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晓东
(中共蚌埠市委党校,安徽 蚌埠 233040)
中国经济迈入新常态,即中国经济从高速增长阶段转向中高速增长阶段,从追求经济增长的速度规模向注重质量效益转变,从要素驱动、投资驱动向创新驱动转变。在这一过程中,经济增长的动力和路径亟须转换,推动经济发展的模式需由投资主导转向消费主导,才能适应和引领发展的新常态,成功跨越中等收入陷阱,从而实现经济转型发展。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实施以投资出口为导向的发展模式,政府根据不同发展阶段选择主导产业,并在政策和资金上给予重点扶持,利用价格低廉的劳动力等生产要素吸引国际资本,进而扩张生产能力,并通过跟踪模仿式创新,实现生产技术更新换代,推动产业结构从劳动密集型向资本密集型转变,实现了经济高速增长,但这种发展模式面临着不可持续的问题。
随着2001年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中国企业面对更为广阔的全球市场,进入了新一轮的增长周期。而世界经济也处于20世纪70年代以来最强劲的繁荣期,形成了对中国制造的强大外部需求。从内部看,一些地方政府片面追求经济高增长,通过提供税收优惠、财政补贴、信贷支持和廉价的工业用地等方式招商引资,从而促进企业扩大投资[1]。此外,由于一些国有企业缺乏预算硬约束,为了做大规模而大量举债。这些情况造成我国资本形成率不断上升,远超世界平均水平。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爆发,为应对危机,我国出台了4万亿经济刺激计划,在2009年提出的十大产业振兴规划中重化工业占据了6席,导致2012年后产能过剩的问题又凸显出来,而这次的产能过剩具有长期性和绝对性特征,供需失衡造成经济循环不畅。
过度投资引发资本边际报酬递减,2007年至2016年,新增单位GDP所需的资本形成总额从2.21元上升为6.11元,10年间我国创造单位产出所花费的投资成本提高了约2.8倍[2]。投资效率的下降造成企业资本周转放缓、营利能力下降及杠杆率的大幅提升。与投资相比,我国的居民消费率仍然偏低。“重生产、轻消费”的发展模式,导致生产与消费脱节。我国的生产体系是在承接发达国家产业转移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随着消费结构升级,生产供给与消费需求不相适应的情况更加凸显:一方面无效供给和低端供给过多,另一方面有效供给和中高端供给不足,这也是近年来我国消费外溢的重要原因。如果不能意识到消费对生产的反馈作用,不能抓住消费升级中所蕴含的新产业的发展机遇,对消费的抑制将延缓产业结构转型升级。
2017年我国经济增速回升到6.9%,房地产投资、基础建设投资仍是稳增长的重要动力,同时,经济转型的任务依然艰巨,其中防范金融系统性风险是推进结构性改革的重要基础和保障。债务风险是金融风险的聚焦点。地方政府通过设立各种投融资平台,通过抵押和担保等形式,从商业银行获得大量借款,而这些资金主要投向基建项目。基建项目投资规模大、建设周期长、投资回收期长,面临期限错配风险。2015年,新修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预算法》正式实施,地方政府改变原有的融资方式,一些新的融资手段通过政府投资基金、专项建设基金、政府购买服务、PPP项目等形式出现在市场上[3]。不少融资方式为吸引社会资本进入,向投资人承诺本金不受损失、给予最低固定收益、提供隐性股权兜底回购,名为股权投入实为债权融资,这些新的融资方式有可能增加地方政府的负债。与此同时,我国企业也大肆举债扩张产能,到2016年末我国的非金融企业债务远高于日本和美国[4]。其中,国有企业债务占据了相当大的部分,因此,2017年全国金融工作会议强调,防范金融风险要把国有企业降杠杆作为重中之重。
在新常态下,必须摆脱原有的路径依赖,实现新旧动能转换才能推动高质量发展。因此,“十三五”规划指出,培育发展新动力,首要任务是发挥消费对增长的基础作用,着力扩大居民消费。消费对经济增长的基础作用主要体现在以下方面。
