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灵芝

徐凤清

天狮峰下

在我国西南云台山区，新辟了一条山清水秀又神奇无比的旅游线路。这天，有个团队来到景区的一座山岭下，地陪导游小陆举着一面红色三角旗，指着眼前的一座样子像头狮子的山峰，用神秘的口气向游客介绍：“它叫天狮峰，高百余丈。峰顶生长着一株千年灵芝，采日月之精华，承大地之滋养，到了没有月亮的晚上，还能放射出五彩毫光。据这里的山民说，谁能采到这株千年灵芝的一小瓣，将死之人，可还阳间；疑难杂症，药到病除……”

小陆说到这里，游客们发出一阵骚动声，大家都说如今的炒作也太离奇了，世上哪有什么起死回生、包治疑难杂症的神草？

在一片唏嘘声中，有个四十多岁、脸皮白净的游客站出来问：“小陆，既然这株千年灵芝这么灵验，世上生怪病的人那么多，应该早就被连根挖走了，怎么还能让它留到现在？”

小陆笑笑回答：“是的，许多人想把它采下来卖个大价钱。可是，这天狮峰悬崖峭壁，人无立足之处，只能用有铁爪的绳索，勾住长在凌空岩缝里的老松，才能一步一步向上攀登。要命的是，这山上毒蛇特别多，若惊动了它们，它们就会密密麻麻地爬满绳索，大多数的攀爬者被吓昏过去，摔下山崖。极少数胆大的，挥起砍柴刀，对毒蛇一路斩杀，历尽艰险爬上顶峰，这时又会蹿出十多只老猴，把你团团围住。这群老猴护着灵芝，得灵芝之气，几乎成了半仙；而灵芝有了这群老猴的护卫，得以千年长生，越长越奇。由于它们互相依存，老猴一旦发现有人前来偷采灵芝，就会拼命保护，抓得你遍体鳞伤，让你不能得逞。真能采上一瓣千年灵芝的，得有缘分，或前世修了行，或今世做了好事……”

那个四十多岁的游客情绪激动，又要求女导游：“小陆，你说了半天，我还是不大相信，这些都可以编出来，你得拿出让我信服的证据！”

小陆收住笑容，把游客带到一块青褐色的石壁前，说：“你们自己看看吧。”映入游客眼帘的，首先是岩壁上凿着的“警世壁”三个触目惊心的魏碑大字，两侧凿着较小的两行字：心不可不真，行不可不端。壁面上依稀可辨二十多个名字，每个名字下面都凿有确切年月。

小陆的声音有点沉重：“石壁上凿着的名字，最早的在晚清，最晚的也就是六七年前吧。他们都是攀爬天狮峰采千年灵芝摔死的。想来这些摔死的人，不是心术不正，就是行为不端，遭了报应。这块石壁为什么叫警世壁，意思是让后人不忘前人血的教训。”

游客看着石壁上的这些名字，一个个不寒而栗。而那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游客则站在石壁前，若有所思。

女导游见大家的心情太沉闷，便换作活泼的语气，问：“你们想看千年灵芝的五彩毫光吗？”

大家来了兴趣，一起喊：“想！”

小陆说：“今天是农历十月初一，正好没有月亮，天气也好，如果你们同千年灵芝有缘分，到深夜子时，也就是十一点到凌晨一点，我喊你们起来，让大家碰碰运气。”

于是，他们又在周围游玩了一圈，太阳快下山时，小陆便把他们带到山脚下的小山村，安排在农家旅馆。大家吃着新鲜可口的山里菜，想着半夜时分要起来观看千年灵芝的五彩毫光，都十分兴奋。

晚上，那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游客喝了点酒，要了个单间。他躺在床上，睁大眼睛，看着窗外黑黝黝的夜空，听着山林里发出的啸声，翻来覆去不能入睡，满脑子都是天狮峰上千年灵芝的神奇传说……

