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政治经济学批判”的“时代哲学”

2018-03-30 03:25李振
同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 2018年6期
关键词:马克思新时代

摘要:究竟该如何走出“旧历史”的窠臼,创造出属于“人类解放”和致力于“每个人自由而全面发展”的新时代、新历史,一直是马克思哲学反思的核心主题。然而,“如何走出”的关节点,必然首先在于对身处的“现时代”的深刻把握和彻底批判。马克思正是抓住了“政治经济学批判”这一枢纽,挖掘“经济决定意义”的“时代根据”,才可能穿透“资本神性”“资本形而上学”的“文明面纱”,把握资本主义产生、发展及其未来趋势的内在逻辑。在这个意义上,“政治经济学批判”所指向的对象,是马克思所立足的“资本主义现时代”;而“剩余价值”的伟大发现的实质,则是揭示资本主义时代运行的内在秘密,论证“资本剥削”的历史必然性、暂存性和最终的非法性。“政治经济学批判”的终极落脚点,则是要“走出资本主义时代”,走向“非资本化”的属于“人类历史”的“新时代”。在此,“政治经济学批判”本身是马克思“新唯物主义”的内在环节,直接与历史唯物主义融为一体。或者说,二者实质上是“同一件事”(即无产阶级解放和人类解放)。在“这件事情”中,“政治经济学批判”则起着言说时代、指认时代、走出旧时代并标示和建构“新时代”的价值导视与知识转换的枢纽作用。

关键词:马克思; 政治经济学批判; 时代观; 新时代

中图分类号:A81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9-3060(2018)06-0108-09

在 马克思的视野中,有关“时代”的判知始终不是一个静止、完成性的“名词”,而是一个持久运转、永不止歇的“动词”,一个被“理论和实践”双重追问、连接“历史和未来”的、永不封闭的运动区域。1842年,年仅24岁的马克思就针对如何判定“时代”有着自己的独特逻辑和方法。他认为:“一个时代所提出的问题,有着和任何在内容上有根据因而也是合理的问题共同的命运:主要的困难不是答案,而是问题。因此,真正判断分析的不是答案,而是问题。……每个时代的谜底是容易找到的,这些谜语都是该时代的迫切问题。如果说在答案中,个人的意图和见识起着很大的作用,因而需要用老练的眼光才能分辨出,什么属于个人,什么属于时代,那么相反,问题却是公开的、无所顾忌的、支配一切个人的时代声音。问题是时代的格言,是它表现时代内心状态的最实际的呼声。”①既然这样,在所有的问题类型、问题域中,究竟“什么属于个人,什么属于时代”呢?只要“问题的合理性”成立,进而成为“现实问题”,就可以获得具有“特殊性”的答案;但是,只有破除或者转换“问题的特殊性”,使该问题成为“公开的、无所顾忌的、支配一切个人的时代声音”,“特殊的问题”才可能上升到“时代问题”,才可能具有“时代的普遍性”。既然“每个时代的谜底是很容易找到的”,那么发现和判定“问题”的差异,则是决定“时代属性”的最本质的方法论。②1843年,马克思进一步指出:“往何处去”的问题在当时依然十分模糊。该问题“不仅在各种改革家中普遍出现混乱”,“而且他们每一个人都不得不承认自己对未来应该怎样没有确切的看法”。③可 以说,明确的“时代问题”是马克思哲学最显著的特征。1847年,在经历了“经济学哲学批判”“神圣家族批判”“贫困哲学批判”之后,马克思越发意识到“时代问题”的复杂性,并力图改变发现问题和提供答案的一切“形而上学性”和“纯感性”,“自从发现神圣家族的秘密在于世俗家庭之后,对于世俗家庭本身就应当从理论上进行批判,并在实践中加以变革”。 [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04 505页。 马克思哲学转向的中介,与其说是黑格尔哲学的颠倒,还不如直接落实于、体现在“政治经济学批判”。而且正是通过彻底的政治经济学批判,马克思哲学超越了黑格尔和费尔巴哈,实现了自身哲学的伟大变革;与此同时,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研究又是“批判性和建构性”的,这使他超越了以亚当 ·斯密和大卫 ·李嘉图为代表的古典“经济学世界”。在发现问题、批判时代到变革时代的逻辑演化图式中,政治经济学批判则在其中起着“逻辑转换”的枢纽作用,这是马克思“分析时代”最独特的认识论、方法论、实践论内容。

一、 发现“时代”: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的“批判武器”

