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 泽
(厦门大学 教育研究院,厦门 361005)
国学的定义,从清末至今几乎没有共识。钱穆先生曾说:“学术本无国界。国学一名,前既无承,将来亦恐不立。特为一时代的名词。其范围所及,何者应列国学,何者则否,实难判别。”[1]马一浮也认为,本无国学一名,“然即依固有学术为解,所含之义亦觉广泛笼统,使人闻之,不知所指为何种学术”[2]。
当下不同学者对国学的定义有不同的看法,梳理归纳后大致有以下3种观点:一是认为国学是我国传统固有之学术。从国学包含的研究内容来看,以经史子集四部为架构的知识系统,这是最常见的看法。蔡尚思先生说:“国是一国,学是学术,国学便是一国的学术。其在中国,就叫做中国的学术。”[3]二是认为国学并不等于传统意义上的学问,而是近代学者受西方文化影响,借鉴西方的研究方法,对传统学术进行研究整理。国学大师王国维在为《国学丛刊》作序时明确指出:“今之言学者,有新旧之争,有中西之争,有有用之学与无用之学之争。余正告天下曰:学无新旧也,无中西也,无有用无用也。”[4]三是认为国学是国家灵魂之学,是一个国家民族精神与文化认同的基础,强调的是国学经世致用的价值和意义,是众多仁人志士面对西方军事与文化的双重侵略时为拯救中华民族于水火之中的一次呐喊,与古代“欲亡其国,先亡其史”的说法是一脉相承的。章太炎认为:“夫国学者,国家所以成立之源泉也。吾闻处竞争之世,徒持国学固不足以立国矣。而吾未闻国学不兴而能自立者也。吾闻有国亡而国学不亡者矣,而吾未闻国学先亡而国仍立者。”[5]当今的文化观念,可以说是多元涌动,对国学的认识也不尽相同。在笔者看来,这3种理解都有一定的合理性,是相辅相成的。国学的研究总是要以历史为对象,离开了传统学术,国学研究也就成了“无米之炊”,国学也不能称之为学了。
但国学教育也存在一些潜在的认识误区。比如冯浩、蒋希在《国学教育误区的审视与规避》中就认为,目前学界对国学内容含义的划分存在两个误区:一个是单纯认为国学就是儒学,窄化了国学的范围;另一个是将国学教育等同于读经教育,将国学学习的方式过度简单化[6]。随着“国学”研究与弘扬的深入,人们认识到国学包蕴的优秀传统与文化精神仍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它对现代社会因变迁迅速与竞争激烈带来的普遍焦虑、困惑、失落等心理失衡与危机,具有重要的裨补与挽救功用[7],因而理应在大学教育中保留重要位置,高等教育在“为往圣继绝学”中应当发挥更大的作用。
高等教育一方面是培养专业人才的教育,使学生成为某一领域的专门人才,这是高等教育的基本要求。另一方面,高等教育是以培养综合素养全面的人才为终极目标的。人的综合素养主要包括科学素养、艺术素养和人文素养。人文素养不仅注重人文知识的积累,更注重对人性、人的存在、人的尊严、人的价值进行思考以及由此而产生的人文关怀、人文考量[8]。国学所蕴含的广博的高深学问涉及中华五千年的天文、地理、历史,能帮助学生感悟传统文化的精义,领悟人生真谛,从而达到使人灵秀、使人明智、使人聪慧、使人庄重的目的。国学教育的最终目标,是继承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以及培养人格健全的中国人,所以国学教育需要完全贯穿于我国的教育体系中[9]。如何使国学与高等教育达到真正的融合?只有让国学融合到各个学科中,让传统文化与现代生活方式对接,从而使接受高等教育的人群通过传统优秀文化的熏陶产生真正的文化自觉,才能使国学教育奏出时代最强音。从2017年开始全面推行大类自主招生的清华大学,明确规定人文与社会类(经学方向)专业方向的申请者应受过传统的蒙学教育,能完整背诵《三字经》《百家姓》;有较好的经学素养,可以背诵“四书”,同时具备文字学基础,能用篆书默写540个部首,学习过《说文解字》。可见是否具有国学专业基本素养正逐渐成为大学考量人才的一个重要标杆。