这个中年人叫陈水华，十多年前刚大学毕业，就在一家私营企业找到了一份工作。两年过后，他凭着伶牙俐齿和一张帅气的脸，很快博得了老板小女儿莉莉如痴如醉的追求。老板拗不过女儿，只得同意这桩婚姻，他们很快结了婚。这让长在穷山沟的陈水华，一下子像跌进了金窝窝，乐得常常从梦里笑醒。因为老丈人只有两个女儿，以后亿万资产迟早会由两个女儿均分。

时间过得很快，眼看着老丈人年纪越来越大，陈水华暗暗高兴，盼着他早日把企业分开，自己得到一半资产后，同妻子一起独立经营。可是去年春天，老丈人突然生了一场怪病，肚子里长了个瘤。到医院割去后，不到一个月又长出两个瘤，再去动手术，又不到一个月竟然长出三个瘤。家里人再也不敢让他动手术了，跑遍各大医院，也查不明白这是生的什么瘤。陈水华的老丈人把女儿女婿招到身边，下狠心说：“你们谁能想办法治好我的病，就能拿到公司三分之二的股份，我的位置也留给他。”

老人提出的条件，多么诱人，两对夫妻紧急行动，各显神通，可他们折腾了几个月，老人的病情一点也没有好转。

陈水华不甘心就此罢休，有天晚上他躺在床上瞪着眼睛，一直到深夜时分，他突然一拍脑袋喊：“有了！”

妻子莉莉急忙爬起身問：“什么有了？”

“既然你爹的怪病大医院没法子治，不如换一个思路，到深山老林去寻觅神方秘草，说不定能治好！”陈水华眼睛里闪着贪婪的光芒。

莉莉有点不大相信：“能治吗？”

陈水华说：“民间有句话：草头土方，气死郎中！试试吧。”

到了这种时刻，焦虑中的莉莉也只得同意。于是，陈水华告别妻子，选了这条深入大山深处的旅游线路，跑进云台山区。果然，白天他听到了导游小陆关于千年灵芝的神奇传说，如果今晚上看到天狮峰上有五彩毫光出现，说明这事是真的，老丈人的怪病也就有救了。

正当他满脑子胡思乱想的时候，小陆在门外大喊：“要看五彩毫光的起床，子时到了，快……”

阿鼠揭榜

陈水华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跑到屋外。这时，满空星斗，天狮峰在夜空下黑黢黢的，显得非常神秘。山风停了，万籁俱寂。寒意深深，出来观看灵芝五彩毫光的游客，都披上了农家旅馆提供的棉大衣。他们静静地围着小陆，瞪大眼睛，一眼不眨地望着天狮峰。过了十多分钟，天狮峰上却什么也没有出现，大家纷纷说起话来：“怎么不见毫光啊？”“小陆，是你编的吧，叫我们住在深山，你拿回扣。”

最着急的是陈水华，他大声说：“不要吵，心诚则灵，小陆怎么会哄我们？”

小陆沉住气回答：“还是这位大哥说得对，心诚则灵，等着吧，子时还没有过。”

游客们将信将疑，又安静下来。就在他们等得失去耐心的时候，突然有人喊：“快看，毫光出现了！”

在黑黝黝的天狮峰顶，果然射出一道五彩毫光，高约丈把，有碗口那么粗。

游客们先是感到不可思议，接着发出一片欢呼，觉得运气真是不错。那道毫光时隐时现，色彩有时以红色为主，有时以黄色为主，不断变化，神奇无比。持续了两三分钟后，才慢慢消退……

下半夜，极度兴奋的陈水华再也无法入睡了。但想到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如何爬得上天狮峰？更何况一路上毒蛇密布，险象环生，就算是爬上峰顶，他又怎么对付得了守护千年灵芝的十多只老猴？这些都让他胆颤心惊。直到天快亮了，他才绞尽脑汁想出了个主意。

