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孝兵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政治经济学的教学与研究事业生生不息,成果丰硕,人才辈出。2018年10月20—21日由中国政治经济学年会各理事单位共同主办,中南财经政法大学经济学院与中南财经政法大学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研究中心承办的第12届中国政治经济学年会在湖北武汉召开。来自中国社会科学院、北京大学、武汉大学、南京大学、复旦大学等全国高等院校、科研机构、出版社、期刊编辑部的150多位专家学者以及优秀研究生代表共襄盛会。年会围绕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体系建设、马克思主义经济思想的理论渊源与当代价值、中国经济发展的经验、政治经济学的研究范式与数量方法等问题进行研讨、交流,研讨环节主题突出,内容丰富,集中展现了近年来中国政治经济学教学与研究的新成果、新经验和新方法。
近年来,如何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话语体系成为学术理论界的热门话题,有的研究运用经典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分析方法,特别是马克思《资本论》的基本框架来阐述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逻辑结构;也有的研究结合我国改革开放实践的经验总结,提炼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研究主线和研究难点。我们知道,经济发展是多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生产要素(包括劳动、资本、土地)的数量、质量和组合方式,以及人力资本、科学技术、组织管理、文化传统、政策环境等都可以影响中国改革开放40年来的经济社会发展水平,但制度因素是管总的,制度优势应该是中国发展进步的根本保障,这也是我们探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出发点。河北经贸大学武建奇教授结合学习习近平关于中国经济发展制度优势的若干论述,认为国家之间的竞争是直接的综合国力的竞争,表现为国家的经济、科技、政治、军事等方方面面国家实力的竞争,而这些实力的长期积累盖源于制度体制的不断完善所释放的能量,因此,国际竞争的实质是国家制度之间的竞争,是不同制度在效率方面所具有的“比较优势”的竞争。他不苟同那种把中国崛起归因于所谓的“市场化改革”的主张,认为这种主张的谬误不在于肯定了市场化改革本身对经济社会发展有推动作用,而在于其构建基本制度和具体体制机制的侧重点上完全撇开了社会主义根本制度和基本制度,而只偏重于市场化体制改革;有的干脆归因于私有化改革,甚至把“中国奇迹”说成是私有经济从无到有、从少到多以至占主体地位的变化。这很容易给人造成一种误读,似乎中国奇迹是源于“去社会主义”“去公有制”,在于私有经济的成长和自由市场的发展,在于所谓市场化、自由化、私有化“改革”,而“社会主义”这个制度的关键词却被掩盖了。他强调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是个广义的制度整体,既包括标志着社会主义性质的根本制度、基本制度,也包括标志着改革开放的市场经济体制机制,而其中起决定作用的是标志着社会性质的社会主义制度。我国经济发展获得巨大成功的一个关键因素,就是我们既发挥了市场经济的长处,又发挥了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我们是在中国共产党领导和社会主义制度的大前提下发展市场经济,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社会主义”这个定语。