国学教育关系到年轻一代的价值观培养问题,因此国学教育探讨的重点势必放在价值问题上,即通过系统化的辞章义理之学,从而培养具有中国传统文化底蕴特质的、集文化熏陶与素质提升为一体,同时蕴含中西贯通融合思想的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创新性高水平人才。
从这个意义上讲,国学作为一种教育资源确实具有特殊性,或许立足于现代课程体系分科的角度,我们能将国学知识划归于各个不同的学科,但其独具的历史逻辑、价值视角与思考方式是不可取代的。朱汉民教授曾经说过:“中国的传统学术是一个整体,可以说是和中国文化息息相关的整体性的东西。你用各种学科把它分割之后,它就失去了很多原来的东西。它在那个体系中,是一种体系性的存在。你把它拉出来用各个学科去把握它的时候,就有可能失真。”[10]传统知识系统中,每个部分都是相互连接起来的,与现代课程体系分科不同。即使面对的是同一篇著作,从不同的学科视角来处理最后得到的结论差异还是很大的。如此,从古至今文人志士所追求的“通”的目标,在学术上是越来越难以达到了。与现代社会对专才的需求不同的是,传统教育中读书人奋斗一生的理想就是成为“通儒”,而分科体系下的学科内容很难冲破彼此间的壁垒达到融会贯通的目标。随着学科体系的细分发展,知识的划分与学科的切割日益精密,学科之间的鸿沟逐渐加深,不同学科的专家学者之间实际上很难跨越各自的学科壁垒进行学术沟通,因而很难把问题放置到同一个基础上来分析理解。同时我们也应该注意到,对学科细分化的批评,不应该推翻学科化本身的逻辑合理性。事实上,没有分则没有通,学科化的目的并不是“分化”而是“精深”,因此只有把各部分融贯起来才会有整体之学。而国学作为融合性的经典之学,不应也不必去取代文史哲存在的独立性,而是应该去弥补由于学科分化带来的问题与不足。
学术界现在有一种偏向,就是认为国学就是儒释道、先秦诸子百家,国学的价值就是仁义礼智信、“和而不同”,认为研究国学就是研究天人合一等古人思想中有价值的东西。但实质上国学的内涵远远不止于此。传统的儒家思想以及先秦诸子百家虽然属于国学,但远不是国学的全部,国学研究的范围广阔得多。从楚辞汉赋、唐诗宋词元曲到明清小说,哪一样不属于国学?在语言文字方面,字形的籀篆隶楷、音韵的古今演变、文字的训诂通假,哪一样不是国学?胡适在国学季刊发刊宣言中说的“上自思想学术之大,下至一个字、一支山歌之细,都是历史,都属于国学研究的范围”[11]。以经学为例,经学一直是中国文化绵延数千年之根本,蕴含着几千年华夏文明的政治制度与社会生活。但是在现代文、史、哲学科分科体系下,我们研究《诗经》往往只把它视作一部文学作品,探讨其艺术特色,而三百篇之所以成为“经”的精神,则基本上都被忽略了。与经学不同,子学不是对经书的诠释与解读,而是诸子百家对社会现象和人生境遇的思考体验,因此子学属于传统文化中最具特色也极具创造力的一部分,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瑰宝。但在当前的教育系统中,子学被拆分到各个学科领域之中,在文学系主要探讨《论语》《孟子》等主要作品的语言风格与写作规律,哲学系则研究中国古代哲学思想发展的源流,而历史系则将其当作记载历史的珍贵资料。因此,子学的真正价值被活活肢解,我们局限于分科视角常常难以窥见其整体价值。
2017年2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要求各地区各部门结合各地实际予以配合。《意见》明确要求“构建中华文化课程和教材体系,把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融入国民教育全过程”,可见国学融入高等教育势成必然。但大学的各种功能活动都是在学科中展开的[12],如何重新定位国学在高等教育中的位置,将其融进文史哲等学科当中而又不遮蔽其历史的整体价值,这是值得深入研究的问题。