生产为起点,消费为终点。消费是社会生产的最终目的和归宿,也是最终需求,投资是中间需求,消费具有引导投资的效应和鼓励创新的效应[5]。因此,消费的增长和结构升级,可以带动投资的增长及产业结构优化,从而形成投资与消费的良性互动,推动社会再生产过程循环往复和螺旋上升。如果只强调生产对消费的决定作用,没有看到消费对生产的反作用,必然会引发消费抑制,造成生产过剩及转型升级困难的状况,最终导致经济增速螺旋式下降,经济增长缺乏内生动力。
近年来,随着居民收入的快速增长,全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从2012年的21.4万亿提高到2017年的36.6万亿,年均增速达到11.8%,高于同期GDP年均增速近4.6%。2017年,最终消费支出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为58.8%,比2012年提高3.9%,高出同期资本形成总额贡献率26.7%[6]。消费已逐步成为经济增长最重要的动力和支撑,动力源泉将出现由生产主导向消费主导的根本性转变。2017年,我国65岁及以上人口占总人口的比重已达11.4%,根据联合国《世界人口展望(2017修订版)》预计,中国将在2025年左右进入深度老龄化社会,即65岁及以上人口占总人口的比例超过14%[7]。这样的年龄结构决定了未来对汽车、住房等耐用消费品的消费将呈现出回落的态势,而对医疗、健康、养老等现代服务业的消费需求将显著增加。这必然要求以重化工产业为主导的产业结构要及时做出调整,以适应消费需求的变化。
中国社科院副院长蔡昉认为,中国有望在2022年进入高收入国家的行列[8]。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王一鸣认为,2020年中国基本跨越中等收入阶段进入高收入国家行列[9]。只要中国经济保持中高速增长,未来几年中国进入高收入国家行列将是大概率事件,消费升级的步伐将大大加快。一是消费形态由物质消费向服务消费转变。自21世纪以来,我国居民的恩格尔系数不断下降,从2001年的41.1%下降为2017年的29.3%,进入联合国划分的20%至30%的富足标准区间[10]。2016年我国居民人均交通通信、教育文化娱乐、医疗保健等服务消费支出比重已达32.5%[11]。二是消费层次由中低端向中高端转变。居民的消费观念随收入的增长也悄然发生变化,人们在消费时不再只紧盯价格,而更为重视消费的品质、档次和体验。数量消费逐步让位于品质消费,中国的消费者变得越来越挑剔。三是消费行为由模仿型排浪式消费向个性化消费转变。在互联网时代,借助信息技术的发展,人们拥有了更大的消费空间和选择自由,消费方式的升级满足了消费者个性化、差异化、品质化的消费需求。消费升级会加速过剩产能的出新和新兴产业的发展,居民消费需求正从“吃穿住用行”向“学乐康安美”转变[12],进而形成以服务业为主导的产业结构,并形成新的经济增长点。
经济学的开山鼻祖亚当·斯密认为,增加劳动力的数量和提高劳动效率是拉动经济增长的重要途径,而劳动效率的提高有赖于社会分工的深化和资本的积累。20世纪50年代,新古典增长理论认为在资本边际收益递减规律作用下,最终人均产出将停止增长,仅靠生产要素投入难以解释全部经济增长。因此,新古典增长理论通过引入外生的技术进步因素,提出技术进步是比劳动力、土地、资本等其他生产要素更为重要的推动经济增长的决定性因素。但是,新古典增长理论没有对外生技术进步产生的原因给出合理的解释。20世纪80年代,内生经济增长理论重新探讨了长期经济增长的关键因素,并认为人力资本的积累不会出现边际收益递减的情况,人力资本是经济增长的关键因素。人力资本不仅有内部效益还具有外部效益,即人力资本本身能形成递增的收益,而且还能增加劳动、资本等其他生产要素的收益。
劳动者的消费是人力资本提升的根本途径。生存型消费只能解决温饱,弥补劳动者体力的损耗,维持劳动的简单再生产。以科教文卫为代表的发展型消费,可提高劳动者的学习能力和综合素质,实现人力资本的扩大再生产,促进人口红利由数量型向质量型转变,有助于提升全要素生产率和塑造经济增长的内生动力。如果消费能力提升缓慢,不利于人力资本的积累,将会抑制劳动者学习能力的提高,从而影响生产效率的改善。
构建消费驱动经济增长的长效机制关键在于保持收入稳定增长,而保持收入稳定增长关键在于提高劳动生产率。劳动生产率由资本劳动比、人力资本、全要素生产率三个因素支撑。因此,需要通过优化资源配置、增加人力资本投资、实施创新驱动等途径提高劳动生产率,以提高供给体系的质量和适应需求变化的能力。