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体制的前瞻性研判,应该从具有资本主义历史痕迹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术语,转向具有马克思主义元素的“社会主义调节经济”新术语。其实质就是把市场机制和政府作用作为其内生变量纳入以生产资料公有制为主体的社会主义调节经济总体之中,审时度势,精确寻找市场机制和政府作用的合理边界,这样既能克服市场失灵,又能克服政府失灵,在诸种纷繁复杂的调节要素交叉作用过程中,寻找推动中国经济社会可持续健康发展的“合力”。武汉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颜鹏飞教授的上述判断源于他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体系的逻辑起点的思考。在他看来,关于逻辑体系的元范畴即起点或始点范畴的定位,牵一线而动全局,何为中国特色政治经济学体系的逻辑起点在学术界是一个长期争论不休的热门话题,尽管仁者见仁,但选择逻辑起点都应该遵循四大基本原则,即始基性、现实性、抽象性和历史性的统一。因为起点范畴应该包含着此后展开的一切矛盾的胚芽,其终端以扬弃的形式包含着自己开端的规定性,如商品--货币--资本的矛盾运动就凸显了商品蕴含着资本主义经济形态一切矛盾的胚芽;庞大的商品堆积是资产阶级社会财富的看得见摸得着的特征,具备现实性,马克思之所以最后抛弃具有简单规定性的价值范畴而选择更为复杂的商品范畴作为起点范畴,是因为价值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幽灵”,仅仅具备抽象性而缺乏现实性。我们应以历史与现实相结合的眼光确定逻辑起点,这是抉择中国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体系起点的唯物主义前提。
有的学者从制度安排和制度结构的层面剖析了我国基本经济制度的合理内涵,主张要适应新时代经济社会发展的新趋势,充实基本经济制度的内容。中共广东省委党校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研究所郑志国教授认为,从社会主义本质和新时代我国推进共同富裕的制度安排来看,基本经济制度应当有所发展,在现有内容基础上增加共同富裕目标和原则,这样发展后的基本经济制度内容为:以共同富裕为目标、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也可表述为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逐步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因为一个国家的基本经济制度应当全面反映社会经济特征和生产力发展要求,统领和涵盖各方面具体经济制度,我国基本经济制度现有内容能够涵盖各种所有制结构和形式,但是未能涵盖与共同富裕相关的一些具体制度。他列举了共同富裕制度至少包含七个方面的内容,即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的制度;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方式并存的制度;区域协调发展制度;城乡一体化发展制度;充分就业制度;公平教育制度和社会保障制度。从这些制度的结构安排来说,共同富裕制度可以涵盖所有制,后者却不能涵盖前者;单纯调整所有制结构,改革所有制形式,并不能保证实现共同富裕。除了坚持和完善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的制度之外,还必须根据生产力发展要求来建立产业、城乡、区域协调发展和充分就业等制度。他强调这些制度直接反映生产力发展要求和人民利益,具有相对独立的内容,不是所有制能够替代和派生的,在基本经济制度中增加共同富裕内容,能够使它全面而充分涵盖各方面的具体制度,有利于构建更加完善的经济制度体系。
中国非公有制经济发展的理论和实践与既有的理论传统和其他转轨国家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中国共产党的理论和政策创新在与所有制结构改革和市场化进程有关的制度变迁过程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先导作用,推动非公有制经济成为中国经济增长、劳动就业、科技创新以及培育企业家精神的主力军。西北大学经济管理学院白永秀教授和王泽润博士运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基本方法,从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共产党非公有制经济思想与实践的历史分析出发,厘清了非公有制经济思想演进的基本轨迹,并在此基础上对其历史逻辑和理论逻辑等问题进行了重点分析,认为中国共产党在非公有制经济发展上的认识突破和理论创新在相关制度变革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先导作用,可以将其思想演进轨迹描绘为由“利用论”、“补充论”、“重要组成论”、“同等待遇论”、“同等地位论”构成的五个既彼此独立又层层递进的阶段,将其历史逻辑概括为一个“发展需求——理论突破——法律与政策支持——成长壮大——新的发展需求——新的理论突破——新的法律与政策支持”理论与实践相互驱动、循环往复、向前迭代,进而达到新的理论和实践高度的过程。