西方课程体系中除了文史哲分科外还设立了古典学科,主要对古代罗马与希腊文化做综合研究。可见西方也早就意识到分科体系在研究古代学问当中的局限性而采用学科融合的研究视角。朱汉文教授曾经提出国学面临的重大问题是国学与中国哲学、中国史学、中国文学的关系问题,他认为“北京大学的‘国学门’将国学看作中国哲学、中国史学、中国文学等学科的总和,这种‘国学’失去了中国传统学术本有的内在体系、完整知识、文化生态。但是,如果像清华国学研究院那样完全采用传统书院体制而不分科,又很难与已经定型的现代中国的学科体制和教育体制相容”[13]。中国古典文化具有包罗万象的特质,将国学拆分为文史哲等进行教授,符合现代学科分类体系的基本要求,具有一定的合理性。我们并不否认这种合理性,但依据研究对象的特殊性和学科交叉融合发展的趋势,我们只有破除学科堡垒,才能避免对传统学术的肢解与割裂,从而更好地继承传统文化之精髓。钱钟书曾经多次提到学科交叉汇通的必要性,并形象地将学科的交叉融合称为“混纺出新”。在他看来,文本、文化和文明都是一再翻新的纺织品,因此也都需要混纺交织,才能不断生出新意,达至美轮美奂。
国学与高等教育的融合,一方面需要学科交叉,夯实本民族的文化根基;另一方面需要我们拓宽视野,“古为今用,洋为中用”,重构格局,吸收多元文化。
国学是特定时代的产物,但我们应做到通古今之变,尤其注意的应该是个“变”字。在近代中国特殊的历史大背景下,传统文化遭受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如果没有西学东渐和西方文化的强势进逼,没有新旧思想与文化的比照、对峙以及互渗、交融,没有中国传统学术体系的逐步瓦解与现代转型,就不可能有“国粹”意识的出现、“国故”之学的成立和“国学”运动的兴起[14]。在如今全球化发展的历史新阶段,我们应该做些什么才能让国学焕发出时代的光彩?今天我们所倡导的国学教育与研究,并不是单纯的国故整理和诠释,而是立足于马克思主义立场,反映时代精神和需求,引领文化建设正确方向的文化创新,是与时代思潮和谐共生的新国学[15]。如果不从中国近代复杂的历史背景出发,不从百年来中西文化比较的视角出发,许多困扰已久的问题依旧解释不清。由于时代发展、社会进步,国学的概念虽然一样,但时代赋予的内涵却在不断改变。
今日我们研究国学,基本上还会延续旧的传统,但在方法上则会有一些新的突破与尝试。国学在高等教育中的融合绝不是对传统文化的简单复刻,更不是要完全回到过去,而是要在创新理念的指引下,借助于现代化的手段对中国传统思想与学术进行一种重构,这样就会形成新时代的国学。这样的国学更有条理,更成体系,更符合现代高等教育的要求。就当前而言,尽管作为文化思潮和社会风尚的国学之风正盛,但如何立足于当代学术背景,将先进的国学理念与高等教育有机结合起来,却依然困难重重。
首先我们应明确在高等教育中复兴国学并不等于复古国学,复兴国学强调的是继承与弘扬中国优秀传统文化,而不是简单复刻,更不是所谓的尊古法提倡封建思想。传承国学是大学教育的基本要求,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注重的是弘扬更为优秀的传统文化,返本开新。返本,即追本溯源,继承国学的精髓并传授给学生思想观念、技术技能与高尚品格,保留传统文化作为中华民族精神中流砥柱的作用。开新,则是站在中西融合的高度上拓展创新,结合现代社会的发展状况创造新的知识与技术,不断升华国学的精髓。在贯彻返本开新理念的同时,我们也应注意到,要将国学教育与现代化融合起来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不是简简单单地在课程表中加一门传统文化课程,也不是仅仅转变一下观念就能实现的,它是一个需要系统化梳理的大工程。只有为国学教育找到一条合适的向现代化发展的道路,才能让其发挥出真正的作用。