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乃超与抗战时期的“孩子剧团”

2018-03-28 15:03毛舒雯付冬生
关键词:公演剧团抗战

毛舒雯,付冬生

(1.重庆师范大学 文学院,重庆 沙坪坝 401331;2.海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海南 海口571158)

近年来,抗战大后方文学史料研究备受人们关注,不少学者投身其中,梳理文献,打捞历史人物,希望能重现历史情境。值此背景,“孩子剧团”走进学者视野。“孩子剧团”起初是抗战初期上海儿童们自发组织的少儿歌咏队。上海沦陷前夕,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在上海中共地下党组织的指引和帮助下,历经艰辛万苦从上海转移到武汉。在武汉,他们受到了周恩来副主席领导下的中共长江局和八路军驻武汉办事处工作人员的欢迎和帮助。随后,“孩子剧团”接受了郭沫若任厅长的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第三厅的收编,成为第三厅第六处一个杰出的少儿抗战艺术团体,在儿童抗战史上留下了光辉的一页。他们办过《抗战儿童》杂志,传播了抗日救亡思想;联系过国际儿童组织,举办过儿童座谈会,团结了儿童抗日力量;举行过大型公演,通过戏剧、歌咏等方式唤醒了民众抗日激情。他们身体力行,为抗战宣传做出了重要贡献,茅盾曾评价说“‘孩子剧团’是抗战的血花中产生的一朵奇花”[1]104。

目前,“孩子剧团”的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在出版史料和发表论文两个方面。前者主要是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的《孩子们,站起来!——孩子剧团回忆录》和孩子剧团史料编辑委员会编著的《孩子剧团史料汇编:在战火纷飞的年代》。这两本书出版时间较早,在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是研究“孩子剧团”的基础性文献。后者大多是近年来的研究成果,学者们的研究论文主要围绕知名人物与“孩子剧团”的关系。如中国社会科学院蔡震先生的《郭沫若与孩子剧团及抗战戏剧》[2],主要从郭沫若收编“孩子剧团”的角度阐述郭沫若对戏剧的影响,并论及了戏剧对抗战文化的作用。又如付冬生先生的《陶行知与“孩子剧团”》[3],阐述了陶行知“生活即教育”“社会即学校”“教学做合一”的三大主张在“孩子剧团”自我教育中的体现。而本文将着眼于梳理冯乃超与“孩子剧团”在抗战时期的关系。曾为剧团成员的严良堃提到冯乃超时,说“冯先生经常到我们这里来,和我们交往、接触的机会比较多”[4]15,“作为中共南方局文化工作负责人之一的冯先生是默默无声在背后指导和做实际安排的人”[4]17。但是,以往关于冯乃超或“孩子剧团”的研究中,鲜有提及冯乃超对剧团所做的贡献,大多都是将其放在第三厅或中共南方局的成员中一笔带过。因此,本文将通过史料深入挖掘冯乃超对“孩子剧团”的作用,具体可分为以下两个阶段:一是第三厅“特支”成立后,作为“特支”书记的冯乃超兼管“孩子剧团”,重视孩子们的教育,牵挂孩子们的生活;二是“皖南事变”后冯乃超领导“孩子剧团”积极开展戏剧公演,与国民党反动派进行政治斗争,秘密撤离剧团骨干。

一、兼管剧团,关心成员教育与生活

在国共第二次合作的大背景下,1938年4月,政治部第三厅正式成立,郭沫若任厅长,冯乃超任第三厅第七处第三科科长,主管对日宣传及协助日本友人鹿地亘夫妇在华的工作。同年5月,“孩子剧团”成立了党支部[5]185。6月,中国共产党特别支部在第三厅秘密成立,冯乃超任特支书记,秘密发展党员、管理党员。同时,他作为特支书记,兼管“孩子剧团”党小组工作[6]5。这一时期,冯乃超虽身兼数职,工作繁忙,但仍心系剧团成员。