他们把党的非公有制经济思想演进的理论逻辑概括为:遵循了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规律并始终坚持生产力标准,显示出所有制结构改革的双轨制特征和增量改革与存量改革辩证统一,演进于所有制结构改革与市场机制培育的统一过程之中。当然,生产力发展的新需求必将对党的理论创新提出新的历史要求,产生新的改革需求,进而推动新的制度创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经济步入高质量发展阶段,经济发展的理念、要素条件以及外部环境都发生了系统性变化。对于非公有制企业而言,他们建议要充分认识到内外部环境的系统性变化,不断提升自身实力水平,主动适应新时代和高质量发展需求,应对外部环境变化带来的不确定性增加。对于改革的领导者而言,他们建议要继续推动改革攻坚,切实保证非公有制经济的同等待遇,特别要落实党的十八大以来对非公有制经济“同等地位”的诸多新要求,减少不公正竞争和企业负担。
中国以市场化为导向的经济体制改革采取了一种渐进和稳健的方式,市场的引入是逐步增加的,中国的市场化道路最初表现为自下而上的推动,即在改革开放之初,包产到户、乡镇企业和个体私营经济等边缘群体不断突破体制桎梏,而又逐步得到党中央的认可和支持,乃至形成政策向全国推广。至1992年,党的十四大明确提出经济体制改革的目标是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市场化道路由自下而上的推动转向整体推进。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的市场化道路从整体推进发展到全面深化改革、加快完善现代市场体系新阶段,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设向纵深推进。河北金融学院科技金融重点实验室田卫民研究员把中国这种渐进和稳健的市场化改革方式同苏联、东欧的市场社会主义改革进行比较,强调中国在市场化启动之初就促进了真正的市场的发育,市场首先在计划经济体制外发展,包产到户、乡镇企业、个体私营经济、对外开放,这些与市场机制有着天然亲和力的经济活动的发展逐步壮大了市场的力量。虽然在市场化启动阶段,中国经济体制改革没有明确的目标,但正是因为没有明确的目标,“摸着石头过河”以及“三个有利于”的中国式市场化道路,才使得中国在市场化启动之初就有了真正的市场机制。1993年11月《中共中央关于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详细阐述了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相适应的国有企业、财税体制、金融体制、农业经济体制、社会保障、政府机构、外汇管理体制等一系列体制的改革目标和实施方案,至2003年,中国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已初步建立。值得注意的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逐步完善的根本推动力在于党和政府的经济权威规制和合理的宏观调控,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目标为历次党代会所继承、发展和强调,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坚持和完善基本经济制度,加快完善现代市场体系;党的十九大强调以完善产权制度和要素市场化配置为重点,加快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建设得以向纵深推进。