众所周知,黑格尔特别强调对“时代精神现象”的概括和提炼。他认为:“就个人来说,每个人都是他那时代的产儿。哲学也是这样,它是被把握在思想中的它的时代。妄想一种哲学可以超出它那个时代,这与妄想个人可以跳出他的时代,跳出罗陀斯岛,是同样愚蠢的” [德]黑格尔:《法哲学原理》,北京:商务印书馆,1961年,第12页。 ;“哲学与它的时代是不可分的。所以哲学并不站在它的时代以外,它就是对它的时代的实质的知识” [德]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1卷,北京:商務印书馆,1959年,第56页。 。这些思想尽管深刻,但不彻底。 黑格尔虽然认为甚至强调哲学是时代的产物,但在对待时代的实体性内容时,他最终又把时代精神历史神秘化、抽象化、平庸化,认为“哲学的最高目的就在于确认思想与经验的一致,并到达自觉的理性与存在于事物中的理性的和解,亦即到达理性与现实的和解”。([德]黑格尔:《小逻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年,第42页)马克思认为,这“只是为历史的运动找到抽象的、逻辑的、思辨的表达”。([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316页)按照伽达默尔的说法,这种以黑格尔为代表的把特定时代的实体性内容抽象化、形式化了的德国唯心主义,乃是一种“断言的天真”“反思的天真”“概念的天真”,而思想者的任务之一就是揭露德国唯心主义天真的假设,让这种假设再也不能被认为是正确的。([德]伽达默尔:《哲学解释学》,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年,第121页) 在马克思看来,“哲学家并不像蘑菇那样是从地里冒出来的,他们是自己的时代、自己的人民的产物,人民最美好、最珍贵、最隐蔽的精髓都汇集在哲学思想里”,“哲学不是在世界之外,就如同人脑虽然不在胃里,但也不在人体之外一样”,因为“任何真正的哲学都是自己时代的精神上的精华”。 [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219 220页。 按照马克思的逻辑,发现和确证自身处于一个怎样的时代,并非任何一个思辨哲学(形而上学或逻辑学)或犬儒哲学、功利哲学所能回应和回答的问题,而是一个必须诉诸利益根源、直面利益战场的生活批判或实践哲学问题。马克思所处的时代是一个被“资产阶级英雄”代表的“世界精神”所统摄的时代,到处安家落户的“资产阶级”和“世界市场”特别需要“世界精神”为其提供精神力量和逻辑指引。这恰恰是以黑格尔为代表的“普遍哲学”(精神现象学和逻辑学)盛行天下的时代根据。但是,作为黑格尔思想继承者的马克思却发现了“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时代景致。 马克思认为,黑格尔哲学体系及其精神特别强大,许多哲学批判的努力始终无法摆脱黑格尔哲学精神。许多问题“不仅是它的答案,而且连同它所提出的问题本身”都带着黑格尔哲学的影子。尽管“他们每一个人都断言自己已经超越黑格尔哲学”,但他们仅仅限于某一方面,而没有对“黑格尔哲学体系进行全面的批判”。参见[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14页。

任何人只要深谙马克思主义发展史(包括西方马克思主义),一般都會承认或推崇“颠倒”在马克思哲学转折中的重要作用。问题的关键在于这种“颠倒机制”是如何发生和彻底展开的。一般认为,马克思从青年黑格尔主义者、革命民主主义者转变为现代唯物主义者或者实践唯物主义者的中介是费尔巴哈。尽管费尔巴哈给予马克思的警醒作用是毋庸置疑的,但我们绝对不能忽视马克思自己的生活经历、生活经验在其中所起到的关键作用。费尔巴哈重点批判的是黑格尔的宗教观,关注的是黑格尔思辨哲学的“一般性”,而不是马克思意义的“黑格尔法哲学批判”,更非政治经济学批判。

