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宏斌的运城烙印

张明月

运城市临猗县在山西省最南端，55年前孙宏斌出生在这里的一个小村子。走出山西，很少有人知道临猗这个小地方，倒是县城几十公里外黄河最大渡口风陵渡，因为金庸小说那句“风陵渡口初相遇”，成为热门的景点。

运城的名人是关羽。临猗县城30公里外，有一座运城解州关帝庙，这是中国规模最大的关帝庙，大殿里挂着康熙手书的“义炳乾坤”。

山西多为山地，但运城以平原为主，地处黄河冲击地的鱼米之乡，算是省内的富饶之地。不像那些山地，一阵风吹过，都是煤渣带来的钱味和血汗味。有些山西人认为，运城人不像山西人，运城人能言善道，抱团讲义气，做事有一股开拓劲儿，这与山西人的固执保守不太一样。因此，运城也是为山西输出政商显贵最多的地方。

融创中国董事会主席孙宏斌，在公开场合，与运城的联系并不多。另一位地产大佬潘石屹，每天在微博上为家乡推销苹果。孙宏斌则很少主动谈起家乡，甚至运城的投资推介会也没见他露过面。

不过，相信孙宏斌对于自己的老乡关羽还是认可的。过去几年，他多次在自己的微博里说“做人要仗义”，还说自己“有些骨子里的东西比如激情偏执义气，没有变也不能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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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宏斌在商场上也颇有仗义之名。2017年，孙宏斌以150亿元入主乐视，而后又宣布收购万达商业旗下所辖13个文旅项目的91%股权。据财新网报道，王健林与孙宏斌共同的朋友说，“之所以把老孙介绍给老王，是因为他厚道，吃点亏也没关系。”

甚至《砺石商业评论》把2017年定义为孙宏斌的义气之年，称他是“厚道、讲义气、有血有肉”的企业家。

每当并购之初，面对公众，孙宏斌对于并购对象的公司和企业家都不吝赞美。

2012年，杭州地产公司绿城集团的资金链紧张，意欲将其上海、江苏的数个项目打包出售。当时，融创刚刚拿下北京的地块，打算进军一线城市。孙宏斌与宋卫平早有接触，他在2011年12月就曾发微博，对宋卫平赞不绝口。他说，宋卫平和他是一类人，都是喝酒喝很多的性情中人，都是理想主义者，都有英雄的浪漫主义，他真的喜欢宋卫平。

在入股乐视之初，他说贾跃亭的精神感动了他，贾跃亭是一个值得信任和支持的企业家。与万达合作时，孙宏斌在朋友圈力挺王健林，称万达是世界级的企业，王健林是他最尊敬的企业家。

人生若只初相见，这的确让人感动。但俗话说，日久才能见人心。

2012年，融创以33.72亿元的对价，买下绿城在上海和苏南区域九个项目50%股权，双方组建合作平台上海融绿。此后融绿表现抢眼，连续取得上海市住宅市场销冠，2014年销售额达到174.8亿元，占融创体系内销售收入近30%。

双方合作开始后，孙宏斌更是频频表示对宋卫平做地产理念的认可。他称赞宋卫平是房地产企业领导人做精品的榜样，具备做精品的态度与匠心。“绿城的房子，住了十年也跟新的一样”，这是绿城的口碑。

融绿合作一年时，孙宏斌在微博上说，绿城品质得到坚持，两家公司的融合十分好。当时，宋卫平也在绿城的半年会上讲“合作双方大气包容，发挥了双方的优势，做到了一加一等于三，是企业间合作不可复制的典范，应该写进商学院教材”。

但是，绿城的资金情况持续恶化。2014年，宋卫平作价50亿元卖掉其在绿城的24%股份，由孙宏斌和融创团队接管绿城所有项目运营。

此后，孙宏斌再也未在微博上提及宋卫平，也再没有提倡过绿城的精品理念。与之相对应的，是来自绿城老业主的投诉，更有业主在微博上指责，“凡是融创参与的绿城项目全部都一塌糊涂”。短短百日，接手綠城的融创，并未很好地与绿城的原有理念融合。