吃过早饭，团队出发到另一个景点，陈水华对地陪导游小陆说，他要在这里住上几天，不跟团队走了。

“想要得到千年灵芝是不是？”小陆是个聪明的女孩，“以前也有游客因为这个而留下，但都空手而回，有的还遇险了，你权当听一回神奇的传说吧，不必当真！”

“放心，我会有办法弄到的。”陈水华笑笑，显得信心十足。

小陆不再多劝，带着团队离开了。陈水华立刻兴奋地打电话给妻子莉莉，说她的老爸有救了，他正在想办法找一种神药。

当天，他借来笔墨，写了一张醒目的大红榜，贴在农家旅馆门外：

本人愿意出10万元，求购天狮峰千年灵芝一瓣，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这下，小山村可热闹了，10万元啊，山里人一辈子也挣不到这么多。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很快有个鼠头鼠脑的山民揭榜，陈水华一阵激动，问他有没有把握。

“当然有，我自小灵活得像只山鼠，山里人喊我阿鼠，上天狮峰我就像跑平地一般。”阿鼠转动着一双贼亮的小眼睛，又说，“不过，上天狮峰危险多多，弄不好要丢命的，你那价钱……”

陈水华明白，眼前的阿鼠并非一般山民，精得很，要加价，可这也说明他有一定的把握。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双方以15万元成交，5天之内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陈水华打电话给妻子莉莉，让她把钱打过来。

再说这个阿鼠，早年父母去世，是个游手好闲之徒，如今已三十多岁，两间石屋还是空空荡荡。因此，他天天做梦天上掉下一笔横财，让他盖新房，娶女人。这不，机会真的来了。可是，尽管他身体灵活如鼠，但想到一路上凶险重重，他也不敢贸然上去。不过，在揭榜前他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原来，村里有个叫阿磊的男子，同他差不多年龄，儿时两人就要好。十年前，阿磊的奶奶突然双腿麻木，一下瘫在床上。可是，没过多少日子，奶奶的双腿竟奇迹般地好了，还能上地里干活。阿鼠感到奇怪，就问阿磊。阿磊先是不肯说，后来被问急了，才告诉他，他同爷爷上天狮峰采回了一瓣灵芝，并警告阿鼠，此事万万不能说出去。所以，阿鼠把主意打到阿磊身上，揭榜后立刻去找他，要求他带着自己一同上天狮峰，15万元一人一半。

阿鼠刚开口，马上遭到阿磊的强烈反对，说十多年前他同爷爷上天狮峰采灵芝，一路攀悬崖、斩毒蛇，同厉害的老猴周旋，差点丢了命。就那一回，吓得他天天晚上做噩梦，现在他哪敢再上天狮峰？他好言相劝阿鼠别去，不要白白丢了性命。

黄雀在后

陈水华焦急地等在农家旅馆，盼着阿鼠早日送来千年灵芝。这天，已经是同阿鼠约定交接的最后一天，妻子莉莉已经把15万元打进卡里，可是等来的却是垂头丧气的阿鼠。

陈水华急得蹦起来，把银行卡往桌上一扔，说：“你这个山里人，怎么一点不讲信用啊，15万元已经打到了卡上，到手的钱烫着你了？”

阿鼠听到钱已经打到卡上，立刻像打了一针强心剂，小眼睛骨碌碌转动几下，一咬牙：“大哥，再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把千年灵芝给你弄来！”

阿鼠决定铤而走险，自己上天狮峰采千年灵芝。回到家后，他从墙上取下一把锈迹斑斑的砍柴刀，花了一个时辰把它磨得雪亮，准备用来斩蛇。他又准备了一捆手指般粗的尼龙绳、一把铁爪子，攀岩就要用上它们。他把这些工具放到一只采草药用的竹篓子里，第二天背上竹篓来到了天狮峰下。