从马克思哲学自身的逻辑运动看,马克思“走出学校”、走向“改造社会”伊始,即在1842年就明确意识到“颠倒”的现实方法论意义(而不是学生时代的青年黑格尔学派的形而上学方法论)。他在实际调查中发现,住在摩塞尔河畔的居民虽然拥有极其茂盛的林区,但他们并不能从分配木材中受益。而政府的法令却是只保护林木占有者的利益,只是对穷人们的处罚。这个地区“葡萄酒酿造者的悲惨状况长期受上级机关的怀疑,他们求助的呼声被看作无理取闹”。 ② [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363页;第121、122页。 “我的生存遭到了怀疑,我的最隐秘的本质,即我的个性被看成是一种坏的个性,而且由于这种意见我要受到惩罚。法律之所以惩罚我,并不是因为我做了坏事,而是因为我没有做坏事”。“在追究倾向的法律中,立法的形式是同内容相矛盾的,颁布这一法律的政府疯狂地反对它本身所体现的东西,即反对那种反国家的思想,同样,在每一种特殊的场合下,政府对自己的法律来说就好像是一个颠倒过来的世界,因为它用双重的尺度来衡量事物。对一方是合法的东西,对另一方却是违法的东西。政府所颁布的法律本身就是被这些法律奉为准则的那种东西的直接对立面”。②正是在这一“颠倒逻辑”下,我们认为,问题的关键并非一般性的形而上学意义的断裂、分割和颠倒,而是马克思通过“生活逻辑”转移到“颠倒的彻底性”方面。这里的转折是否可以完全归结为费尔巴哈的影响呢?我们认为,费尔巴哈的感性唯物主义只是给马克思提供了一个思想契机或一般逻辑而已,而马克思本身以“博士记者”“博士编辑”的身份参与时代、感受时代则更为重要和关键。在有关颠倒、现实、生活、实践、革命等等“转向”话题中,政治经济学批判在其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在现代、后现代的相关讨论中,一些哲学家意识到了“生存转向”“日常生活”“日常经验”“视觉”“听觉”“手”等话题的重要性。但是,如果不涉及和延伸至政治经济学批判,这些所谓的“生活转向”本身依然带着虚泛、空洞、形式高于内容、激情大于行动的特征,依然从属于“旧时代”的思想肖像,尽管它们是以“反思现代”的面目出现的。正是在这一点上,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超出了所有的“生活哲学”,开启了走向“新历史”“新时代”“新未来”的真实可能。

我们知道,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谈到使他“苦恼”的“疑问”之前,先讲了他在《莱茵报》做编辑时遇到了要他对所谓物质利益发表意见的“难事”:“1842 1843年间,我作为《莱茵报》的编辑,第一次遇到要对所谓物质利益发表意见的难事。莱茵省议会关于林木盜窃和地产析分的辩论,当时的莱茵省总督冯 ·沙培尔先生就摩塞尔农民状况同《莱茵报》展开的官方论战,最后,关于自由贸易和保护关税的辩论,是促使我去研究经济问题的最初动因。另一方面,在善良的‘前进愿望大大超过实际知识的当时,在《莱茵报》上可以听到法国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带着微弱哲学色彩的回声。我曾表示反对这种肤浅的言论,但是同时在和《奥格斯堡总汇报》的一次争论中坦率承认,我以往的研究还不容许对法兰西思潮的内容本身妄加评判。我倒非常乐意利用《莱茵报》发行人以为把报纸的态度放温和些就可以使那已经落在该报头上的死刑判决撤销的幻想,以便从社会舞台退回书房。” [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90 591 页。 显然,这里的“难事”是产生马克思“苦恼的疑问”的内在根由。这些“所谓难事”在主流哲学、法学、政治学、经济学领域本来不是什么问题,因为只要把“物质利益”转化为“抽象范畴”,转换为“一般概念”,而不是纠缠于“谁之利益、谁之合理性”的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尤其值得关注的是,马克思谈及“自由贸易和保护关税”的讨论,这是一个涉及“国家利益”的“国际大事”,其意义已经超越仅限于“国内利益”之争的“林木盗窃和地产析分”之外。因此,马克思这里所例举的“两类难题”,已经超出了当时时代所给予、预设的思想范围(德国古典哲学、英国政治经济学、科学社会主义以及流行的历史学派等),属于前所未闻的“大难题”。

面对自己找寻的“难题”,马克思究竟该如何面对和解决呢?马克思首先不是“投入战斗”,而是对当时流行的“善良愿望”“前进愿望”进行批判,特别提到自己“曾表示反对这种肤浅”的“微弱哲学色彩”。这里的“曾经”表明马克思自身对于“时代精神”的自觉反省,因为仅仅凭借“以往的研究”根本无法真正把捉到问题的实质,或者说“妄加评论”恰恰是一切“时代哲学”尽管根植于时代却又囿于时代的主要特征。为了探究“难事”,马克思的策略是“退回书房”,追求“问题本身”的彻底性。