2017年12月12日至13日,习近平总书记在江苏徐州考察时强调,必须始终高度重视发展壮大实体经济,抓实体经济一定要抓好制造业。制造业是实体经济的主体,是立国之本、兴国之器、强国之基。因此,必须加快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优化资源配置,推动生产要素从低效产业转移到高效产业中来。一是深化国有企业改革。国资委主任肖亚庆在2016年两会上曾说,国有企业特别是央企产业结构偏重,在重化工领域分布的央企资产占央企资产总额比重接近70%,面临较大的产能过剩压力。优化国有经济布局和结构调整是促进国有资本做强做优做大的根本途径。通过横向重组、纵向合并、专业整合、外部并购等方式促进资源向优势主业企业集中,提高产业集中度、化解产能过剩;建立资本投资运营公司,打造国有资本市场化运作的专业平台,促进国有资产管理从“管资产”向“管资本”转变,给国有企业更多的经营自主权。二是努力发展先进制造业。以《中国制造2025》所提出的十大重点领域为主攻方向,尤其是推进新一代人工智能的研发应用,牢牢把握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发展趋势,加速形成以智能制造为核心的现代产业体系。制造服务化是制造业转型升级的重要方向,如创新设计、定制化制造、全生命周期管理、系统解决方案、供应链管理等,不断增加服务要素在投入和产出中的比重,促进企业由单纯提供产品向“产品+服务”转变,不断迈向价值链的中高端。三是推动民营经济发展。在电力、石油、天然气、铁路、民航、电信、军工等领域深化混合所有制改革,这样既可以降低国有企业杠杆率、完善法人治理结构,也有利于扩大民间投资。
人力资本表现为蕴含于人体之中的具有经济价值的各种知识、技能及健康素质的总和。2018年习近平总书记在参加十三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广东代表团审议时强调,发展是第一要务,人才是第一资源,创新是第一动力。由此可见,人力资本是推动发展和加速创新的枢纽。
一是提升贫困落后地区人力资本。人力资本积累的差距是我国区域发展不协调的重要原因,而区域经济不平衡也加剧了欠发达地区人力资本向发达地区流动,进一步拉大人力资本积累的差距,从而造成区域间经济发展水平的差距持续扩大,如2017年北京人均GDP为12.9万元,而甘肃省的人均GDP只有2.9万元[13-14]。因此,强化贫困落后地区人力资本积累是促进我国劳动者整体素质提升的重要途径。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推动城乡义务教育一体化发展,高度重视农村义务教育,努力让每个孩子都能享有公平而有质量的教育。加大贫困落后地区基础教育经费投入,改善办学条件,提升办学质量;提高教师待遇,增强教师职业的吸引力,加大教师培训力度,建设高素质专业化的教师队伍;在对农村义务教育阶段贫困家庭学生实行“两免一补”政策的基础上,对符合一定条件的贫困家庭学生免除义务教育阶段各项收费,摆脱贫困代际传递。
二是大力发展职业教育。职业教育是厚植产业发展优势的根本举措:在经费保障上,贯彻落实2014年国务院《关于加快发展现代职业教育的决定》,确保地方教育附加费用于职业教育的比例不低于30%。鼓励社会力量兴办职业教育,给予非营利性民办职业学校国民待遇,在财税、土地、金融等方面给予政策扶持。大力发展农村职业教育,进一步加强县级职教中心建设,不仅为农村学生提供学历教育,也为成年人提供非学历的短期职业培训[15]。在课程设置上,增强职业教育与区域产业发展的协调性、互动性,做到专业设置与产业规划相互对接,促进课程内容与职业标准紧密融合。加强中等和高等职业教育在专业设置、培养目标、教学过程等方面的相互衔接,形成具有梯度层次、特色鲜明、动态调整的课程体系。在校企合作上,推行产教融合、工学结合的现代学徒制,实施招生、教育、实训、就业一体化技能型人才培养模式,健全企业参与校企合作的成本补偿机制。在职业发展上,借鉴发达国家经验,建立国家资格框架,搭建学历资格证书和职业资格证书等值、互认平台,改变过去各级各类教育各自为政、缺乏沟通衔接机制的弊端,把各级各类教育等都纳入到同一个体系中,形成上下贯通、左右通达的技能人才培养“立交桥”。在此基础上,建立职业资格、职业技能等级与相应职称比照认定制度,不断提高职业教育吸引力。
