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省梅
因为看戏,二叔和二婶又打架了。
村里唱戏,二婶这个“戏家”肯定要到场。二婶不是戏剧演员,得这绰号是因为二婶好看戏。四村八乡的哪里有戏,哪里就有二婶。挂在二婶嘴边的一句话是:要是一天不看戏,日子蔫蔫没意思。一天要是看场戏,浑身就有使不完的劲。
看戏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可二婶看戏丢过凳子椅子不说,有一次把娃给丢到半道上,她自己自顾自兴奋地跟人说戏,回到家,二叔问二婶娃呢?二婶揣揣怀里包裹娃的棉褥子,眼睛瞪了,摔了褥子,倏地就往戏园子跑。还没跑到戏园子,就听到娃嗷嗷的哭号。原来,二婶只顾了跟人说戏,睡着的娃娃从褥子上溜掉到地上,她都没发现。幸好看戏的人多,后面的人抱起了娃,坐在路边等人来领。回到家,二叔看二婶把娃放到了被窝,扯过二婶的肩膀就是一掌。二叔恨恨地骂,叫你一天看戏叫你一天看戏。二婶抱着头,不吭气,任凭二叔打。
二叔想着二婶挨了打,咋说也该收敛收敛,谁知二婶不愧为戏家,哪里有戏还是紧赶慢赶地要去看戏,手里不管什么活,撂下就跑了。二婶说,屋里的活还有个尽头啊,放到明天还能干,可今天的戏不看今天就再没戏了。二叔没法子,气急了,也就是把二婶打一顿。二婶说,爱打你就打吧,戏我还是要看。
不过,为了看戏,二婶也尽量地把屋里安排妥当,把该干的活都尽量地赶着干。可是,偏偏的,昨晚戏园子唱戏二婶事先一点也不知道,等听见了咚咚锵锵的锣鼓声,二婶刚把一锅馍馍上了炉灶蒸。馍馍蒸不熟,跟前就離不了人。戏园子离二婶家不远,嘭嘭嚓嚓的锣鼓声一遍一遍响,一声声都敲在了二婶的心尖儿上。二婶心急火燎地把风箱拉得呼哧呼哧风快。戏开演了,小旦的唱腔咿呀呀传了过来,二婶的馍馍还没蒸熟。二婶给炉子添了好多的炭,唤大嘎子过来,二婶从兜里摸出五毛钱,塞给大嘎子,要大嘎子扇火。
二婶说,大嘎子,妈的亲娃,你扇火,妈看一眼就回来。
说着话,二婶就把大嘎子蹴到风箱前坐下,脚下生了风般跑去看戏了。
二婶刚到戏园子,大嘎子也跟着来了。二婶眼睛盯着台上的戏,头也不回一下地问,火大吗?大嘎子吱吱地舔着棒棒糖,说,可大了。一会儿,二婶又想起炉子上的馍馍,又问大嘎子,你回去看看,看锅盖上的馍馍气(蒸汽)大不大。大嘎子回去看了一下,给二婶说,大着哩。二婶看着戏,心里到底还是不踏实,看大嘎子还在身边,又叫他回去看馍馍气大不大。大嘎子转眼就跑了过来,说,馍馍气可大哩。看完戏,二婶想起炉子上蒸的馍,不敢跟人说戏了,三步两步地跑回家一看,炉子上的火倒是还旺旺的,锅上的馍馍气也确实挺大,呼呼地冒。可一看,锅上没有锅盖!原来是二婶着急,忘记盖锅盖了。一锅馍馍趴在篦子上,没蒸熟,都给喂了猪。早上,二叔知道后,揪起二婶就打开了。二婶心里也有气,也撕扯着二叔。
两人从屋里打到院子,揪打着,撕挠着,噼里啪啦的,都是一副要把对方打死的样子。二婶家的大门从里面关上了,巷里的人把门拍得啪啪响,喊劝着他们不要打了,把门打开。二叔二婶都不理会,二叔揪着二婶的肩膀,呼呼地喘气,嚷嚷,叫你看戏叫你看戏。嚷着,拳头就粘到了二婶的胸上,嗵嗵响。二婶也不示弱,跳着脚挠二叔的脸,气恨恨地骂,我就看我就看,打不死我还看。
二叔看二婶不服软,气得丢下手,恨恨地,你就死到戏园子吧。开了门,气呼呼地走了。巷里的人拥了进来,看到二婶时,二婶已经洗了手脸在和面蒸馍。人们惊讶地,没打疼啊,还蒸馍。二婶讪讪地笑着,咋不疼,顾不上了,晚上还有一场戏哩。听着二婶的话,满屋子的人都笑得哈哈的,你呀真不愧是戏家,不怕老二再打你啊。二婶和着面,也咯咯地笑,他爱打就打吧。一看戏,我就觉得快活,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人们笑着二婶感叹,你可真是:宁肯多挨几顿打,不能耽误看《挂画》(蒲剧名段)。二婶听了,笑得手上的面抖落了一地。
选自《百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