如果概述从1841年马克思获得哲学博士学位到《莱茵报》任编辑、转向政治经济学批判的过程,可以发现马克思“参与时代”的哲学特征是“少发些不着边际的空论,少唱些高调,少来些自我欣赏,多说些明确的意见,多注意一些具体的事实,多提供一些实际的知识”。“在偶然写写的剧评之类的东西里塞进一些共产主义和社会主义的信条,即新的世界观,是不适当的,甚至是不道德的。如果真要讨论共产主义,那就要用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更切实地加以讨论。”这种“切实性”体现在“更多地在批判政治状况当中”。 ④ [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页;第140、141页。 用马克思的话说:“法的关系正像国家的形式一样,既不能从它们本身来理解,也不能从所谓人类精神的一般发展来理解,相反,它们根源于物质的生活关系,这种物质的生活关系的总和,黑格尔按照18世纪的英国人和法国人的先例,概括为‘市民社会,而对市民社会的解剖应该到政治经济学中去寻求。” [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91页。 许多人都熟悉马克思“市民社会”的相关判断,认为这是马克思唯物史观的真正起源,但是往往遗忘了解剖“市民社会”的真正根源恰恰是“政治经济学批判”。或者说,如果我们忽视政治经济学批判,或者将马克思的“两大发现”孤立开来,其结果依然是一个“空想”或“猜想”的唯物史观。正是由于政治经济学批判,才可能最终使得唯物史观成为科学,使唯物史观建立在真正科学的现实的大地(即现实资本主义批判)上。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恩格斯)非常详尽地论述了“生产劳动是人的最基本的活动”,通过考察现实个人的活动和物质生活条件,探究历史运动的四个因素,即物质生产、满足新的需要的再生产、人自身的生产和人们在“生活中的生产”的生产过程中的关系生产。这里,显然包含着非常丰富而鲜明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内容。

一个非常基础性的例子,即马克思对古典经济学中的“生产力概念”的改造,正是通過对李斯特《政治经济学的国民体系》批判获得的。李斯特强调政治经济学应该重视生产力的研究,而不是一般经济学的成本收益分析模式,否则就是一种狭隘的理论。当然,李斯特的“生产力概念”是一个泛化的说辞,其将宗教、政权、道德和习俗等皆纳入其中,脱离“生产关系”的生产力尽管思想丰富、复杂,但依然属于“旧时代”的思想范围。而且,正是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马克思对唯物史观的实质及基本原理做了精辟的概括和周密的说明,显示出政治经济学批判与唯物史观之间的同构关系。

尽管1848 1849年《新莱茵报》和欧洲系列事件中断了马克思的经济学研究,直到马克思1850年到伦敦获取大量政治经济学史资料后才又重新开始。从1850年到1858年,马克思又写了数十本笔记,这些《摘录笔记》是其创作《资本论》的重要依据。 马克思在《1857 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明确指出:“在我进行了15年研究工作以后的今天,当我能够动笔的时候,也许会受到外部暴风雨般的运动的干扰。这没有关系。如果我完成得太晚,以致世界不再关心这类东西,那显然是我自己的过错。”([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50页)按照这个时间计算,马克思大约是在1842 1843年期间开始关注经济学。1843 1847年,马克思写了24个经济学笔记(《克罗纳茨赫的笔记》),摘录了从17世纪到19世纪大约70个经济学家的著作,全部分量相当于《资本论》的两倍。 1857年12月8日,马克思写信给恩格斯说:研究政治经济学原理“这项工作非常必要,它可以使公众认清事物的实质”,“我现在发狂似地通宵总结我的经济学研究,为的是在洪水之前至少把一些基本问题搞清楚”。④政治经济学批判的重要性在于能够揭示“基本问题”, 真正把握资本主义的“时代症候”。1895年4月15日,恩格斯在写给理查 ·费舍的信中回忆说:“我曾不止一次地听到马克思说,正是他对林木盗窃法和摩塞尔河地区农民处境的研究,推动他由纯政治转向研究经济关系,并从而走向社会主义。” ②④⑤ [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701页;第150页;第156页;第162页。 可见,正是通过对政治经济学的批判性研究,马克思认清了所有思想关系、政治关系背后的经济根据,弄清了劳动人民陷入贫困的真正根源,找到了一条使劳动人民解放的现实道路。也正是通过政治经济学批判这个独特方法和武器,马克思发现了整个“资本主义时代”运行的规律,以此找寻独特的撬动时代翻转的“理论武器”。

