价指标体系日趋合理化,所采用的实证研究方法也越来越科学有效。
国外对绿色发展、绿色经济的相关研究萌芽较早,前期的研究者较多关注了自然资源与环境生态问题的现状、影响及其技术层面的原因与治标性控制对策,这反映了人类绿色生态意识的觉醒。随着经济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研究绿色能源、绿色技术、绿色新政等的文章逐渐增加,这反映出学者们对绿色发展、绿色经济研究的内容向着更深层次延伸,这些都为世界范围内绿色发展思想、绿色经济发展理论的形成奠定了重要基础;同时也有力推动了西方发达国家在绿色发展领域的量化分析与实证研究。目前,国外学术界对绿色发展、绿色经济的理解还不尽统一,但在学界与国际重要相关机构的努力和推动下,实施绿色发展、促使生产方式与生活方式等的绿色化已经成为国际普遍共识,英、德、法、美、欧盟、日韩等发达国家也在不断加大绿色发展的研究、不断加快绿色经济发展相关制度的设计与运行机制的优化。
我国与绿色发展相关的研究起步较晚,研究的重心主要集中在宏观层面的内涵、战略、路径、政策、策略等方面,也有学者围绕绿色发展模式、发展中的制度设计、发展评价等方面展开研究。总体来看,国内学者的研究成果推动了我国绿色发展观的形成、加快了国内绿色发展理论的建构,也在一定程度上为我国的生态文明与绿色发展指引了方向。但因研究广度、深度有限,目前实践层面与国外发达国家也存在不小差距。结合当前我国绿色发展的现状与趋势,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基本方略的高度认识绿色发展、从区域生态经济区划合理化的角度研究绿色经济发展模式的调整与优化、从生态文明与绿色发展相契合的层面完善与绿色发展相匹配的制度与机制建设值得广大学者进一步深入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