(一)全力照顾好剧团成员的生活

“孩子剧团”加入第三厅后,参加过许多抗日救亡宣传工作,“儿童星期座谈会”是其中具有代表性的工作之一。儿童星期座谈会是由孩子剧团组织,新安旅行团、儿童保育会和儿童先锋队等众多儿童团体参与的儿童联盟会。《新华日报》(曾为中国共产党在国统区的机关报)多日报道儿童星期座谈会的情况。1938年7月19日《新华日报》报道了儿童星期座谈会第一次开会的情况,原文载:“武汉各儿童团体,于十七日在汉口市第九小学举行座谈会。开会后首由各团体分别报告抗战周年纪念工作经过,次经决定:一、组织星期座谈会,首次会定今(十九)日在武昌昙华林政治部第三厅举行,由孩子剧团召集,届时并将敦请名流及党政军机关派员前往指导。二、请求指导儿童组织参加抗战建国工作。讨论毕,旋表演各种抗敌游艺后散会。”[1]140“儿童星期座谈会”以会议的形式探讨儿童团体的发展方向,交换团体间对时局的看法,在会后大家还会进行街头宣传,号召儿童抢救儿童,有利于全国儿童的觉醒与解放。首次座谈会在“孩子剧团”的“大本营”武昌昙华林第三厅举行。但随着座谈会的扩大,活动次数的频繁,加之第三厅离开武汉转移至川湘地区,地处偏远的武昌昙华林无法满足剧团孩子们的工作和生活。为了方便孩子们的工作和生活,仍在武汉工作的冯乃超批准剧团驻地由武昌迁往汉口,住在三井洋行内。[7]55

在成员们搬到汉口后不久,冯乃超偕同鹿地亘参观“孩子剧团”。在参观中,“鹿地亘热情地和我们一一握手,冯乃超十分关心地询问我们的工作和生活情况。他一面和我们谈话,一面用日语和鹿地亘交谈后对我们说,你们几个都是十几岁的少年,正在发育生长时期,为了保证你们的健康,我们要设法为你们改善一下伙食,增加点营养,起码一两天内吃个鸡蛋或吃点肉……”[5]186冯乃超的关心给剧团的孩子们带来了无限的温暖。1938年8月间,日本侵略武汉,剧团的大部分成员跟随第三厅转移到湖南衡山,留下年龄较大的许翰如等人坚守武汉开展儿童工作。冯乃超的关心与帮助,稳定了孩子们的“军心”,使他们能够在敌人炮火中坚守岗位。

(二)高度重视剧团成员教育

“孩子剧团”成员最大的19岁、最小的9岁,正处于学习知识的黄金年龄。冯乃超从兼管剧团开始,就注重孩子们的教育,要求成员“每年要拿出一半的时间进行学习”[4]15。在武汉,由于条件受限,通常由第三厅的工作人员兼任教员。但随着剧团跟随三厅转移到重庆,冯乃超邀请专家教授孩子们。据严良堃回忆,“孩子剧团在三厅上课,冯先生为我们安排了各种各样的学习课目,请了许多有名的专家来教我们”[4]16,“记得教语文的是常任侠,教文学的是刘明凡,陈乃昌给我们讲国际时事,分析国际形势和战争局势,介绍苏联情况,何成湘讲历史唯物主义理论”[4]16。除此之外,冯乃超也经常参加“孩子剧团”的辩论、讨论,并对孩子们的观点耐心点评。现在看来,冯乃超当时的做法具有战略性眼光。“孩子剧团”必须广泛涉猎知识,完成学业,为以后建设新中国积蓄力量;同时也必须了解国际时事与中国局势,在当时复杂的国际国内局势中生存下来。

当武汉失守后,国民政府对中国共产党的政策有了变化。国民政府制定了“积极反共,消极抗日”的方针,在国共两党合作基础上建立起来的第三厅也随之风雨飘摇,孩子剧团的处境每况愈下。