他在峰下兜了几圈，抬头看看通向峰顶的悬崖峭壁，以及长在岩缝里的老松。他想起六七年前，村里有个叫阿宝的小子，想发横财，不听大家劝告，坚持要上天狮峰，结果还没爬到十来丈高，就踩上了毒蛇窝，毒蛇钻进他的裤管，他惨叫一声，双手松开老松树，滚下来便断了气……

想到这里，阿鼠不寒而栗。但一想到那15万元他就决心豁出去了，颤抖着双腿刚向天狮峰爬了几步，身后立刻响起一个严厉的警告声：“阿鼠，你不要命了！”

阿鼠吃了一惊，急忙转回头，发现是阿磊。阿磊也背着草药篓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

阿鼠冷冷地答道：“阿磊，既然你不肯答应，我只能自己上去采。”

阿磊又好言劝他：“你千万别胡来，天狮峰根本不是你能爬上去的。”

阿鼠眼睛一紅，说：“阿磊，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我三十出头了，还没娶上女人，这个机会错过了，猴年马月才能翻身？”

“谁叫你整天游手好闲的，天上掉不下女人来！”阿磊用坚决的语气阻止他，“这财不是你发的！”

绝望中，阿鼠一双鼠眼盯住阿磊，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难道阿磊想一个人发这个财？他一双鼠眼转动几下，顿时生出一个绝妙的主意，立刻装成害怕的样子，对阿磊说：“是呀，老天不让我发财，我只好死心了，还是在山脚采点草药，卖几个小钱，过过日子算了！”

阿磊见阿鼠听了劝，再诚恳地叮嘱几句就转身离开了。

阿鼠朝阿磊离去的背影暗笑一声，装出挖草药的样子，悄悄地跟在阿磊后面，盯住他的一举一动。不出阿鼠所料，他发现阿磊一整天都在山下转，不时抬起头看看陡峭的天狮峰，显然是想要爬上去。他觉得自己的判断没有错，便同阿磊捉起了迷藏，不让阿磊发现，耐心等待时机。

第二天一早，阿鼠又悄悄来到天狮峰下，继续跟踪阿磊。十点多钟，他看到有个年轻游客在峰下转来转去，最后在警世壁前犹豫一阵子后，竟然抬腿要向天狮峰爬去。阿鼠心里想：钱多诱人啊，又有一个为了它要去拼命的了！正惊奇间，突然发现阿磊奔过来，阿鼠怕阿磊发现自己，急忙躲到一块岩石后面，在树枝的掩护下，伸出半个脑袋。他听到阿磊阻止住那个年轻游客后，两人便打起了手势，低声密谈，显然是在讨价还价。阿鼠急得把脖子伸得老长，这才听到阿磊对那个年轻游客最后说的话：“明儿早晨四点，也就是天亮前，你来这儿等我，我一定给你弄来。”

阿鼠一阵狂喜，差点喊出声来。

血染神草

第二天凌晨一点多钟，阿磊起床了，背上竹篓子，篓子里装着绳子、砍刀。出门后，他发现大雾弥漫，两三步外就什么也瞧不清了。他摸到天狮峰下，选了一条上山的捷径，腰一躬，像一头野兔簌簌地爬上去。

阿磊爬天狮峰不是一回两回了，都是走这条路，但雾气这么大，又在夜间，这还是第一回。一路上，他只能凭自己的感觉，哪里有老松，哪里有踩脚的岩石，哪里需要甩绳子，一步一步爬得十分稳实。其实，他祖上的好几辈，都上天狮峰采过灵芝，为了不让小山村的人窥见采灵芝的秘密，都是在没有月亮的深夜上山的，天亮前一定要赶回。眼下大雾，四周混沌迷离，阿磊爬得格外小心。