改革开放的40年,对于中国来说改变的不仅仅是经济发展,与此同时劳动与资本的关系变化也随着40年的发展逐渐变化着。上海财经大学经济学院张沁悦、冯璐重点从我国市场化与全球化变革、生产力发展和生产方式变化、市场配套制度的改革三个维度来探讨我国劳资关系与劳资矛盾形势变化的深层原因,认为伴随着劳资主体特征的变化,我国劳资矛盾的形式也呈现出新的阶段性特征。总体来看,1978年至今,我国劳动者整体收入和消费水平不断上升,人民生活水平不断改善,但由于城乡、区域和不同所有制企业发展的不平衡,也存在劳动者内部利益差别,并出现了资本和劳动之间的利益冲突,呈现出阶段变化特征,细分来看,1978年至1991年是我国劳资矛盾出现但冲突上不明显的阶段;1992年至2008年是我国企业内劳资冲突显性激化,并且国内劳资冲突向国际劳资不平等转化的阶段;2008年至今是我国企业内劳资冲突有所缓和,但社会矛盾累积凸现的阶段。在她们看来,市场化与全球化变革是我国劳资关系与矛盾形式转变的根本原因。特别是自1978年开始的国有企业“放权让利”、“自主经营、自负盈亏”、“产权清晰,权责明确,政企分开,管理科学”等改革措施,导致我国国有企业在国民经济中的比重不断下降,扩大了非公有制经济成分的发展空间,同时就业占比不断缩小,大量冗余劳动力从国有企业中剥离,为其他经济成分提供了劳动力来源。为解决市场化中出现的劳动关系多元化矛盾,全球化过程中出现的多重不平等矛盾、虚拟化背景下出现的时空错位矛盾和成本转嫁矛盾,她们提出的政策建议包括:要正确制定各种有利于促进劳动关系健康发展的规则制度,比如建立健全协调劳动关系的三方机制——政府、雇主和劳工三方代表共同参与决定的机制;政府对于各种有利于构建和谐劳动关系的规则制度,要做事前的制定者、事中的维护者和事后的监督者,正确发挥媒体作用,对构建和谐劳动关系形成正确的舆论导向;利用发达的网络建立劳动者利益诉求平台,建立专门维护劳动者利益的政府网站,对现实中长期无法解决的矛盾,可以利用媒体的力量进行传播扩散,引起社会各界的关注,促使矛盾早日解决。
反思当前的供给侧结构改革问题,不能完全脱离马克思主义社会再生产理论,从马克思主义社会再生产理论视角来把握当前的供给侧结构改革问题,可以发现扩大再生产是技术进步的再生产,也是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物质文化需求的再生产,而当前的产能过剩和有效供给不足问题实质上是生产结构失衡问题,其归因于生产资料生产结构、消费资料生产结构各自内部的比例失调以及相互间比例关系失衡;同时,地方政府的不当干预和过度保护加剧了社会生产比例关系失衡,使得市场经济的充分竞争机制、优胜劣汰机制和退出机制难以发挥作用,造成资源配置的低效和浪费。天津师范大学经济学院张庆副教授认为要解决资源配置低效和浪费的问题,不能采取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救火”式办法,要以马克思主义社会再生产理论为指导,破除地方保护,着重解决三次产业内部以及产业间需求、供给的再平衡,最终实现生产结构和消费结构比例优化和协调,从而保持社会再生产的良性发展和循环。如何加快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他的政策建议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以马克思主义社会再生产理论为指导,调整产业政策和优化产业结构和产品结构,尽快压缩、淘汰过剩产能和落后产能,以技术升级、质量提升来大幅增加满足扩大再生产需要的有效供给,实现生产结构和消费结构比例协调。特别是处理好传统服务业和现代服务业关系,引导服务业优化布局和适度进行产业升级,除特殊行业外,政府要大幅退出能够完全市场化的服务业经营,促进服务业的市场化、社会化、专业化和结构优化。二是严格界定政府和市场各自的利益边界和调控边界,减少和逐步消除政府部门对经济活动的不当干预、不合理干预,充分发挥市场经济对产业结构调整的自我淘汰机制和出清机制,促进供给结构优化和扩大再生产健康发展。当务之急是大幅压缩和取缔各级政府部门对市场经济活动的过多管制,坚决取缔和严格限制政府部门对微观经济活动的不合理管制和随意干预,加速服务型政府职能转变,最终形成“小政府、大市场”的市场竞争格局,促进市场公平竞争,促进市场经济对供给结构的自动调整。
在经济全球化和金融自由化加速发展的国际大潮影响下,有一种现象不能忽视,这就是发达国家金融自由化运动促成了经济与资本的金融化,进一步推动了资本主义从工业资本主义进入到金融资本主义阶段。与此同时,资本借助金融自由化来隐密地掠夺财富也呈现新的特点和发展趋势。福州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方建国教授对“资本家无偿占有工人生产的剩余价值”这种剥削方式的内涵进行扩展,总结了资本通过金融自由化来掠夺财富的五大新特质:一是不以生产和占有剩余价值为目的,而以金融衍生品隐密地将财富转移到金融资本家和金融机构高管的口袋里;二是虚拟资本成为资本国际化的一种最简便的方式和途径,也越来越成为发达国家掠夺发展中国家、富人掠夺穷人的剥削工具;三是金融衍生品使债务发生代际转移,产生了代际剥削;四是阶级分化更严重,从资产阶级剥削工人阶级演变为富人掠夺穷人,最终是财富金字塔顶端的金融寡头越来越集中在少数人身上;五是“最后贷款人”成为剥削国际化的工具和推手,它在金融危机中推波助澜的行径充分暴露出资本贪婪本性。这些特质必将导致资本主义进入更深刻的社会矛盾和危机,应当引起社会主义金融改革的高度警惕。