二、“皖南事变”后,冯乃超与“孩子剧团”并肩战斗

此前,“孩子剧团”曾有过两位党支部书记,第一位是吴新稼,第二位是蔡家桂(蔡馥生)。蔡家桂离开后,冯乃超直接领导“孩子剧团”。1939年,国民党五届五中全会确定了“积极反共,消极抗日”的方针,国共合作形势急转直下,国民党发动第二次反共高潮。1940年8月,国民党免去郭沫若厅长职务,再次逼迫第三厅全体人员加入国民党。蒋介石亲下两道手谕:“凡在军事委员会各单位中的工作人员一律均应加入国民党”,“凡不加入国民党者,一律退出三厅”[8]261,企图逼迫郭沫若、冯乃超等人就范。面对此种情形,郭沫若发出严正声明,三厅进步人士纷纷提出辞职[9]261。随后,1940年9月,蒋介石提出组织文化工作委员会,辖制进步人士。1940年12月,文化工作委员会成立,原三厅成员几乎全部加入。虽然事情稍有缓和,但仍然暗波涌动,“斗争环境日益险恶”[9]264。1941年1月,第二次反共高潮达到顶峰,发生“皖南事变”。国民政府对共产党员及进步人士的迫害进一步加深,共产党员、进步人士和文艺骨干亟待转移。剧团党支书记蔡家桂就是在此情形下离开,据他回忆:“1941年1月皖南事变后,我到南洋新加坡工作。孩子剧团工作由第三厅党特别支部书记冯乃超同志直接领导。”[1]504

“皖南事变”后,国统区的形势更加险恶。第三厅原成员转入“文工会”后,“孩子剧团”虽然组织关系秘密转入“文工会”,但仍留在国民党领导的新三厅工作。新三厅加强对“孩子剧团”的控制,孩子们失去保护,处境凶险。此时,冯乃超领导“孩子剧团”,一面坚持抗战,举行戏剧公演,一面部署和实施剧团骨干撤退计划。

(一)领导公演,坚持抗战宣传

面对复杂的政治形势,剧团的孩子们仍然坚持演出。《乐园进行曲》是“孩子剧团”为响应儿童号献机运动募捐而在渝举行的首次大型公演[9]64。这次公演是冯乃超指导下对国民党反对势力的一次反击,受到社会各界的关注和好评。1941年3月,《新华日报》《新蜀报》和《抗战艺术》等多家报纸从不同的方面报道了孩子剧团《乐园进行曲》公演的情况。《新华日报》持续报道剧团公演情况。《新蜀报》在1941年3月27日推出《孩子剧团公演“乐园进行曲”特刊》,刊载“孩子剧团”《幕前献词》、郭沫若《向着乐园前进》等文,介绍了剧团的演出目的、剧目内容。

公演备受瞩目,但面对复杂的斗争环境、新三厅的威逼利诱,孩子们仍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时任剧团团长的许翰如(林犁田)找到冯乃超,寻求对策。冯乃超从政治上给予孩子剧团关怀与指导,他“分析了皖南事变后的政治形势和国民党顽固派当前的动向后说,你们要抓紧时机争取多做工作、多演出,也可依据我党的方针政策以‘三坚持三反对’(即坚持抗战,反对投降;坚持团结,反对分裂;坚持进步,反对倒退)为主题编演新的剧本,以艺术的形式深入宣传抗战并和国民党顽固派进行斗争;当然,你们的言行活动也要小心谨慎,不要被人家抓住什么把柄……”[5]187这次谈话对许翰如来说是一次绝佳的政治课,也稳定了孩子们的情绪。“为贯彻执行我党的‘三坚持三反对’的抗日方针”[5]187,孩子剧团在《乐园进行曲》后,又组织了一次大型话剧演出《秃秃大王》。《秃秃大王》是根据张天翼童话小说改编,由石凌鹤亲自导演。《秃秃大王》对蒋介石及其领导下的国民政府进行讽刺,反映了冯乃超 “以艺术形式深入宣传抗战并和国民党顽固派进行斗争”[5]187的指导思想。但是,《秃秃大王》的公演并不顺利,国民党要求更改剧本。随后,《秃秃大王》改成《猴儿大王》,调整内容后通过审批成功演出。虽然更改后的剧本减少了对蒋介石的讽刺和国民党官员嘴脸的描绘,但依然达到了宣传抗战和与反动势力斗争的目的。