因此,我们认为,马克思最终脱离理性主义的抽象价值观和绝对普遍主义、革命民主主义,走出黑格尔所设定的“世界精神”的时代形而上学,并非单纯费尔巴哈的“感性唯物主义”影响的结果。马克思发现“时代密码”的真正钥匙,恰恰就是通过政治经济学批判来逐步科学和完备起来。这里,我们必须重提马克思对当时法国激进思想家普鲁东的“政治经济学的形而上学”的彻底批判所具有的中介意义。普鲁东的思想看似激进,但骨子里依然是不彻底的。因为其从探讨财富的使用价值和价值的关系出发,得出了既要消灭资本主义的弊端,又要保留“私有制与雇佣劳动”的结论。这里的“普鲁东”其实是一个符号和象征,是马克思对欧洲流行的、具有“政治革命”意义的“旧时代经济学”的现实批判。因为马克思“对经济学范畴的批判,或者,也可以说是对资产阶级经济学体系的批判叙述”。②“普鲁东现实的材料是经济学家的教条”, “经济范畴只不过是生产的社会关系的理论表现”,“这些观念、范畴也同它们所表现的关系一样,不是永恒的,它们是历史的、暂时的产物”。 [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99、602、603页。 其实,即使最优秀的经济学家,甚至李嘉图本人,一旦“走进”(而不是“走出”)资产阶级所决定的时代逻辑和思维怪圈,“便陷于纯粹幼稚的妄谈”。④通过资本和劳动以及商品市场逻辑的等价交换原则,以“另一种物质形式”再现同样的价值,“一切都是‘美妙的,但同时都会得到一种可怕的结果,而这正是等价规律的缘故”。⑤“等价”意识形态及其文化的流行具有鲜明的时代特点,其与启蒙主义运动以来的自由、平等、民主、博爱相契合,是资本主义“文明化”的典型形式和具体内容。 关于货币化的文明形式的思想史梳理和探讨,参见李振:《货币文明及其批判》,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

二、 瓦解“旧时代”: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的“武器批判”

发现、揭示、洞穿“旧时代”的秘密,并将其公布于天下,并非一蹴而就、一帆风顺、一劳永逸的工作。只要马克思的原则还没有从以往的“旧世界观”,尤其是以往的“旧历史观”中解脱出来,而且通过塑造出属于该时代的“巨著”“名篇”阐发出来,一切就都还会处于“半睡半醒”状态,尚不能促使大多数人从自然、盲目的摸索状态中解脱出来。马克思解构资本主义时代的一个极其重要的关节点,就在于通过其一生中最伟大的著作,即《资本论》,来完成和实现对于资本主义时代合法性和文明化的彻底解构。马克思明确指出,作为“现代文明”的典范,资本主义社会以财富、资本占有的方式使得自身成为时代的代表。“资本关系和土地所有权关系”成为这个时代的经典议题,“这是时代的标志”。 ⑧ [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0页;第34页。 正像空想社会主义者一样,如果仅仅发现时代的“症候”(如剥削、不平等、非正义之类),但找不到“症结”之所在,更无法寻找问题的解决途径,那么这种发现仅仅是一般性的“批判武器”。或者说,仅仅是“洞见”而已,并不能产生任何现实性的力量。《资本论》之所以被称为工人阶级的“圣经”,就在于其结论本身被看成对工人阶级“自身状况和自身的期望所做的最真切的表述”。⑧这里的“最真切”既内涵了“现实的真理”,又内涵了充满希望的“未来的真理”。无可替代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力量”的最真切表现,就在于广大工人阶级的普遍接受和广泛传播,而这种“批判力量”的执行者并非理论家本人,而是被呼唤起来的、日益觉悟的无产阶级。也就是说,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的最终落脚点,并非抽象的理论解构和重构,而是呼唤出社会革命的整体气象,塑造出真正实现社会变革的阶级力量。马克思意义的“时代解构”必然需要真正的主体或者说“改变时代的行动者”来实现,需要将“批判武器”向“武器批判”转化。

