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 王菊 遵义医科大学珠海校区外语系
寒山诗“是中国文学宝库中闪烁异彩的明珠”(钱学烈,1998:3),具有极高的文化价值,并以独特的魅力,吸引了众多读者。自上个世纪30年代以来,历经众多学者、诗人、翻译家和汉学家的大力译介,寒山诗在英语世界也有了越来越大的影响力,并风靡全球。2017年,著名寒山诗专家、美国明尼苏达大学教授保罗·卢泽(Paul Rouzer)出版了《寒山诗集》全译本,这是目前能看到的最新的寒山诗英译本。
颜色词是寒山诗中出现的频率较高的词类。诗人寒山通过对颜色词的巧妙运用,描绘出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这绚丽多姿的诗境背后,也蕴含着丰富的文化内涵。然而,由于汉语中的颜色词意义较为模糊,同一个颜色词有时可表达几种不同的颜色,而且“在不同的民族文化背景下具有不同的社会文化附加意义”(包惠南,2004:159),这就给翻译带来了一定的困难。因此,本文试以颜色词“青”为例,对卢泽英译本进行考察,旨在探索译者的颜色词翻译策略。
“青”为古汉语中的五个基本颜色词(赤白青黄黑)之一,也是汉语颜色词中最为复杂的词。它的语义模糊程度较高,可以表示的色彩范围较广,在不同的语境下可指蓝、绿、黑等不同颜色,甚至还可以指白色。尹泳龙(1997)认为:“青色……可分为淡青、中青、暗青、浅青、青、深青、鲜青、灰青等”。因此,对此词所描述的实际色彩,往往要结合具体的语境才能确定。陈丽霞、侯国金(2018)认为,“青”有常规语用义赋值(蓝和绿),也有非常规语用义赋值(黑和白),因此,翻译颜色词“青”时,应该顺应动态语境,灵活运用直译法、意译法等,适当补充以脚注法,最大限度保留其所在构式的语用义特点。
笔者对卢泽教授的《寒山诗集》译本作了统计,发现“青”字一共出现了22次。就词性而言,“青”字以形容词出现的频率最高,共17处;另有一处为动词,两处为名词的情况。此部分拟结合例子,探讨这三种情况下的翻译。另外,还有一种情况,即“青”两次与其他词一起构成名词典故(若单独拆开,则蕴含意义不存),因此也分别列出,予以讨论。
如前所述,在《寒山诗集》中,“青”有17次都是作形容词,用来修饰名词。对此,卢泽教授结合具体的语境,兼顾英语的表达习惯,译出了“青”的实际意义,有时译为“blue”(3次),有时译为“green”(14次)。如“青烟”、“青云”和“青天”中的“青”,译为“blue”;“青蝇”、“青草”、“青嶂”、“青萝”、“青凤裘”和“青山”中的“青”,则译为“green”。限于篇幅,本文不一一讨论。不过,对同一词语“青天”,卢泽却分别给出了三种不同的译文,这体现出译者结合原文语境进行灵活处理的翻译思维。现将这三种译文分别列出:
例1:原文:细草作卧褥,青天为被盖。
译文:Slender grass serves as my mattress,/And the blue sky is my canopy overhead.
例2:原文:圆满光华不磨莹,挂在青天是我心。
译文:Complete and perfect radiance,beyond all polishing;/Hanging in the black night sky—that is my Mind.
例3:原文:泉中且无月,月自在青天。
译文:But there is no moon in the stream itself—/The moon is actually in the night sky.
严格意义上说,汉语中的“青天”,虽然表面上是指天空的颜色,但往往多为泛指,并不表明天空的颜色一定是青色的,因为天空的颜色是随时变化的。译者敏锐地察觉到了白天的天空与月夜下的天空在颜色上的差异。虽然原文中都作“青天”,但译者还是译出了它们的不同:例1中的“青天”,实际上指的是白天的青天,因此译为“the blue sky”,即蔚蓝的天空;例2和例3中的“青天”,指的都是月夜下的天空。但例2和例3两者间又有所不同:例2将“青天”译为“the black night sky”,将“青”译为“black”,并增补了“night”一词,意在凸显漆黑的夜空与澄明的月华作对比的效果;例3将“青天”直接译为“the night sky”,舍弃了颜色词的意义,只描绘了月亮挂在夜空中的景象。由此可见译者的翻译策略是灵活多变的。
在整部《寒山诗集》中,“青”字出现了22次,但作名词的例子相对少见,只有两处。
例4:原文:下望山青际,谈玄有白云。
译文:Below,I gaze to the edge of mountain'sgreen,/And I discuss mysteries with the white clouds.