由于凯恩斯经济学无法解释和解决60年代末资本主义国家出现的“滞胀”问题,因而在过去30年中新自由主义经济学复兴并甚嚣尘上,在新自由主义思想的熏陶下,发达国家金融自由化运动促成了经济与资本的金融化,其影响是巨大的、历史性的。一方面,它不仅使资本主义的“获利方式”发生了变化,大规模出现的虚拟资本使得垃圾债券、恶意并购和金融高管薪酬大幅增加同时出现,与之相伴生的剥削方式也发生了改变。另一方面,在市场经济中,许多金融产品本身应该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但是如果方向把握不准的话,则可能充分暴露出市场竞争机制的弊端。进一步地看,金融产品如果不是为了把不具生产能力的活动转移到具有生产能力的活动上去,或者说,如果不是服务于生产的话,那么金融产品就是投机,而不是投资,因而必然会发生虚拟经济过度脱离实体经济的现象。
《资本论》是新时代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体系建设的理论基础,《资本论》对市场经济的病理学分析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市场失灵理论,这为理解国家的作用、进而为构建一个国家的经济理论作了必要的铺垫。复旦大学特聘教授、中国政治经济学年会总干事孟捷阐述了马克思对市场经济内在矛盾的病理学分析路径,第一条路线:技术进步→资本劳动比和资本有机构成提高→一般利润率下降→积累率下降,相对剩余价值生产机制在长期内遭到破坏;第二条路线:资本积累的基本矛盾,即剩余价值生产和剩余价值实现的矛盾,相对剩余价值生产机制周期性地遭到破坏,认为马克思的相对剩余价值生产理论不仅适用于资本主义市场经济,而且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兼容,为我们以该理论模型为参照来探讨如何实现按劳分配提供了可能。因为相对剩余价值生产以企业间的竞争为前提,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几十年的发展实践表明,公有制企业完全可以充分地参与竞争;相对剩余价值生产不以过度剥削为条件,这与公有制企业的目标模式相一致;剩余价值的阶级属性不仅取决于其归谁所有,还取决于其利用方式,对剩余的支配权是生产关系(所有制)的核心内容,只要将剩余价值尽可能地用于生产性投资和创新,就为按劳分配这一社会主义原则在市场经济中的实现创造了条件。在他看来,以相对剩余价值生产理论作为参照系,就会发现只要具备相应的条件,市场经济的运作将服从相对剩余价值生产的逻辑,生产力也将得到巨大的发展。同支持历史终结论、违反波普尔的可证伪标准的新古典完全竞争市场一般均衡论不同,相对剩余价值生产理论为我们打开了一个思考市场经济动态效率的窗口,动态效率和马克思的“看不见的手”原理有机结合,不仅适用于资本主义市场经济,而且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兼容,这是我们实现按劳分配的可能性路径。
马克思提出东方落后国家有可能不经历资本主义制度的苦难,从而跨越资本主义阶段直接建设社会主义,这一设想是否成立需要实践检验。东北师范大学经济学院吴金燕和吉林财经大学经济学院景玉琴教授通过比较中俄各自的发展道路,结合土地改革、建立农村公社、发展集体经济和公有制企业等主要经济改革实践,总结了两国在非资本主义制度条件下经济、军事、政治等领域取得的成就,事实证明两国发展的实际道路符合马克思的设想。她们认为俄国和中国在发展的过程中都有资本主义萌芽的出现,但并没有像恩格斯认为的那样,等待西欧爆发无产阶级革命再从中借鉴经验,东方落后国家和西欧是同一时代并存发展的,不是等待西欧发展之后再发展。这样一来,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将国内市场扩展到世界市场,使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不仅仅局限于本国范围之内,资本主义国家的先进成果也在全世界范围内应用,在传播积极成果的同时,资本主义的弊端也随之显现出来。俄国和中国正是意识到了资本主义的弊端,从而选择直接走社会主义道路。“跨越论”作为马克思主义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中俄两国社会主义实践中先后经历了马克思主义的俄国化和中国化。两国的发展史实可以验证,并不是所有的国家都必须按着五种社会形态的顺序发展,每个国家可以根据自身特殊国情做出不同的选择。当然,对资本主义的跨越是一个长期的历史过程,社会主义国家必须以开放的姿态,积极吸收一切人类文明的先进成果,不断完善社会主义。