绿城的产品，在业内以高品质著称。宋卫平对房屋品质有一种吹毛求疵的追求，他会亲自拿卷尺测量台阶间距。显然，孙宏斌在合作之初赞不绝口的这些优点，他并未完全认可，否则也不会接手后改弦更张。毕竟，对于孙宏斌来说，拿地才是地产商成功的不二法门。

双方的矛盾后来变得激化。当时界面新闻报道，宋卫平每天能收到八九条投诉，比如降价引发老业主的对抗，绿城与地方政府约定的如酒店、商业配套规划被孙宏斌推翻等。事实上，融创入主后，不管是换项目公司总经理还是大幅降价，都不会跟股东或董事会商量。

在投资乐视的发布会上，孙宏斌力挺当时还是乐视网第一大股东的贾跃亭，表示认可贾跃亭的企业家精神。

孙宏斌投资的，是乐视在所属领域内具备领先优势的优质业务板块，《南方周末》曾援引一位匿名知情人士的说法：孙宏斌在内部把乐视上市体系比作“山”，把乐视汽车和乐视非上市体系比作“谷”，乐视必须站在山上。2017年6月，孙宏斌在融创股东会上明确表示，以后的乐视上市体系和汽车体系，他对汽车体系没有兴趣。如今，乐视危机不断发酵，贾跃亭早已辞去乐视网董事长职务，常驻海外。

之后力挺贾跃亭的言论，孙宏斌再没讲过。实际上，据乐视一位离职员工回忆，即使是对于乐视网和电影业务，孙宏斌在内部也并不满意其业绩和模式。

在商言商，由于义气相投而拔刀相助的言论何必一再拿出来说？可能对于孙宏斌来说，义字为先他确实十分看重，但在生意场上，还是要在商言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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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意场上的义气，都是要回报的。同为地产商的冯仑就十分看不上义气，他在自己的公号文章里说，有回报才叫义气，没回报叫生气。他借孙宏斌老乡关羽的义来说明，人与人之间的英雄义气，其实是个人私德。就算被后人塑造无限光芒的武圣关羽，也不免有点浪得虚名。

孙宏斌毕竟和老乡关羽不一样，在生意场上，他知道自己是个商人。

总被问为什么要投资乐视合作万达，孙宏斌自己在微博上向公众会回答，是因为我们坚信房地产业会稳定健康发展，消费升级的主力产业大文化大旅游大娱乐会爆发增长，是因为融创坚定看好中国经济的未来。

融创的发言人则说，基于中国巨大的人口基数和购买力的持续提升，我们长期看好科技创新和消费升级领域的投资机会，此次投资标的为乐视生态系统中已经成熟和拥有竞争力的业务板块，我们相信此次投资将会为融创带来较好的资本回报。

其实，在中国人的人际关系中，“讲义气”本来也不排斥“要回报”。

而且，孙宏斌的仗义和商道，同样都能得到一部分人的认可。融创接手绿城之后，迅速扩大业绩导致质量下降的做法，当时确实获得了部分舆论力挺。在这些人看来，正是融创杰出的管理能力，切割了可能导致绿城失败的项目，才挽救绿城。对于融创团队入驻后打鸡血拼业绩的做法，属于宋在出手之前应当考虑到的基本问题。在这种情形下，宋硬要夺回绿城，并以激烈言辞相加，多少有失“大哥”的范儿。

绿城之后，孙宏斌开始了并购之路，几战成名，他几乎成了“火中取栗”的勇士。

融创团队掌管绿城百日之后，宋卫平反悔，交易作罢。2014年底，双方厘清融绿资产，分道扬镳。

甚至融绿之战之后，孙宏斌在舆论上赢得了更多的主动权。有媒体称，孙宏斌当时处于行业地位，他在绿城前途危难时接盘，是义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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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城之后，孙宏斌开始了并购之路，几战成名，他几乎成了“火中取栗”的勇士。

