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故事的老道士

2018-03-25 11:50孙惜玲
金秋 2018年22期
关键词:老道道观山涧

◎文/孙惜玲

长寿山的老道观,在我们这一级学生进校时已经荒废了,断壁残垣,荒草面地,野狐出没,但庙的架子还在,里面竟然还住着一位老道士。

不知道那个时代的学长们对道观和那个老道做过什么,但我们对道观和像道观一样荒弃的老道,还是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长寿中学因长寿山得名,在我们走进那所全省重点中学时,它已不叫长寿中学,而是改为“反修战校”。

学校在宝鸡市的西郊,上学的路很长,常常望见坐落在学校后山上的道观,有一种望梅止渴的感觉,因为那时整个贯穿全城的黄土台塬都是裸露的,没有什么植被,只有长寿山道观把守的长寿沟的高台上有一簇深绿,主要是观里的古柏荫郁蔽护的。

老道并不怎么老,精瘦,个子不高,发譬束顶,黑色道装,完全不入时。听说以前香火盛时,不止一名道士。别人都鸟兽散了,他为什么一个人坚守在荒观里,不得而知。那时也没有探究的好奇心,对那个身形落寞思想落后的老道,还有一点恐惧,有点不屑和卑夷。所以对他一无所知,只从口音听他是四川人。

最近,同学中的小小诗群轮到在道观小学读过书的那位大智若愚的同学出题,他竟然出了"上德若谷"这个题目,引起了大家对《道德经》的热议,也引起了对长寿山道观的热议。我们都不约而同地说到老道士,说到长寿山过去的一些事情,反倒对他有些猜测和好奇,甚至有点恻隐之心,毕竟我们也到了花甲之年。

据说,长寿山的道观曾经辉煌,抗日战争中还是工合(工合运动,是抗战时期海内外华人建立的用于提供军事物资和民用物资的民间组织)的一个基地。医院等重要机构就设在那里。不少抗战伤兵在那里救治,不治而亡的就葬在那里,曾经有纪念他们的碑石耸立。战后人们散去,道观依旧。再后来那里建了一所小学。有同学说他们还喝过老道士缸里的水,他很和善。

在那里上小学的一个聪慧的女同学说:我们从小在那里读书,跑上跑下足有四年半时间,那里面的每一个台阶,每一个庙宇,庙宇里面的每一个泥神像,穿的红袍子,绿袍子,身挎的大刀,用各种不同颜色做的玻璃球眼睛都记的清清楚楚。对二台上的庙宇和建筑非常了解,玉皇数百台阶上建筑了解较少,但也上去过不少次。我们课间最爱往老道士那里跑,进门就拿瓢在缸里舀水喝,也不知道那时候为什么那么渴,同学们都是这样,也可能与不吃早饭啃干馍有关系,或者是小娃娃一个看一个的样子。有时候还跑进去七八个甚至一大群都是喝水的,老道士却从来没有烦过我们。老道士非常干净,是用一个小方桌擀面条的,小方桌就是我们农村平时在炕上吃饭的那种矮腿的餐桌。很少见他吃米饭和其他,好像一年四季总吃面条。三年级以后我们的教室搬出殿堂,再去庙里看也是很多人,有的故意使坏,大喊一声,大家一齐吱哇乱叫,然后跌脚磕碰地跑掉。有的男同学还有意对老道士恶作剧,从他后头猛跑过去吼一声,想吓他一下,老道士并不在意,转头看一眼,善意地笑一下。现在回想起来,蛮有意思,心里暖暖的,还有点抱歉。

这个女同学还描述了他们在长寿山道观小学生涯的另类快乐:长寿山道观墙外就是长寿山的山涧,山上与沟底的落差最少也有几百米,路很陡峭,树很多,树上结有桑葚、酸枣、野桃子,但是荆棘多,路难走。山涧的河里有螃蟹。

我们农村小孩腿上有劲,有时候从山上跑到河沟里,然后又从山涧里爬到马家塬上,再跟小疯子一样一路狂奔,从塬上跑回家。家长追问,就怯怯撒谎,说学校放学晚了。有时被揭穿,少不了挨打受责。可什么都替代不了快乐。非常庆幸,紧紧地牵连着老道观老道士,竟然是无法忘记的童年欢乐。道观荒弃后,我们再不忍心去看那个道观和老道了。

老道后来的事情不得知,我们一批批学生却被时代和命运的大潮抛到了各自不同的沙滩。五十多年过去了,萦绕在我脑际的问题总是那个孤老道为什么坚守在荒废已久的古观,不改装束,不改初衷不离不弃,甘于清冷,甘于空寂,甘于世人不屑。我想,不管是道观的辉煌,道的信念,还是工合时期的火热和晴朗天空,以及为抗战捐躯的精神,以及与小学生一起的快乐等等大爱小情,一定有哪一缕阳光属于他,照亮着他坚守荒观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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