个把小时后，阿磊爬上了天狮峰，身上的衣服被汗水和雾气浸得湿漉漉的。他长吁了一口气，拍拍爬酸了的双腿，在大雾里辨别了一下方向，立刻向不远处的千年灵芝跑去。快接近时，传来一阵“吱吱”的叫声，接着，一群老猴从雾气里蹿出来，高兴地围住了他。他赶紧伸手到背后的竹篓子里，掏出香喷喷的玉米饼子扔给它们。老猴一面啃，一面欢蹦乱跳，像过节一样快活。这群守着千年灵芝的老猴子，看到阿磊，就像见到了久违的老朋友，十分欢迎。

阿磊蹲下身，摸摸这只，拍拍那只，然后便来到千年灵芝跟前。这株灵芝有一米多高，上下二十多层，每层像大蒲扇似的有五六厘米厚，通体发出黄褐色的光晕。他绕着灵芝走了一圈，没有发现被别人偷采过的伤痕，这才轻轻喘一口气。他从腰间拔下锋利的砍刀，正要动手时，老猴蹿到他跟前，蹲下身子，眼睛瞪着他。他明白，这是它们在监视他，这千年灵芝每回只许采巴掌大小一瓣，若多采，它们就同他不客气了。阿磊朝老猴说：“放心，我的老伙计，我不会多采的。”

阿磊定定神，小心翼翼地砍下一小瓣，刚伸手放进身后的背篓里，眼前的老猴突然骚动起来，发出一阵“吱吱”的乱叫声。他大吃一惊，急忙转头，在朦胧的雾气里，出现一张狰狞的脸。他惊奇地大喊：“你……怎么也上来了？”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一直暗暗跟踪阿磊的阿鼠。阿鼠得意地放声大笑，没等阿磊反应过来，他便举刀捅向阿磊，一股鲜血溅到一旁的千年灵芝上，天地为之一暗。

阿鼠是怎么跟上来的呢？原来，他揭榜后，见阿磊不肯同他配合，认定阿磊要撇开他单独干。他诡计上心，便来了个“黄雀在后”，日夜跟踪阿磊。昨天，當他听到阿磊要那个年轻游客于今天一早四点，在警世壁前等待，他的心怦怦直跳，知道有戏了。晚上，他悄悄守候在阿磊家屋檐下，阿磊出门后，他便悄无声息地一直跟着阿磊上了天狮峰……

不是说爬天狮峰一路上险象环生吗，特别是毒蛇，阿鼠是怎么对付的？这事难不倒阿鼠，他贼精，知道阿磊身上一定有对付毒蛇的祖传秘草。蛇是十分敏感的，在十丈外就能闻到对它们不利的气味，特别是配方特殊的蛇药，它们会迅速避开。因此，阿磊成了阿鼠的保护伞。只是他被机警的老猴子发现后，才惊动了阿磊，否则，阿磊死了也不明白是谁干的……

阿磊倒在地上，捂住冒血的胸口，忍住剧痛，怒不可遏地斥责心狠手毒的阿鼠：“你……会遭报应的！”

“报应，哈哈，什么报应？老天爷帮我还来不及呢，你看这大雾天，我跟在你后面，你根本发现不了我。”阿鼠朝阿磊冷笑，“阿磊，想不到啊，你比我还贪，两笔生意一个人干！”

“什么两笔生意？”阿磊奇怪地问。

“这几天，你整天在天狮峰下转，我躲在你后面，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阿鼠用讥讽的语气回答他，“一笔是五六天前，我同那个山外人敲定的15万元；另一笔是昨天，我躲在岩石后面亲耳听到的，你又同另一个山外游客敲下交易。这两笔，起码二三十万啊，你要独吞，可偏偏碰上了我。不要怪我狠心，是你先不讲义气，胃口比狮子还大，我要让你竹篮打水一场空！”

阿磊的气息越来越弱，摇摇头，痛心地告诉阿鼠：“我背着竹篓子装作采草药在山下转，是为了阻止你上天狮峰送命啊，你把我想到哪里去了……”

