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神之死

昌松桥

山村有个猎神，叫罗三炮。飞禽走兽样样行，尤其擅长打野猪。乡谚说，打老虎只要胆，打野猪要准备板（棺材）。因为受伤的野猪有顺着硝烟瞬间反击的本能。你问他的枪法？一枪准，而且枪枪正中野猪眉心。

那是一个一只红薯可以救活一条命的年代。那时候，社员们除了佩服猎神，就是佩服政治队长春大脚。

上山。清明节那天，春大脚一挥手，领着社员们将野山坡的杂草柴火一把火烧了。

烧过的山地被社员们垦过来，然后，趁雨种上了红薯秧。

山地因有火土灰做底肥且地处山坳水分充足，红薯长势喜人。

那年月，莫说红薯，就连红薯藤也有被人盗食的危险。好就好在野山坡的地理位置独特：山坳顺势而下，半腰是一大片平地，这片地就是队上新垦的红薯地，再下边是一个五六米高的悬崖。悬崖其实是一个废弃的石料厂，也就是说，红薯地长在石料厂的脑门上。要上野山坡就只能从石料厂旁边的一条羊肠小道上去，为方便社员们上下，春大脚在半道上凿了一个让道的歇台。

社员们都说春大脚有远见，地选得好，能防贼！

春大脚因此很有成就感，很有成就感的春大脚每天清晨都要到野山坡走一圈。

仲夏的一个清晨，春大脚发现红薯地被糟蹋了一垄，看脚印，春大脚就知道是野猪干的。糟了，红薯地处在野猪的领地。春大脚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找猎神去。春大脚抬腿就走。

“老同学，不是我不帮你，这年头谁还打猎？野猪嘛，赶走就是。”

春大脚就在红薯地边的大树上搭了一个草棚子。社员们晚上轮流去值班。值班其实很简单，睡在棚子里只需每个时辰哟嗬嗬──地吆喝几声就能赶走野猪。

然而，百年的鲤鱼也成精，一来二去的，野猪就看出了端倪。无论值班的社员怎么吆喝，野猪却还是往地里撞。春大脚就准备一些爆竹，吩咐值班社员，说野猪一来就放一个炮仗。

野猪一来，值班的社员就将炮仗点燃，往空中一抛，火星便在夜空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接着啪的一声爆响，野猪四散逃去。

三番五次的，野猪又看出了端倪，炮仗失效了。

春大腳只好再去找猎神。

“考虑到队上几百口人的生命，你就帮我一把吧。”春大脚擂了猎神一拳。

于是野山坡夜晚的某一个角落就时常有一个人在守候。

“叭。”某天晚上，梦中的社员们听到一声清脆的枪响。村里家家户户的电灯同时亮了，数支手电光直奔野山坡而来。猎神不负众望，放倒了一头红毛野公猪。整个村子沸腾起来了。

第三天，猎神又放倒了一头野猪。手电筒光线聚焦处，一头母野猪倒翻在地，脑门上血流如注，母野猪的肚皮下十来头小野猪正争着吸奶。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一轮满月挂在天空，喝了半斤酒的猎神背着猎枪哼着小调向野山坡走去。正准备爬山，抬头时，见半山腰的歇台上站着一只红毛野猪，两眼亮着蓝光，猎神的酒一下醒了，他慢慢地举起猎枪，“叭──”，红毛野猪应声倒下。

猎神在枪口轻轻吹了一下，头一偏，将猎枪往肩头一甩，做了一个漂亮的挎枪动作。猎神偏头的时候，猛见那只红毛野猪还站在歇台上，猎神又举起了猎枪。“叭──”，红毛野猪又应声倒下。

“怪。”猎神在枪口吹气的时候轻声说。要知道，有史以来他还从没遇见过这种情况。

奇怪的是，猎神再次抬头的时候，分明看到那红毛野猪还稳稳地站在歇台上。

“叭──”，猎神再次扣动了扳机，然而那该死的红毛野猪却獠牙顶地，四平八稳地站在歇台上！

猎神惊出一身冷汗，将猎枪一甩，奔回家用被子蒙住了头。第二天，猎神的老婆发现猎神全身透湿，已撒手归天了。

春大脚到野山坡现场察看的时候，见歇台边的悬崖下三头红毛野猪死在一堆，三头野猪均是眉心中弹。

选自《益阳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