作为以批判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合法性”为己任的《资本论》,其批判方式顯然就是该书副标题所讲的“政治经济学批判”。《资本论》探讨的是资本主义经济结构及其运行规律,探究的是资本主义社会“原本”而不是“副本”的存在本质。要实现这一目的,就必须采取政治经济学批判的形式,突破“资本主义”的合法逻辑范围。《资本论》第一卷探究“资本的生产过程”,从资本主义经济关系和时代精神的各种矛盾的萌芽开始,逐步引入和展开“剩余价值生产”概念,最后将其与资本积累的一般过程和特殊历史结合起来,探究资本存在的“普遍命运”,即创造出一个普遍化的“以劳动者的被剥夺为前提”的“资本化文明”世界。《资本论》第二卷探究“资本的流通过程”,考察资本运动的外在形式,这一卷长久以来被马克思主义研究者所忽视,因为该卷往往被认为是第一卷的“补充”和第三卷的“引言”,并不具有独立的意义。实际上,该卷由于特别注重“剩余价值”实现的外在形式和基本规律,显示出资本主义经济运动的外在合理性和科学性。这一“形式”恰恰是标识资本主义“文明时代”最突出的特征。如果我们仅仅限于第一卷和第二卷,而忽视第二卷所揭示出的资本运动的“文明形式”,就会使得所政治经济学批判浅薄化、泛意识形态化,而失去应有的科学性和直接现实性。《资本论》第三卷研究“资本主义生产的总过程”,探讨资本运动形式(剩余价值转换为利润、平均利润以及诸资本存在方式的转化之类)的复杂变形,这显然是第二卷的深化,也是第一卷的复归和升华。这里的“总”其实不是汇总、综合,而是资本主义“时代本质”的深层揭示。可见,“剩余价值生产及剩余价值实现”直接贯穿了《资本论》,成为探究资本主义经济规律的最本质内核。“剩余价值的生产是生产的直接目的和决定动机。资本本质上是生产资本的,但只有生产生产剩余价值,才产生资本。”“力求将成本价格缩减到它的最低限度的努力,成了提高劳动社会生产力的最有力的杠杆。” ② [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997页;第998页。 我们看到资本主义巨大的创造力和创新性,以此作为资本主义超越“前资本主义”社会形态的最有力证据,但是许多人往往忽视其追求“剩余价值”内在的驱动机制。理论上,劳动者的劳动时间应该决定商品价值,但在资本主义的现实经济运动中,“尽管劳动作为雇佣劳动的形式对整个过程和生产本身的特殊方式有决定的作用,雇佣劳动却并不决定价值”,更重要的则是“以社会一般”以及“以生产条件的一定的社会性质和生产当事人之间的一定的社会关系为前提的”。②显然,马克思并非单纯的学究型学者,将公式和公理作为自己的理论出发点,而是强调社会关系以及同生产过程相符合的社会形式、各群体社会生活的再生产的复杂性。

毫无疑问,资本家也是“人”,资产阶级也是由“人”构成的,属于“现代文明”的重要执行者和行动者。既然这样,究竟该如何认识资本主义社会的这个主导性群体和力量呢?难道资本家不参与劳动?资产阶级不也是为了生产和经营而四处奔波甚至殚精竭虑吗?显然,如果无法解构资本家和资产阶级,如果无法认识到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本质属性,即使受到多方怀疑、责难和批判,资本主义社会依然会按照牢固的周而复始的秩序运转下去。实际上,马克思意义的“资本家”已经不再是任何抽象意义的“人”,而是“经济范畴的人格化,是一定阶级关系和利益的承担者”。 [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0页。 我们不排除并承认个别资本家的“阶级转变”,但对于资本家整体(阶级)而言,这种转变还是十分稀缺的,对于问题本质的把握依然是无关紧要的。也就是说,我们不能用个别资本家的觉悟、反省和反叛替代对于整个资产阶级的整体性批判。马克思走出黑格尔、费尔巴哈和空想社会主义、革命民主主义的一个最大特点,就在于意识到经济(物质)生产在整体上“决定”(不是一一对应)社会上层建筑的科学性,只有彻底改变物质生产方式,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时代精神”提出的难题。

由于“人体解剖是猴体解剖的一把钥匙”,哪怕是十分简单的范畴,只有在最发达的社会状态下,才可能最充分地表现出其所内涵的本质及意义。通过以《资本论》为对象的政治经济学批判,马克思揭示出既针对资本主义又完全超出资本主义逻辑的文明景象。为了阐明资本主义形态发生、发展和趋于衰亡的过程,马克思不仅研究了“前资本主义”历史,并预测了资本主义的未来可能。“资本主义社会是最发达的和最多样的历史的生产组织。因此,那些表现它的各种关系的范畴以及对于它的结构的理解,同时也能使我们透视一切已经覆灭的社会形式的结构和生产关系。” [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9页。 与此同时,资本主义的经济形态又是社会生产过程中的最后一个对抗形式,资本主义躯体内部也孕育出强大的自身无法控制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同时也创造出解决这种对抗形式的主观和客观条件。因此,通过《资本论》,马克思对于资本主义时代存在方式及其特征的考察,揭示出资本主义“文明合法性”的内在秘密:“发展社会劳动的生产力,是资本的历史任务和存在理由。资本正是以此不自觉地创造着一种更高级的生产形式的物质条件。” [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88页。 显然,《资本论》所立足和面对的“资本主义时代”,是一个无比发达、丰富多彩的“文明世界”,同时也是一个为未来奠基的“暂时性时代”。马克思解构“资本时代”的“伟大和崇高”,恰恰是将其纳入到人类历史长河之中,为塑造“伟大而崇高”的共产主义社会提供灵感、寻找资源。