阿鼠哪里肯信阿磊的话：“哼，没时间跟你■嗦，对不起了，我要送你上西天……”

当阿鼠再次举刀，要置阿磊于死地的时候，阿鼠突然发出一声惊呼，手里的砍刀“当”的一声掉到石头上……

恶有恶报

阿鼠怎么也没有想到，当他再次将刀捅向阿磊的时候，突然蹿过来一只老猴子，在他举刀的手腕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痛得他扔下了刀。这时，峰顶的雾气散了许多，阿鼠发现自己被十多头龇牙咧嘴的老猴团团围住，猴群一边“吱吱”乱叫，一边向他发动猛烈攻击，有的咬住他的肩膀，有的压住他的背脊，有的掐他的脖子……

此刻的阿鼠，尽管被老猴撕咬得遍体鳞伤，却是不慌不忙，对前来攻击的老猴用手狠狠一按，老猴就像中了邪似的，口水直流，慢慢倒下不动了。没过一支烟的工夫，十多只老猴一只接一只被他按倒，不是奄奄一息，就是张开嘴巴呼呼大睡……

阿鼠擦擦脸上的血迹，对着躺在石头上的老猴说：“对不起了，躺上个把小时，你们都会醒过来的。”

这阿鼠真是贼精，他事先去山里采了四五味具有剧烈麻醉作用的草药，制成一根根麻醉针，带着它们上了天狮峰。刚才老猴对他发起攻击，他抽出麻醉针，刺进它们的皮肤，只需两三秒钟老猴便倒下了。这方法是他爹传给他的，去深山打猎遇上皮毛珍贵的野物时，用麻醉针制服，既能不损伤野物的皮毛，又能卖个好价钱。

心狠手辣的阿鼠，为什么不干脆把老猴子杀死，来个斩草除根？原来，他精着呢，阿磊已经一命呜呼，他要留下这群老猴子，为他看护这株千年灵芝不被偷采，哈，喝不完、花不尽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天狮峰上的雾气已经消散，千年灵芝静静地矗立着，发出令人眼花的光晕。阿鼠来到阿磊身旁，踢踢他，由于流血过多，阿磊已经没了气息。他叹了一口气说：“阿磊，谁叫你这么死心眼呢？”说着，从阿磊背篓子里掏出一瓣灵芝，又转身再砍下一瓣，心里说：“两个山外人一个给一瓣，下次有需要，再采不迟。”

接着，阿鼠解开阿磊的衣服，取下一只鸡蛋大小的布袋子，放到鼻前闻闻，好香。阿鼠心想，原来阿磊多次上天狮峰之所以毒蛇不敢咬他，就是因为这香袋里的蛇药。阿鼠决定下山后，把香袋解开，弄明白是哪些草药，以便照样炮制，日后上来下去，还愁什么毒蛇！

阿鼠把香袋揣到自己胸前，把两瓣灵芝放进背篓里，心里美滋滋的，仿佛装进了数不清的钞票、新房、女人，乐得他忍不住哼起山里小调，开始下山。

他把带上来的绳子系在一株老松树上，另一头捆在腰间，然后双腿一蹬，就下去了五六丈。到下一个接脚点，只要再用这种办法一路溜下去就行了。

可是，世上的事不可能件件如意，正当阿鼠做着一场关于票子、房子、女人、儿子美梦的时候，他突然发现，绳子上一下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毒蛇，朝他吐出一条条火焰般的信子。他惊得背脊发麻，差点吓昏过去。怎么？阿磊驱蛇的香袋不灵了吗？他哆嗦着挥起砍刀，上来一条，斩一条。一股股污血带着恶腥喷溅到他脸上，让他翻肠倒胃般难受。可是，毒蛇越斩越多，腥血喷得他睁不开眼睛。惊慌中他把绳子误当毒蛇，“啪”的一声，绳子被斩断，他一声惨叫，摔下几十米深的山崖……