经济学的发展进程从来都受到国家、政治、文化等社会因素的影响,在经济学成为一个独立学科的过程中,对经济学发展影响最大的社会因素是国家结构和文化框架。云南大学经济学院张林教授通过对经济学发展史的社会学考察,表明经济学的发展从来不是“自然”演进的,经济学发展史是一部充满建构色彩的历史。经济学发展史上之所以出现一些“例外”,表现出“非自然”的演进,一个重要原因是这些经济学说适应了这些国家在特定历史时期的现实需要。其实,在西方主流经济学步入今天的盲目自大、固步自封状态之前,它也是适应现实需要的产物,只不过今天西方主流经济学的倡导者要么是忘记了这个事实,要么是为了维护既得利益而回避这个事实。如何把握当下经济学发展的科学规律和科学方法,他提出了三个值得大家思考的问题:(1)中国经济学的国家特性是什么?这个问题会有很多答案,他给出的答案是问题导向。中国人通常把经济二字理解为经世济民、经邦济世,研究经济的学问自然应该是能够经世济民、经邦济世的学问。中国人对经济学的这种理解,注定会让经济学朝着致用之学的方向发展。(2)什么样的经济学才是适应中国现实需要的经济学?这个问题的答案与第一个问题有关。适应中国现实需要的经济学也就是能解决中国问题的经济学,中国的问题很多,但与西方发达国家相比,中国的问题源于快速的发展变化,因此能解决中国问题的经济学相应地也要发展变化,它绝不会是僵化的经济学。(3)具有中国特色的、适应中国现实需要的经济学要不要建构?答案是肯定的。如果一种经济学满足国民对它的要求,适应本国现实需要,能解决实际问题,那么这种经济学就值得大力发展,值得理直气壮地建构。那些呼吁让经济学自然演进、无需干预其进程的观点,是一种无视历史和事实的谬论。
财政分权作为调整不同层级政府间财政支出权限的一项制度安排,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财政支出的结构与效率。创新驱动发展战略下,发挥政府对科技创新的引领性作用,必须重视财政分权制度改革对财政科技支出以及创新活动的影响。吉林大学中国国有经济研究中心李政教授、吉林大学经济学院杨思莹博士利用我国2003—2016年278个城市的面板数据分析,实证结果表明,财政分权显著抑制了城市创新,并且随着城市创新水平的提升,财政分权对城市创新的抑制作用呈现出明显的“V型”变化特征。他们强调政府是城市创新系统中的重要主体,政府财政科技支出会对城市创新产生重要影响;而财政分权作为调解不同层级政府财政权力关系的制度安排,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财政资源配置的结构与效率。因此,在进行分权制度改革的同时,要保障中央政府对地方发展战略的引领作用,尤其在创新驱动发展战略背景下,要将城市创新水平作为地方官员绩效考核的硬指标,提高地方官员财政努力程度,加强对地方政府财政科技支出的监督,保障政府科技资源的高效利用;要在扩大地方政府财政支出自主权、发挥地方政府信息优势的同时,谨防财政分权对地方政府财政支出行为的扭曲,加强对地方政府财政科技支出的刚性约束,谨防地方政府产生“重生产、轻创新”的自利性投资偏好,保障政府在城市创新中作用的发挥。与此同时,还要关注不同战略背景下以及不同创新水平下财政分权对城市影响的异质性,因时制宜、因地制宜地推进财政分权制度改革,发挥地方政府在城市科技创新中的信息优势,提高政府财政支出效率,最小化分权对城市创新的负面影响,强化分权制度改革对城市创新的积极作用。
党的十九大报告首提乡村振兴战略,十九大后乡村振兴被进一步引向深入,很明显,深化推进实施乡村振兴战略,将是加快破解发展的不平衡不充分难题的重要举措和根本途径,也是适应中国国情农情和新时代新要求的战略考量。中共广东省委党校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研究所危旭芳教授认为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绝非脱贫攻坚或全面小康的权宜之计,而是基于全面小康之后的战略决策。从未来发展来看,全面小康之后优先发展农业农村,实施乡村振兴战略将为中国经济持续健康发展提供新增长点和广阔增长空间,伴随人均GDP进入中高收入阶段,消费升级将是一大趋势。从需求增长的几个关键驱动因素来看,中国的人口规模、消费结构、城镇化水平都还没达到峰值。未来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进程中,中国仍处在食物消费结构持续转变升级的过程中,除口粮消费会继续下降外,其他农产品消费都还有较大增长空间。可以预见的是,随着我国人均GDP进入中高收入阶段,数量庞大的中产阶层形成,为消费升级和多元化消费形成提供了基础;现有农业和农村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短板效应突出,使实施乡村振兴机遇和潜力明显;现代农业经营规模化、产品加工化、生产服务化、交易网络化、农业自然文化资源整合化等新特征新趋势涌现,美食经济、养老经济、休闲经济、体验经济等方兴未艾,都为实施乡村振兴提供了广阔空间和可能。他反复说明推进乡村振兴,迫切需要凝聚各方力量,群建共治共享,特别是要充分发挥农民主体作用,让农民群众唱主角,但目前出现的“政府包办化”的倾向不容小觑。唯有如此,才既可避免乡村“千篇一律”“千城一面”,又能激发村民的首创精神和内生动力,并不断降低制度性交易成本,优化经济结构。