实际上,任何理论只要是理论,就始终改变不了“灰色命运”的基本特征。最终是否能够真正解构“强大而文明”的资本主义社会合法性的决定性力量,还不是理论本身,而是真正将这种理论转换为实践的行动者们。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认为“阶级斗争在实践和理论方面采取了日益鲜明的和带有威胁的形式。它敲响了科学的资产阶级经济学的丧钟”。 ④ [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7页;第205页。 显然,马克思关注的最终问题,依然是现实革命的可能性。针对越来越多的主流经济学家们更多地致力于“资本和劳动”二者之间的调和、和谐,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并没有建构出一个和谐的美好时代,所谓的平等交换、自由、民主原则的背后,则是私有制决定下的“不平等”“ 不公正”“不自由”“不民主”的时代。马克思以讽刺的口吻指出:“正因为双方都只顾自己,使他们连接在一起并发生关系的唯一力量,是他们的利己心,是他们的特殊利益,是他们的私人利益。正因为人人只顾自己,谁也不管谁,所以大家都是事物的前定和谐下,或者说,在全能的神的庇护下,完成这互惠互利、共同有益、全体有利的事业。”④离开市场经济这个“剧场”,就会发现一个真真切切、实实在在的残酷现实,即货币占有者趾高气扬、雄心勃勃,而一般的劳动者则唯唯诺诺、战战兢兢。这一事实的不平等、不和谐画面,恰恰是“资本时代”的内在结构。马克思探寻使这一结构松动的“隐匿枢纽”,即通过剩余价值生产及其实现资本主义社会整体生产、再生产的“全过程”,促使了工人阶级意识的主体觉醒,彻底撬动了固若磐石的资本主义时代的经济底座,开启了探寻真正走出“旧时代”的新方向、新征程。

三、 建构“新时代”: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的“实践诉求”

毫无疑问,致力于毫不妥协的、无情的“彻底批判”,是马克思哲学的最显著特色。这里的“无情”并非逻辑演绎,而是直面现实的复杂斗争。无论“批判的武器”还是“武器的批判”,其归结点依然是“批判”。这是马克思“批判哲学”区别于其他任何“批判哲学”的关键所在。“批判不是头脑的激情,它是激情的头脑。它不是解剖刀,它是武器。它不是要驳倒敌人,而是要消灭敌人。” [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6页。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把“批判和实际斗争看作同一件事情”。 ② [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9页;第14页。 也就是说,这种“实践转向”并非任何“意义理论”的逻辑探知,而是现实人类社会文明运动的必然诉求。“无论怎样,历史正在把我们文明社会的这些‘野蛮人变成人类解放的实践因素。”②如果我们把“批判对手”“消灭敌人”仅仅作为口号和语词的巨人,而忽视对真正的现实主体精神(无产阶级意识)的唤起和培育,那么在“建构”“勾画”“描绘”新世界、新时代的过程中,必然面临“批判转向”的现实难题。