《礼记·学记》曾曰:“古之教者,家有塾,党有庠,术有序,国有学。比年入学,中年考校。一年视离经辨志,三年视敬业乐群,五年视博习亲师,七年视论学取友,谓之小成;九年知类通达,强立而不反,谓之大成。”[16]高等教育的最终目标也不仅仅是传递高深学问,随着现代社会的分工与交流日益频繁,价值多元化与生活浅层化对学生的影响不断加深,为现代社会培育什么样的人才,是迫切需要高等教育解决的问题。长久以来,我们依据西方建立的大学体制只是得其肤相而弃之精神,忽视了传统文化在高等教育中的独特价值。这也导致我们一直所提倡的素质教育总是浮于表面进展缓慢。国学教育恰好为素质教育的发展提供了新的契机。提起国学,我们往往想到的就是教师提供一些书目让学生去研读,而这仅仅是将学生引入到了国学的门槛。很多时候我们只是简单地认为国学是博大精深的知识系统,难以掌握,却忽略了通过实践来提升学生的国学素养。当下高等教育中强调培养大学生的创新实践能力,这并不与国学教育相斥。国学是学术的,也是实践的。国学教育的现代化,仅仅靠书本是不够的。国学的理论性与实践性是相互依存的,国学素养除了通过课堂来培育,也可以通过生活实践来提升。这种课堂学习与生活体验相结合的国学教育方式,既可以深化学生对国学的理解,也有利于传统文化的弘扬。
围绕国学的学术探讨,其实质就是一场东西方文化之争。一个民族所传承的教育,在任何时候都凝结着全民族的信念与理想。我们应从中西融合的角度贯通国学与高等教育,国学教育是优秀传统文化在大学中传播的重要载体,民族文化的核心意义离不开国学文化的传承。但令人遗憾的是,现阶段我们的高等教育无论是教学内容还是教学方式都与传统文化存在不同程度的断层。国学在近代引发学术争论的缘由主要是中国晚清社会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时代大变局。当时国力衰微,西方文化乘虚而入,反客为主,中国固有的社会结构遭受巨大冲击。时任直隶总督、北洋大臣的李鸿章说:“合地球东西南朔九万里之遥,胥聚于中国,此三千余年一大变局也。”[17]这种文化冲突其实蕴含在中西文化差异的历史渊源中。在本土文化与知识系统结构遭到否定与质疑的基础上,我国人文学科的发展开始沿着借鉴与模仿的道路艰难前行。
近代以来,我们在学习西方文化的过程中总是过度强调“西学”的优点,而常常忽略国学的优秀传统。例如,清末颁布的《壬寅学制》和《癸卯学制》,除了新增西学科目外还保留了传统读经课程,但1912年新颁布的《壬子癸丑学制》就取消了读经课程,这就相当于舍弃了中国传统教育中至关重要的一项内容。五四运动提出打倒“孔家店”后,传统文化的命运更是江河日下。余英时指出:“中国传统的知识系统有它自己特有的问题及其解决方式与技术,并不能轻易地为西方系统所吸收。”[18]可见若一味迎合西方知识趣味,而放弃自身知识传统,不但会有削足适履之痛,也难有真正的学术创新。国故运动的兴起旨在以西方学术规则来指导中国传统文化的再整理。尽管国故运动的倡导者大部分是本土学者,但始终高度自觉地自求“改进”,以求更严格而“纯粹”地适应、适用和验证西方的“科学方法”,并将自身“接轨”和融入现代西方的文明价值观和历史观中去[19]。在这个过程中,国学在不断丧失生存空间,进而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导致了近代国人的文化断裂,自信丧失,底气不足。但在文化发展如此困难、国学文脉气息奄奄的情况下,我们仍然产生了一批较为经典并在国际上得到认可的国学著作。陈洪捷教授在《国学的困境与前景》一文中揭示了原因,这些国学研究成果大多数都集中发表在20世纪20年代到40年代,而这一代大师又是真正具有中国传统学术基础,又掌握西方学术研究能力的。而50年代后成长起来的学者,对国学著作的贡献则较少,显然与当时否定传统学术的背景有关[20]。这恰恰可以说明,继承传统与吸纳西学的有机结合才是学术创新的有效途径。然而随着学术环境的开放,却再难见到大师的身影。杜祖贻教授直言不讳地指出:“十三亿的庞大人口自投于西方传统文化的门下,作为追随者、臣服者,而自绝于其固有的历史和民族传统,自弃其文化和思想的独立性和创造性,又有什么好处?”“此情形如果继续发展下去,一两代之后,中华固有文化势将消亡。”[21]可见在高等教育中若只是传播西方文化而忽视国学的系统传承,就很难使人文学科得到新的助力与发展。