2015年初，刚从融绿之战中抽身的孙宏斌，对准深圳地产公司佳兆业。当时，佳兆业掌门人被查，孙宏斌打算对佳兆业进行盘整。孙宏斌再度高调地投入资金，积极帮助佳兆业，一如一年前接盘绿城一样，甚至连结果都一样。孙宏斌高调进驻佳兆业，之后双方创始人意见相左，然后分手。

当年年中，孙宏斌又介入南京雨润收购案。绿城、佳兆业、雨润，从上海到深圳再到南京。外界追随孙宏斌的并购路，总结出了孙宏斌的套路，比如高调且干脆的大资金入驻、比如短期磨合不畅遂分手。最重要的是每一次对方毁约时，孙宏斌表现克制，加之他的团队无条件信任Boss的决策，整体风格干练、高效、凝聚力强，引来很多公司主动求并购。

这得益于孙宏斌天才的管理能力，这是他早年在联想时就展现出的才能。

“小孙，你是要我还是要这些青瓜蛋子？”

“要青瓜蛋子。”小孙的回答很干脆。

对话发生在28年前，问话的是当时联想集团董事长柳传志，“小孙”就是孙宏斌，时任联想集团担任企业部主任。

这些青瓜蛋子，是孙宏斌创办的《联想企业报》的成员。对话发生的背景，是因为下属为了保护直属领导孙宏斌，公然对抗大领导柳传志。柳传志就此反问孙宏斌，到底要如何走下去。当时的孙宏斌选择讲义气。

1990年3月，孙宏斌创办《联想企业报》，头版刊登了“企业部纲领”：第一条“企业部的利益高于一切”，接下来还有“企业部经理拥有分公司经理任命权”。这让柳传志以及联想集团的各位元老很是不满。

根据《联想风云》和《联想局》的记载，柳传志曾严厉批评孙宏斌的“以自我为中心”和“帮会行为”。但是孙宏斌所带的团队异常团结，他们在直属领导孙宏斌被大领导柳传志批评时，齐刷刷地站到了孙宏斌那边，并且激烈反对大领导柳传志。

“公司的《联想报》办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不能办更好的报？我们没有帮会成分。我们管理机制还是挺不错的。”这些，都是当时《联想企业报》的“青瓜蛋子”反驳柳传志的言论。他们全然忘记了，孙宏斌当时也只是“小孙”。

“孙宏斌我很佩服，这小子这么年轻，就管理的这么好，真是跟部队一样，而且他们的口径又特别一致，心又特别齐，弄得挺好。”联想集团已退休的老领导曾回忆。

这是孙宏斌人生的职业生涯第一站，这一站花开得很好，却落得仓促。1992年8月22日，孙宏斌因挪用公款罪，被判刑5年，后来减刑1年多。1994年3月27日刑满释放。

很多人说孙宏斌很有一套手段来驾驭他的下属。这点柳传志也佩服不已：“那些人的确都很听他的话。我听说后来在监狱里，别的犯人也都很尊敬他；到了他后来办公司，很多女员工都暗恋他……”

出狱之后，孙宏斌创立顺驰，因扩张过度落败后，他也曾公开表示，順驰虽然失败了，但管理本身非常成功，他把这种管理能力带到了融创。他认为，管理最难的是让所有人有激情、肯努力、肯付出、能学习、能成长，这最难的事，但他们做得很好。

孙宏斌如何做到这一点？其实，就是让员工对公司形成信任感。讲义气的潜台词不外乎，“大哥，你对你忠义，我愿意跟着你”。

孙宏斌对员工的回报也是来真的。据36氪报道，在融创，一线销售会拿到常规的底薪+“跳点”的提成奖金，以结果为导向的思想，使员工充分重视岗位职责和工作效果。融创内部有项目光奖励指标就有17项。每周一个项目有8万～10万元的奖励，这周完成指标就能拿到8万～10万，还是现金。

“以前读三国时候，觉得义字好，后来想想，这个义，就是还不完的情。”冯仑说，关羽用性命为义气买单，生意场上的人，也在为这个字买单。

孙宏斌在生意场上来来往往30余年，无论公司内外，义气都为他带来过成功，他也为义气付出过代价。但他至今仍然没有放弃这个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