吉林财经大学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研究中心梁洪学研究员认为,企业家的敬业精神既是企业家取得人生成就、实现自我价值的根本前提,也是企业取得成功和发展的保证;企业家对事业的执着必然转化为一种对企业生产和经营的高度责任心和创造精神,进而促进企业不断发展。他重点探讨了企业家精神中的核心思想,即企业家的合作精神,指出合作精神是企业家精神的精华,企业家的经济活动是其率领的团队之集体行为,而非其单纯的个体活动,尽管企业家在市场经济的大舞台扮演主角色,但这一角色的演出成功与否,还取决于与团队其它成员良好的合作关系。真正的企业是擅长与他人合作的,甚至要把这种精神扩展到企业每一个员工。对外方面,也是如此,即少树敌,多交友,合作共赢,一个成功的企业家往往是有非常强的“结网”意识和能力的人。作为一种人力资源,企业家才能和企业家精神存在于社会人群当中,存在于市场经济的各个角落。当环境和条件不具备时,它就无用武之地,只能是一种潜在的资源;只有当环境条件适宜时,它才能被激发出来,才能变成现实的资源。目前我国已经形成了一个比较好的有利于激发和弘扬企业家精神、鼓励企业家干事创业的体制机制环境,不难想象,如果产权不能得到有效保护,就不可能有长远的恒心与坚守,尤其是从进一步推进经济高质量发展的要求和标准来看,在激发和弘扬企业家精神的体制和政策环境方面仍存在不少短板,还需要通过深化改革和完善政策进一步改进。
广西师范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张海丰副教授在借鉴比较国家自主性和国家能力这两个概念的基础上,把“制度能力”嵌入后进工业化的国家能力理论中,以期对演化发展经济学进行拓展。他肯定后进工业化问题是发展经济学中的经典命题,无论是“结构主义”、“市场主义”,抑或是相对折中的“新国家主义”和“新结构主义”,都没有将政府和市场的关系置于工业化不同阶段中进行动态考察。在他眼里,“国家能力”完全可以概括为一种后发国家在工业化不同阶段政府推动制度变迁和供给适宜制度的 “制度能力”,论证的依据可以参考世界银行的标准。1960年被列入中等收入国家的一共有101个经济体,在经过近50年的发展之后,到2008年时能成功跻身高收入国家的经济体只有13个。也就是说,大部分经济体都未能跨越“中等收入陷进”,典型的如巴西和阿根廷,在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经济发展出现了停滞,像马来西亚和泰国等南亚国家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这些国家的有一个共同特点,即在原有劳动力比较优势消失之后,没有能够进入更高附加值的行业,产业升级受阻。究其原因,他认为后发国家要实现从追随者到领先者的转变,仅仅依靠模仿是远远不够的,特别是在进入趋近世界技术前沿的工业化后半程,如何完成从模仿到自主创新的转变是关键,这实际上是“国家生产系统”转变为“国家创新系统”的制度大转型。为了实现从中等收入国家跃升为高收入国家,中国必须坚定地推动制度变迁,持续积累制度能力,从而为工业化深化提供源源不竭的动力。
利润率既影响可供积累的社会剩余量,又影响资本积累的意愿,资本积累和消费则反过来带动利润率的实现。我们的相关研究如果能够从利润率与资本积累的双向因果关系入手,一方面就可以考虑利润率影响资本积累的两种机制,设计和界定衡量平均利润率的合适指标;另一方面可以结合分析资本在进行积累时的决策行为,来探讨新积累资本通过实现其自身的利润率(即调整利润率)而影响平均利润率的过程。四川大学经济学院李亚伟副教授对中国经济的经验考察发现:(1)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的平均利润率经历了三个阶段,总体上呈现出下降的趋势;(2)调整利润率引领平均利润率的变动,二者的相对大小决定平均利润率的变动方向;(3)由利润率与资本积累的双向因果关系所界定的平均利润率和调整利润率,与积累率及经济增长率在短期波动和长期趋势上均有着相当程度的正向关联,这些可以作为衡量宏观经济运行的重要变量。考察新增资本影响平均利润率的路径,我们就会发现调整资本和调整利润率在其中的桥梁作用。由此,利润率与积累率的双向因果关系引出两个命题:一是调整利润率引领平均利润率的变动,二者的相对大小决定平均利润率的变动方向;二是积累率、调整利润率与平均利润率相互作用,调整利润率、平均利润率与积累率及经济增长率的动态在短期波动和长期趋势上均有相当程度的正向关联。他还指出的未来研究方向有两个:一个是纳入资本积累金融化对利润率的影响;另一个是分析利润率平均化过程,思考其带给平均利润率、调整利润率及积累率的效应。