随着全球经济竞争和市场功利主义的流行,人文学科的处境变得愈加艰难。由于人文知识往往与个体的生命成长息息相关,而科技知识对经济发展的直接效用更为强劲,因此人文学科难以占领主流位置受到应有的关注和重视。但不可否认的是,高等教育中人文学科的知识与意义仍然是十分必要的,因为它与大学生的生命成长密不可分。
从教育发展的眼光来看,人文素养作为构成大学生素质的核心要素,具有普遍意义,无论是哪方面的专业人才都应该具备基本的人文素养,而将国学融入高等教育无疑是人文素质提升的一条重要途径。因此,国学教育的最终目标,便是努力实现国学的人文融合,追求人与国学传统文化能够达到一种自内而外、天人合一的境界,“腹有诗书气自华”是也。具体来说,就是我们要提高国学传播的自觉性,有计划、有选择、有针对性地对学生进行国学文化教育,运用国学本身的知识理念和审美意蕴,提升大学生的道德品质和人格素养,在思想上、行动上实现与国学文化的对接与统一。但遗憾的是,当代大学生受到各种世俗文化的冲击,普遍呈现国学知识不足、人文素养缺失的状态,而国学教育从业者又往往缺乏专业性,存在国学文化底蕴不足或认知片面的问题。国学作为一种价值系统,承载了中华几千年文化的精华,要进行良好传承,实现“人文融合”这一国学高等教育的终极目标,仍有一系列问题亟待所有高等教育从业人员共同努力来解决,可谓任重而道远。
首先是国学教师队伍的建设问题。自国学提出百年来,不少文人志士对这一基础问题发表了自己的见解。尤其是近一二十年来,国学热兴起,无论是民间社团,还是大学教育研究机构,国学逐渐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国学教育被赋予了太多内涵与使命,而国学教育能否取得预期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国学教师的专业素养。从事国学教育的老师不仅应有扎实的理论基础,专业知识过硬,更重要的是应怀有对民族文化事业复兴的责任心和远大志向。只有拥有了这样的教师队伍,才能使我国传统文化真正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在一体化的世界中获得自己的话语权。但毋庸讳言,当下许多教师虽然具有一定的文化功底却很少有学贯中西者,有些教师甚至对中国的传统文化怀有偏见与误解,在日常教学活动中向学生灌输片面的、残缺的中国文化思想。因此,提高教师队伍的国学素养显得尤为迫切。但当前我国还未设置专门的国学学位,具有国学专业背景、接受过系统的国学培训的教师仍是一个很大的人才缺口。
如今这个人才缺口问题正愈演愈烈,许多从未接受过系统国学训练的人,趁着“国学热”,摇身一变竟成了汉服在身、羽扇纶巾、仙风拂拂的“国学家”。诸多书院、私塾甚至女德班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但良莠不齐,为了追求经济利益罔顾国学文化精神,国学教育市场乌烟瘴气。当然,不能全盘否定社会上的国学普及机构,抛开那部分坑蒙拐骗的投机分子不谈,确实有一部分教育机构聘用了有真才实学的国学教师为学生授业解惑,推动了国学的普及与传播。但不可否认的是,这部分机构将大多数精力放在了社会普及上而忽视了教学人员素质的提高,最终恐怕只能停留于民间说书水平。这种形式虽然为大众喜闻乐见,但终究不是国学文脉的正途。梅贻琦先生说过:“大学者,非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22]国学文化几乎涵盖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只有通过严格的学术训练与培养,成为真正学有所长的专门人才甚至一流学者,才能够作为国学教育的合格师资,真正传道授业解惑,在承传国学文化中发挥应有的积极作用。