(二)指导剧团骨干有计划撤离

在《乐园进行曲》和《秃秃大王(猴儿大王)》排练和公演期间,“孩子剧团”的骨干们也在有计划地疏散。在《秃秃大王》排演期间,许翰如再次来到冯乃超的家中,商量骨干们的撤离计划。冯乃超分析了孩子剧团当前的处境,告诉许翰如:“要早作准备,党员和团的骨干应有个安排,要不动声色地去做,《秃秃大王》可以照常排练,争取演出,但这件事要立刻行动,不能等待……”[10]300从冯乃超处回家的许翰如悄悄召集团长及骨干开会,“分析了‘皖南事变’后时局的变化、《新民晚报》的消息以及孩子剧团当前的处境,并将与乃超同志商定的计划向同志们交了底”[1]383。许翰如和冯乃超的谈话,安定了孩子们的心,鼓舞了孩子们的斗志,对深处危险中的“孩子剧团”有重要的意义。此次谈话后,骨干撤离行动有条不紊地进行。到“1942年9月,孩子剧团的团员陆续安全地有计划地撤离剧团到小学、中学、剧专和音乐学院之类的学校里读书去了,有少数人在社会上就业”[1]390。还有一些孩子跟随周恩来等人去到延安。曾是团长的许翰如在1943年赴延安就学,第二队队长张莺在1942年8月考入江安国立戏剧专科学校。当新三厅集中精力对付剧团的孩子们时,发现只剩下年龄较小的孩子们,遂解散“孩子剧团”。

在骨干成员全部撤离,“孩子剧团”解散后,冯乃超安排专人(胡晓风)照顾年龄较小的孩子们,并作出明确指示:“一是政治上要对大家负责,保证大家不致误入歧途。当时,有些同志想参加国民党的青年军去缅甸,我们拿不准主张,向他请示;他说为什么不可以去?去了更可以隐蔽,可以受到锻炼,更可以广交青年朋友开展工作。……另一条是经济上要保证大家的生活过得去。”[1]311在中共确定的“隐蔽精干、长期埋伏、积蓄力量、以待时机”[15]310方针的指导下,冯乃超联合其他中共党员,成功转移了骨干,妥善安置了幼小的队员,保护了孩子剧团的中坚力量。严良堃担任过中央乐团的指挥和团长,于真曾任北京曲艺团团长,曾传新长期在湖南话剧团任职,张莺多年从事话剧工作……当年的成员成长为艺术团、话剧团的领导核心,对新中国的艺术事业贡献卓著。

三、结语

在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领导和帮助过许多少儿抗战团体。他们在中外儿童反侵略史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孩子剧团”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一支,他们在周恩来、郭沫若等党的领导人的领导和保护下,积极从事抗战宣传工作,用实际行动谱写了儿童抗战的光辉篇章。冯乃超隶属于郭沫若领导下的政治部第三厅,同时又是受周恩来直接领导的三厅“特支”书记,在抗战时期给“孩子剧团”提供过许多帮助和支持,可以说是剧团的默默支持者和实际工作的指导者。冯乃超对“孩子剧团”的付出,得到了剧团成员们的尊敬和热爱。许翰如在回忆冯乃超时说,“我有幸在革命老前辈——冯乃超同志领导下工作,心里感到温暖踏实,也增强了信心”[5]189。严良堃则认为“冯先生既是我参加革命工作的领路人,也是启发我用音乐更好地为人民服务的导师”[4]15。而作为我党“文化战线的杰出领导者”[11],冯乃超对我国文艺工作贡献卓著。冯乃超于1927年从日本回到上海,活跃于二三十年代的中国文坛;他是创造社后期的代表人之一,也是左翼作家联盟的发起人与负责人之一[16]78。在抗日战争爆发后,冯乃超积极投身抗战宣传工作,是中华文艺界抗敌协会的主要负责人之一,同时也是《抗战文艺》的编者之一,他身兼多重使命,竭尽所能为抗战宣传贡献自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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