再说天狮峰上，被麻醉的老猴子先后醒来，见阿磊躺在血泊里，领头的老猴咬下一块手指般大小的灵芝，嚼烂，然后喂到阿磊嘴里。剩下的，涂到阿磊的伤口上。其他老猴围着阿磊，不住地摇动他的手、脖子、腿，呼唤阿磊醒过来。

十多分钟后，千年灵芝发挥出神奇威力，阿磊竟然慢慢睁开眼睛，一骨碌爬了起来，只是感觉头有点重。知道是老猴用灵芝救了他，他心里万分感激。转头张望，却找不见阿鼠。他伸手到背篓里一摸，灵芝没有了，再摸摸胸前的香袋，也被掏去，不觉大吃一惊，心里喊：“阿鼠啊，你拿去的哪里是驱蛇药，是我用来治疗胸口痛，调和气脉的药袋呀！”上山前，他把驱蛇药煎成了汤，洒满全身，而不是装在袋子里放在胸口。阿鼠聪明反被聪明误，闯大祸了。

阿磊为阿鼠着急，赶紧把自己带来的绳子一头系在老松树上，一头捆在腰间，一面下滑，一面焦急地喊：“阿鼠，阿鼠，你在哪里，你快应声啊……”他一方面是要下去救阿鼠，另一方面是想从他身上索回那瓣不该他采的灵芝。

当阿磊焦急地找到阿鼠的时候，阿鼠已经直挺挺地躺在一块岩石上，脑浆四溅。阿磊眼睛发红，深深自责，最终还是没有能够阻止住他冒险上天狮峰。阿磊把阿鼠脑袋上的血擦干净，又脱下一件衣服盖在阿鼠身上，难过地说：“阿鼠，等着，我还会上来背你下去的……”

警世壁前

阿磊从阿鼠背篓里摸出两瓣灵芝后，下到警世壁前，山下的雾气还没有散尽。等得心慌的年轻游客一见到阿磊，忙松了一口气：“山里大哥，你可下来了，等得我好急呀！”可当他看到阿磊满身是血时，大吃一惊：“山里大哥，出……出什么事了？”

阿磊心里发酸，回答道：“有个贪心人刺了我一刀，幸亏天狮峰上的老猴和千年灵芝救了我。”

“那个贪心人呢？”年轻游客气得咬牙切齿。

“遭报应了。”阿磊说。

正当阿磊從竹篓里掏出一瓣灵芝，交给年轻游客时，想千年灵芝想得快疯了的陈水华，突然从雾气里蹿出来，伸手去抢。

那么，陈水华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呢？昨天晚上，阿鼠交代他凌晨四点在天狮峰下等着，说这回一定能采到灵芝。可是，由于大雾迷了路，陈水华在天狮峰下转来转去，到现在才摸到警世壁前，等来的却是他不认识的另一个山里人，穿着斑斑血衣。

陈水华一惊，那个同他讲好价钱的阿鼠，难道死在天狮峰上了？而眼前穿血衣的山里人，正好在给另一个年轻男子千年灵芝。他顾不得天狮峰上发生了什么情况，上前就抢：“灵芝给我，给我！”

年轻游客大吃一惊，怎么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他死死捂住灵芝不放：“不……不能给你，我要救人的。”

陈水华面露鄙夷之色，说：“你有钱吗？我出15万元买。”

年轻游客哪来这么多钱，急得泪水直淌，向阿磊求救。阿磊明白，面前这个愿出15万元买灵芝的，就是同阿鼠做交易的那个山外人了，于是对他们说：“你们别抢了，灵芝先由我拿着，你们回答我要救什么人，为什么要救，让我判断谁最需要。这灵芝是天上王母娘娘种的神草，有灵气，你们只许说真话，说了假话即使得到了它，也没有用。”