三是加快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2017年,我国常住人口城镇化率达到58.52%,而户籍人口的城镇化率只有42.35%,还有2.25亿无户籍城市常住人口,如何让他们进得来、留得住、发展好是增加人力资本积累、提升城市竞争力的重要方面。推进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逐步缩小常住人口与户籍人口在享有教育、医疗、就业、社保、住房等公共服务方面的差距,努力实现基本公共服务常住人口全覆盖,在幼有所育、学有所教、劳有所得、病有所医、老有所养、住有所居、弱有所扶上不断取得新进展,不断提高农业转移人口的学习能力、自我发展能力和创新创业能力。
全要素生产率是各种生产要素投入水平既定的情况下,所能得到的额外产出增加率。全要素生产率用以衡量除去所有有形生产要素以外的技术进步所获得的生产率的增长,是提高劳动生产率的根本途径。
一是加强原始创新能力。改革开放之初,我国整体科技水平与发达国家之间有较大差距,具有明显的后发优势,通过“引进—消化吸收—再创新”,加快了工业化进程。经过40年的发展,我国科技水平与发达国家的差距进一步缩小,由以前的跟跑转变为现在的跟跑、并跑、领跑“三跑”并存阶段。现阶段,发达国家可供我们跟踪模仿的资源越来越少,低垂的果实都已摘完,而发达国家对尖端技术、核心零部件和重大装备实施严格出口控制。因此,习近平总书记在2016年全国科技创新大会上强调,关键领域核心技术受制于人的格局没有从根本上改变,科技基础仍然薄弱,科技创新能力特别是原创能力与发达国家相比还有很大差距。技术创新的源头来自于基础研究所产生的新原理、新定律和新知识。根据《2016年全国科技经费投入统计公报》,2016年我国研发经费为15 677亿元,基础研究经费只有823亿,占研发经费比重的5.2%,与发达国家为基础研究投入的经费相比,仍有较大差距。基础研究经费主要靠中央财政投入,地方政府和企业对基础研究投入缺乏热情。企业只愿意投资见效快的科研项目,就无法成为行业的领跑者,就无法把握产业发展的趋势,只能亦步亦趋,只能做跟跑者。因此,企业只有加强面向产业的基础研究,才能牢牢把握行业技术发展的方向,把握创新发展的主动权,不断提升产品迭代能力,从而成为行业的领军者。
二是加快科技成果转化。科技成果转化是科研优势转化为产业优势的关键环节,针对我国科技成果转化不畅的现实,2015年10月1日修订后的《促进科技成果转化法》正式实施。科技成果使用权、处置权、收益权“三权”下放给科研单位,不用审批和备案,成果转化收益全部归单位所有,并进一步加大对科研人员的激励力度,最低标准由20%提高到50%,以形成增加知识价值的分配导向。在科技成果转化过程中,应加快制定国有无形资产管理办法,落实免责容错机制,解除科研单位成果转化的后顾之忧;在高校和科研院所内部成立技术转移办公室,建立相应激励机制,吸引既懂技术又懂市场的复合型人才专门从事技术交易工作,使科技成果市场价值最大化;加大对科技服务业扶持力度,在研发设计、创业孵化、技术转移、科技金融、知识产权、检测验证等方面培育科技服务机构,形成有利于科技成果转化的生态体系。
三是加大知识产权保护力度。1991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科斯曾说:“清楚界定的产权是市场交易的前提。”产权是所有制的核心,产权保护制度是市场经济的重要制度基础,知识产权保护是完善产权保护制度最重要的内容。新常态下,知识经济时代加速到来,知识及其运用能力成为强化核心竞争力的关键因素,保护知识产权就是保护创新。要推动专利法修改,进一步加大对知识产权侵权违法行为的处罚力度,大幅度提高违法成本;对国内外企业和不同所有制企业的知识产权实施同等保护,营造公平竞争和激励创新的发展环境。
在现阶段,我国经济领域的主要矛盾和问题是供需失衡。随着消费升级趋势的确立,消费者对先进制造业和现代服务业的需求将大幅上升,我国要以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为主线,通过提高劳动生产率以增加收入、扩大消费,从而形成消费驱动经济增长的长效机制,更好地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