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很多编剧都想不到,一个以捡垃圾为生的边缘小混混,怎么会跟政商富人扯上关系,而这种关系密集复杂程度,一点也不逊于一场关于阴谋权力的斗争。《大佛普拉斯》的剧情没有让捡垃圾的肚财与艺术家商人黄启文直接发生冲突,他们甚至没有正式打过照面,但这样一场深刻矛盾的发生,却让二人发生了你死我活的争斗。
捡垃圾的肚财,在黄启文的行车记录仪中找到乐趣,并且发现了一个谋杀的秘密。秘密也不算是多么离奇,那只不过是黄启文在行风流之事时的一次没有料理妥当——杀人对他来说是主动的,但也应该看成是一种人生麻烦。本来没有关系也不存在矛盾的两个人,形成了一股很难挣扎出来的扭力。这种戏剧矛盾和所谓的冲击力,其实也不是《大佛普拉斯》的厉害之处,只是这种看似无意之间完成的戏剧性,强力讨好了一大批所谓文艺片爱好者。
很多电影都死在了“旁白”上,那大概意思是我不知道怎么表达和拍摄这个细节了,作为信息来说又有必不可少的存在价值,在这种黔驴技穷的情况下,我只能找到旁白这样一个蹩脚的手段来使用了。但是在《大佛普拉斯》这里,旁白不知道算不算是第一次不再讨人嫌,而且还有了一种独特的艺术烘托效果。
导演并不是自己爱演,才在片中不断地注入旁白,这恰恰可以理解为一种巧妙的手段。比如他总是在情节紧张时突然发出一股浓郁的充满局限的语调,此时的闽南话更像是你家抽屉里的一个别针,可能你知道它的妙用,但对其他人来说可以理解为废物。导演正是用这种看似“废物”的语调,慢条斯理地跟你交代一些剧情,以及一些无关紧要的铺垫和延展,这些都成了《大佛普拉斯》中一个必不可少的道具。
作为电影,《大佛普拉斯》的故事很凌乱,毕竟是要在底层与富商之间架起一座虚无的桥梁,细节太多,稍一疏忽就容易变成琐碎。但在一尊巨大的佛像塑造的线索里,这些凌乱的细节都被穿针引线般形成了有效整体。这尊大佛正是黄启文负责设计的,他要面对老板、信徒,以及负责收货的各方力量。黄启文的真诚和造诣,都不是考察范围,在大佛慢慢被打造出来之时,也是他走向人生黑暗尽头的时候。都说欲望没有止境,但正如加大的佛像一般,再大再plus,也是有個边界的。大佛被不断放大,人的欲望也在向更远的地方扩张,而失控的黄启文并不快乐,他就跟我们熟悉的西门庆一样,在欲望的道路上最终筋疲力尽。
只是导演黄信尧并没有像兰陵笑笑生那么执迷和具有批判精神,他只不过是白描了一段台湾社会现实,用一种几近没有态度的呈现方式,将卑微渺小的生命和欲望展现了出来。他并不急于抒发自己的观点,也不去关心正确和谬误,而是在冥冥之中用一种通俗幽默的方式去给现实“拍了一张写真”。
在《大佛普拉斯》之前甚至没听说过它的导演黄信尧,这位拍过纪录片的70后导演,可以说此前在华语电影市场里默默无闻,即便在小众的文艺片爱好者那里,估计也是没听说过的居多。
黄信尧在《大佛普拉斯》里,看似轻描淡写,但却力道十足地讲述了一个边缘小镇上的欲望故事。不管是吊儿郎当的底层人士,还是被欲望束缚住肉身的艺术家老板,再还是靠哄骗伪装来表达和混世的商人,他们一个个都相当有理有据地活着,但卑微活着的下面则是颜色不同的肮脏和各自的困惑。黄信尧的成功告诉我们,平淡无奇、刻板求真或许才是艺术的要义之一。任何过度喧哗的形式和手段,都不会大于其内在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