从马克思经济学角度看,劳资分配比例存在一个维持资本与劳动生产关系稳定的波动界限,在这个界限内,劳资谈判力的差异直接决定了收入分配比例的变动。四川大学蒙长玉、张衔教授从政府参与的劳资合作博弈视角,探讨了劳动收入份额的变化规律。他们的研究表明,劳资分配比例存在着一个波动界限,这一界限受到劳动力价值和资本进行积累所必要的剩余价值量的制约,分配比例的具体变动取决于劳资冲突中各自“力量”的大小,谁的力量越大,对应的收入分配比例就越大。合作博弈作为分析劳资分配关系的主流分析框架,劳资谈判力对分配比例影响的结论体现了马克思经济学中关于劳资双方的力量在收入分配过程中起着决定作用的思想。在长期经济发展过程中,政府政策倾向于劳动者利益和资本利益的交替变动,这样会导致劳动占新创造价值的分配份额呈现出动态的波浪式的变动趋势。从长期来看,一定时期内具有利益偏向性和中长期效应的政府政策会引起劳资谈判力的改变,进而导致收入分配比例持续倾向于某一方利益,直至超过最大界限,从而影响到社会再生产的正常进行,这一状况的出现必然会促使缺乏最优比例信息的政府为维持这种生产关系的稳定做反向的政策调整,促使劳资收入分配比例转而倾向于另一方的利益,直至超过调整的最大界限,再次进行反向调整。最终,这种循环往复的政府政策的调整过程使得劳动收入份额在一定的界限内围绕某一合理比例上下波动。他们的研究体现了鲜明的政策价值取向,即在当期劳动收入份额较低条件下,提高劳动收入份额的关键在于提升微观企业内劳动者及其谈判代表工会的谈判力,政府政策应侧重于提高劳动者最低收入的保障水平,建立合理的稍快于经济增长速度的工资正常增长机制,适当降低劳动者阶层收入直接相关的税收,增加与劳动者阶层相关的转移支付,完善社会福利和社会保障制度。
摆脱制造业发展“有数量、没质量”的“规模陷阱”和虚假繁荣,改变科技含量与生产效率的双低格局,必须要实现企业发展模式的根本性转变,即由要素驱动向创新驱动、效率驱动转变,提高企业全要素生产率,而政府是推动企业全要素生产率提升的重要力量。吉林大学经济学院杨思莹结合我国2008—2017年制造业上市公司的数据,实证分析了政府补贴对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的影响,其研究结果表明,政府补贴在直接提升企业全要生产率的同时,还会激励企业增加研发投入,间接推动全要素生产率提升;就政府补贴对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的提升作用而言,非国有企业要高于国有企业,中央国有企业要高于地方国有企业,全要素生产率较低的企业要高于全要素生产率较高的企业;企业研发决策的中介效应在不同性质企业间也存在差异,在地方国有企业,政府补贴对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的提升作用主要通过影响企业研发决策来实现,而在中央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政府补贴既直接提升企业全要素生产率,又会激励企业加大研发投入间接推动企业全要素生产率提升。因此,应当在积极发挥政府对企业发展的重要作用的同时,采取分类抉择的补贴政策,提高企业全要素生产率。如何提升企业全要素生产率,他提出的政策建议包括三个方面:(1)优化政府财政资源配置,合理分配政府补贴。政府应当在一定程度地向具有发展潜力的低效率企业倾斜,引导低效率企业合理规划投资,推动企业规模合理扩张,促进企业全要素生产率提升。(2)提高政府补贴对企业研发投入的激励效应,鼓励企业开展研发活动。要提高政府补贴政策的透明度,降低补贴过程中的信息不对称,警惕企业在申请补贴过程中的虚假行为和投机行为,有效约束和防止补贴过程中的寻租和腐败行为,切实提高政府补贴对企业研发活动的激励和引导作用。(3)充分考虑政府补贴对不同所有制企业全要素生产率影响效果的差异性,引导政府补贴在不同所有制企业之间的优化配置。要防止政府与国有企业间“父爱情节”对补贴政策的干扰,避免国有企业产生“补贴依赖症”;合理评估国有企业在国民经济发展中的社会责任和外部性作用,综合考量其在经济社会发展中的战略性地位及其经济价值,实施相应的补贴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