培养继承国学传统的新生代人才是高等教育与国学融合的首要目标。在经济全球化、文化多元化的背景下,培养具有民族精神的人才显得尤为迫切。梁启超先生说过:“故吾所谓新民者,必非如心醉西风者流,蔑弃吾数千年之道德学术风俗,以求伍于他人;亦非如墨守故纸者流,谓仅抱此数千年之道德学术风俗,遂足以立于大地也。”[23]今日我们回头再来看“新民说”,抛开作者所处的时代与阶级不谈,百年前梁任公已然提出了一个文化价值和文化自信的重大问题。当代青年若能认识到自己民族文化的独特性、优越性,进而认同自己的民族文化和民族身份,将会对传承国学产生更强的使命感与责任感。国学教育是有神圣性的,虽然可以用寓教于乐的方式,但是国民需要通过庄严地学习,理解自己的文化精神传统[24]。那么如何将弘扬国学与培养文化自信更好地结合起来呢?通过高等教育与国学相融合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途径。文化传承并不是简简单单的知识传递,而是一个文化再选择、再加工、再创新的过程,如此才能构建起深广的文化根基,强大的民族自信。国学大师陈寅恪曾在《吾国学术之现状及清华之职责》一文中提出,中国学术“实系吾民族精神上生死一大事”,大学应为中国学术之独立和复兴而尽职尽责,虽然清华大学为全国所最属望,职责更重,但“全国大学皆有责焉”[25]。
想要培养当代大学生对国学的文化自信,激发他们对国学的文化自觉就是这项工作的前提与基础。文化自觉即共同生活在一定文化中的人群,明确文化的“来龙去脉”,并对其有认同感和归属感。更高层次的文化自觉则要求对文化的反思与再创新。文化自觉要求社会成员对自身文化有一个准确的定位和对未来趋势的预判,只靠表面了解是达不到文化自觉要求的。文化自觉也不能仅靠简单文化体验,它需要对文化的追根溯源才能逐渐形成。大学生文化自觉意识培养需要社会、学校和当代大学生个体的合力而为之,通过加强优秀传统文化教育,培养大学生民族认同感,从而在世界多元文化格局中,为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建立,民族复兴之中国梦的实现做出自己的贡献[26]。
文化自信最终的实践指向是现代人的精神塑造,是要让每一个中国人,尤其是最有希望的年轻一代走在世界中充满自信,从内心深处树立起对中国文化的认同感和自豪感[27]。为适应经济新常态,世界各国之间的实力较量已逐渐聚焦于软实力的比拼,加强国学教育是增强民族软实力的必然选择,而提升大学生的文化自信则是最为关键的一步。因此,我们应更加全面准确地认识到国学与高等教育融合的时代意义,从而自觉引领文化风潮,强化高等教育的责任担当和使命意识。
国学作为源远流长的中华民族五千年历史长河的精神与文化积淀,包含了哲学、文学、史学、宗教学、礼俗学、考据学、伦理学以及中医学、农学、术数、地理、政治、经济及书画、音乐、建筑等诸多学问,其涉及范围之广,是现代西方学科分类体系无法覆盖的。因此,要将国学教育的作用最大化,其基础无疑是做好多学科的融合工作,做到中西融合、古今贯通,不断吐故纳新、推陈出新,满足时代发展的新要求。而推动国学教育的人文融合,提升大学生的道德品质和人格素养则是国学教育的终极目标。高等教育与国学的三重融合具有不可替代的价值与教育意义,对于教育实践者来说,真正的国学与高等教育的融合是“道路阻且长”。如何实现高等教育的育人目标,如何在学科的交叉融合中让国学发扬光大,如何在古今中西文化的交融对比中彰显国学独特的民族品性,这些工作都需要我们秉持“君子以自强不息”的坚定信念和一代一代的长期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