年轻游客同陈水华只得把灵芝交还给阿磊。陈水华抢先开口，怕说了假话灵芝不灵，照实说出他是一家私企老板的女婿，老丈人生了怪病，走遍大小医院都治不好，又说出了老丈人在两个女儿和女婿面前的承诺……因此，得到这一瓣灵芝，对他来说，万分重要……

阿磊听了，心里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可他不动声色，朝神情凄然的年轻游客说：“你说说，为什么要这瓣千年灵芝？”

年轻游客用沉重的声音说，他叫贺斌，是省城一所大学的学生，他有个心上人叫徐雯雯。徐雯雯从小就生了一种怪病，每隔个把月，就要从身上掉下几颗蚕豆般大小的肉疙瘩，全身痉挛，痛苦异常。医生说，患上这种病的概率只有百万分之一，目前的医学没办法治。她妈妈是个坚强的女人，女儿出生后两年，丈夫就抛弃了她们。她一直没有再嫁，吃尽千辛万苦，带着女儿求遍了各地医院。

徐雯雯也是个坚强无比的姑娘，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大学。贺斌从大学一年级起就认识了她，很同情她的身世，也被她的毅力深深感动，就一直帮助她，照料她，后来两人产生了爱情。如今，姑娘的怪病越发厉害，身上没有一块好的肌肤，已经不能正常上课。贺斌选择放弃学业，带着她四处求医。

不久前，徐雯雯的妈妈也从农村赶来，打算陪女儿最后一程。贺斌却不肯放弃，来到深山老林寻觅神方秘草，企图挽回女友的生命，所以随旅游团来到了天狮峰下。昨天，他听导游介绍了神奇的千年灵芝后，心里充满了希望，觉得徐雯雯的病有救了，拼死也要上天狮峰采千年灵芝。于是就有了昨天在天狮峰下的警世壁前，阿鼠看到的一幕。

阿磊听了贺斌的诉说，觉得这个年轻游客是少有的痴心男子，同时也为姑娘的母亲牺牲自己的幸福、拯救女儿的伟大母爱感动不已，于是答应上天狮峰采一瓣灵芝，让他今天早晨四点在警世壁前等待。

贺斌把情况说完后，已经泪流满面。阿磊举着千年灵芝，严肃地对陈水华说：“救人要紧，发财在后，你就积点德，把灵芝让给贺斌吧！”

贺斌怕陈水华不肯放弃，朝陈水华跪下，求他救自己的女友一命。

谁知道，陈水华的眼睛慢慢发红，含着泪水，把贺斌扶起来，呆呆地站了一会，掉头离开了。

雾气散尽，天狮峰渐渐清晰起来，威武又神奇。贺斌同阿磊看着陈水华离去的背影，有点莫名其妙：为什么他不说一句话，就放弃了千年灵芝？

此刻，陈水华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贺斌说的那个女友徐雯雯，原来是他的亲生女儿，而那位坚强的母亲就是被他抛弃的前妻。

当年，他家在深山，是一个姑娘放弃了上高中的机会，外出打工挣钱供他读完高中和大学。大学毕业后，他感激那个姑娘，主动提出同她结婚。婚后，他信誓旦旦，说一旦在外有了事业，就把她接到城里，去过好日子。哪里知道，妻子为他生下一个患有怪病的女孩，所以他狠心抛下了母女俩，投进了私企老板女儿的温柔之乡……

刚才，他听完贺斌的叙述，觉得无地自容。自己抛弃了女儿，贺斌却舍命相救……

太阳升起来了，贺斌站在天狮峰下，接过阿磊手里的千年灵芝，千恩万谢，心急如焚地出山，急着赶回到女友身边……

而阿磊呢，还要上天狮峰，他要把阿鼠背下来安葬。毕竟阿鼠也可怜，被贪心害了。再说，他还要把被阿鼠砍下的另一瓣灵芝送上天狮峰，这是神规，他不能破……

〔原载《故事林》2010年9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