例5:原文:藏山青,现雪白。
译文:Hides the mountain’sgreen,/Reveals the white of snow.
上述两个例子中的“青”,在诗中都作名词,“山青”在文中意为山的青色。译文均直接按照语序译为“mountain’s green”,并未做出词性上的调整,在某种意义上,这是一种中规中矩的直译。
“青”字也有一次作动词的例子:
例6:原文:不及河边树,年年一度青。
译文:It would be better to be a riverside tree,/Thatgets to turn greenonce every year.
此处的“青”是动词,指变青。卢泽教授将其译为“gets to turn green”,如实地描绘出河边的树木每年都会变青的情景,这里也同样是用了直译的方法。
在《寒山诗集》里,有时“青”并非单独使用,而是和其他词一起构成了名词典故,具有丰富的文化内涵。这种名词典故出现了两次。对此,但卢泽教授也有自己的处理方法,较为灵活,采用了不同的翻译方法。
例7:原文:囊里无青蚨,箧中有黄卷。
译文:His purse is emptyof“blue beetles”;3/His satchel is filled with yellow scrolls.
3“Blue beetle”:a slang term for copper cash.
“青蚨”是中国神话传说中的一种虫,为铜钱的别称。《搜神记》记载:“南方有虫,名虾蝺,其形似蝉而差大,味辛美可食。每生子,必着草叶,大如蚕种。人得之以归,则母飞来就之,不以远近,虽潜取必知处。杀其母以涂钱,以其子涂贯,用钱货市,旋即自还。”译文用了直译加注的方法,将“青蚨”译为“blue beetles”,并以注释说明它指代铜钱。这种方法能够如实地传达此词的文化内涵,避免了可能因阐释不到位导致的理解障碍。至于卢泽教授为何用“blue beetles”而非“green beetles”就不得而知了,不过笔者推测,这可能与西方文化中的“blue beetle”一词有关,因为上个世纪30年代美国连环画中有一个蓝甲虫(blue beetle)的形象,它在关键时刻能获得特殊的魔力,这与汉语中的“青蚨”有相似之处。
例8:原文:屡见枯杨荑,常遭青女杀。
译文:But I' ve often seen shoots grow on withered willows;/Alwaysthe frost goddesskills them.3
3 In general,this poem is a satire on elderly men remarrying young women;the last couplet suggests that any offspring born of such a union will die young.
此处的“青女”,也来自神话传说。青女是中国传说中掌管霜雪的仙女,常用来指代霜雪。此处卢泽教授直接译出了“青女”的含义——掌管霜雪的女神,并加了注释,点出这两句诗的比喻意义为老夫再娶少妻,子女易早夭。此处将专有名词“青女”翻译成“the frost goddess”,系意译,舍弃了原文的“原意用法”,而取其“寓意用法”(侯国金,2017:116)。单就“青”字而言,此处它指代的颜色应为白色。译文舍弃了“青”字的形象,完全没有翻译,但由于“frost”一词本身就有白色的联想意义,因此可以说,此处译文并没有造成意义上的缺失,处理可谓恰到好处。
本文研究了卢泽教授《寒山诗集》译本中颜色词“青”的翻译方法。研究表明,译者在忠实于原文的基础上,结合不同的语境,以灵活多变的手段,根据自己的理解对“青”字做了不同的诠释。在翻译方法上以直译为主(22个例子中,有19处皆用了直译法,占86.36%);意译为辅,个别地方采用了增补或脚注等手段,这与侯国金教授提倡的颜色词翻译方法完全吻合。在整体的翻译效果上,卢泽译文大多都如实保留了原文的颜色信息,较好地实现了跨文化阐释和信息的传递。
当然,本研究也有不足之处,一是讨论的颜色词只涉及“青”字,没有探讨其他颜色词的翻译;二是样本容量较小,只统计了22个例子,难以展现译者的翻译策略及翻译思想的全貌。希望本文抛砖引玉,今后有更多的学者关注寒山诗中颜色词的翻译问题,拓宽相关研究的深度和广度,进一步推进以寒山诗为代表的中西文化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