仅就《共产党宣言》而言,贯穿它的最核心的内容和基本线索就在于,“每一个历史时代的经济生产以及必然由此产生的社会结构,是该时代政治的和精神的历史的基础,并且只有从这个基础出发,这一历史才可能得以说明” 这段话是如此重要,以至于恩格斯在1883年、1888年的两篇序言中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参见[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9、14页。 ,其核心任务则是“宣告现代资产阶级所有制必然灭亡”。 ⑤ [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8页;第43页。 显然,将资本主义时代纳入“人类历史科学”的逻辑线索之中,同时又立足于当下最残酷的现实,是唯物史“时代观”的经典表达。其中,“经济生产”在这里的分量极重,具有“归根结底”的指向意义。在阅读《共产党宣言》第一部分《资产者和无产者》的过程中,如果仅仅看到政治斗争,而忽视其中所涉及的经济史、经济结构、经济斗争的相关内容,就会从根本上动摇其科学性和伟大力量。马克思从巨大的生产力和日益开放的市场关系来论证资本主义社会的历史贡献,同时也从生产力的巨大破坏和生产关系的狭隘性来论证其有限性、暂时性。生产资料、生活资料、所有制等经济学元素成为论证“资产者和无产者”关系本质的关键词,“资产阶级生存和统治的根本条件,是财富在私人手里的积累,是资本的形成和增殖;资本的条件是雇佣劳动”⑤。理解阶级斗争的根本前提,是政治经济学批判,而不是政治斗争本身。“政治”在更大程度上只是“结果”和反映,而不是原因,更非根基。在解构旧时代、建构“新时代”的10条措施建议中,有9条关乎政治经济学。其核心要义就是改变资本主义的所有权结构,改变生产关系,促进生产力的持续发展。

就马克思和恩格斯的一生经历而言,他们一直在“两条战线”(理论和实践、解构和建构)上同时战斗,从为“共产主义同盟”起草宣言到直接领导“第一国际”,显示出其真正参与时代、变革时代的革命精神和实践品格。在这个意义上,考察马克思的一生,实际上就是记录马克思参与变革资本主义时代和为建构新时代而鞠躬尽瘁的历史。在“纲领就是旗帜”的逻辑下,《哥达纲领批判》无疑成为马克思直接宣示自己实践观念的一个最直接的资料。马克思详尽地批判了拉萨尔将“劳动所得应当不折不扣和按平等的权利属于社会一切成员”“劳动的解放要求把劳动资料提高为公共财产,要求集体调节总劳动并公平分配劳动所得”“废除工资制度和铁的工资率”之类的含混空话视为党的奋斗纲领的说辞,认为《纲领》的许多内容都减弱了“实践的革命性”,完全沉溺于似是而非、故弄玄虚的调和和空想(空话)之中。马克思激进回应的立足点依然是政治经济学批判,“不折不扣”的提法表面上符合劳动者的利益,其实质是不懂得政治经济学,不懂经济生产的真实过程;所谓的“平等分配”是根本无法实现的,这些“事实不平等”的“弊病”,尤其“在经过长期阵痛刚刚从资本主义社会产生出来的共产主义第一个阶段,是不可避免的”; [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35页。 工资仅仅是雇佣劳动的结果,就此而言,通过废除工资就能够促使劳动解放吗?显然不可能。正是通过积极现实的实践斗争,马克思不断深化自身的理论,在解构资本主义文明合法性的同时,积极探索新时代、新未来的真实可能。

因此,当我们在关注马克思的实践观的时候,不能仅仅关注“政治斗争”的必要性,还必须意识到政治经济学在其中所起到的“关键作用”。也就是说,政治经济学批判并非单纯是一个纯粹的“批判资本”的理论,或者“无产阶级觉悟”的唤醒逻辑,而更直接的是一个涉及如何对待现存经济生活和经济生产的“实践方法论”。现存生活的人们究竟是如何生活和生产的呢?这涉及对整个生产方式的运行结构的形式、过程和结果的综合分析,无论在微观上还是在宏观上,这一“实践科学”的政治经济学批判特征,正是马克思从“解释世界”到“改造世界”的颠倒和革命的关键纽结。

作为结论,我们认为,政治经济学批判是马克思洞察“旧时代”根基的根本方法論,是真正撼动“旧时代之墓”的科学武器,同时也是开启“新时代之幕”的必要武器。通过政治经济学批判,我们看到一个奠基于日常物质(经济)生活之上的“旧时代”的各种弊病,通过剩余价值学说以及由此“愈加牢固”的唯物史观,空想社会主义才可能最终成为科学。而且,也正是由于对经济生产、经济生活的深入考察,才可能把科学社会主义从理论模式变成真正的实践现实。正如伊格尔顿所言:“资本主义内在逻辑的稳定性,决定了马克思主义对资本主义体制的多数批判时至今日仍有其道理。只有当资本主义体制可以冲破自身的边界,开创一个崭新局面的时候,才能改变这样的状况。但资本主义恰恰没有能力创造一个与现实完全不同的未来。” [英]伊格尔顿:《马克思为什么是对的》,北京:新星出版社,2011年,第15页。 而我们欲呼唤并致力于这种“不同的未来”的到来,恰恰需要具有实践“适应性”和“革命性”的政治经济学及其批判才可能最终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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